“看天?朕就是你们的天,大明的天。”
皇宫,丹房。
嘉靖慢慢睁开眼睛,宽大的道袍下,掐指一算,将所有人的谋算,通通了然于心。
而面对他的自言自语,旁边跪坐的吕芳,习惯性的投来一道疑惑的目光,又习惯性的低下头,没有询问。
主子这自言自语的毛病,似乎又加重了不少,他已经暗中记下来,回头好好揣摩,免得接不上话。
“这帮老狐狸,天天讨好朕,天天算计朕,真是个个都记吃不记打啊。”
嘉靖瞥了一眼吕芳,换在心里自言自语说道。
这件事里,各方都有自己的小心思,都有自己的谋求。
除了,被算计而不自知的严世蕃。
…………
“被人算计都不自知,你让爹怎么放下心?”
“只能白白将这么好的机会,化作人情,推给了这个罗龙文。”
严府书房里。
严嵩坐下后,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严世蕃一眼,若是他这个儿子争气点,这个机会,就不是罗龙文的了。
“爹不是说他死定了吗?怎么现在又?”
严世蕃见此脖子一缩,一脸疑惑的看了过来,还是没有想明白其中的谋算。
“此一时,彼一时,若非老夫反应快,你我都要吃大亏。”
严嵩不由冷哼一声,心里更气了。
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的好大儿严世蕃,却是一丝察觉的意思都没。
哪怕这里面有风险,也比呆在这里强。
一想到这里,严嵩不由叹息一声,罢了,就这样吧,真要严世蕃去,还不知道会被人算计成什么样子。
而面对自家老爹的叹息,严世蕃是一头雾水,忍不住露出探寻的目光。
“爹?”
他小心翼翼的开口喊了一声,想到旁边坐下来,听自家老爹的解释。
然而严嵩一个冷眼扫过来,却让他低头站在原地不动,不敢再坐下了。
望着自己的好大儿严世蕃,严嵩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样的儿子,自己倒下后,又该怎么办呢?
“看戏都看不明白,你要是在里面,怕是要被人算计死。”
严嵩幽幽的开口说道,示意了一下侍女。
侍女立刻去倒了一杯茶过来,低头跪下,将它捧到了严嵩面前。
严世蕃闻言不解,看戏?他不是已经在戏台上了吗?
然而严嵩却再次摇头叹息,这么浅显的算计都看不明白,他又该如何提点呢?
想到这里,严嵩伸手接过茶盏,低头喝了一口茶水,苦涩回甘的味道,终于压住了几分内心的失望。
“你既然知道罗龙文去浙江,是皇上的意思。”
“那你觉得,情况还能和之前一样吗?”
到底是亲儿子,严嵩抬头看向严世蕃,开口提点了关键。
事情已经安排好,他也没有避着好大儿严世蕃,甚至还让严世蕃出面了两次。
桩桩件件已经发生,如今回头把握关键再看,总能看出一两分门道出来吧?
然而严世蕃却沉默了,他只想通第一层,这件事是皇上的意思。
现在回头看,似乎所有人,都在吃亏。
按照他爹之前的话,罗龙文这次去浙江,必死无疑。
严党痛失一名大将,清流党派也背上了截杀朝廷大员的罪名,经不起彻查。
甚至罗龙文也被波及,即将惨死在路上,浙江那边改稻为桑,海瑞的奏疏等问题,还是得不到解决。
而皇上因此,恐怕要龙颜大怒。
要说唯一不吃亏的人,恐怕只有他严世蕃自己了,从中顺利脱身。
一想到这里,严世蕃暗自松了口气,还好自家老爹为自己谋划,顺利脱了身。
“你在庆幸什么?”
这时,严嵩右手端着茶盏,低头吹了吹,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严世蕃当即一激灵,讪讪说不出话来。
严嵩喝了一口茶后,抬头瞥了好大儿严世蕃一眼,忍不住阴阳怪气了一句,
“这场局,所有人都得到了所求,你居然还觉得他们在吃亏,唯独自己幸运脱身?”
面对自己的好大儿,严嵩已经懒得再打机锋,也实在没忍住,干脆挑明了这件事的结果。
他的儿子,已经没法再用提点的方式,来教育了,严嵩甚至很担心,自己这样说,好大儿严世蕃都未必听得懂。
果不其然,严世蕃露出了一个问号脸。
“唉。”
严嵩痛苦的闭上眼睛,这就是眼界的问题了。
他的好大儿严世蕃,眼界太小,只盯着局势一角来看,却无法将目光放在整个棋盘上。
被人算计了,还在这里洋洋得意,自觉幸运脱身成功。
“爹,您老担待点,儿子愚笨,太需要您的提点了。”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严世蕃总算听懂了两分,扑通一声跪在自家老爹面前,一脸的委屈与难受。
这把两个侍女吓得渐渐后退了几步,低着头不敢靠近。
严嵩见状,狠狠瞪了他一眼,随后无力的摆了摆手,让侍女们退下。
咔的一声,书房门被两个侍女轻轻带上,又有管家守在门口,等待老爷的吩咐。
“爹问你几个问题。”
“您问。”
听到严嵩的话,严世蕃抬头点了点,一副认真听取教诲的态度。
这也总算让严嵩心里好受了一点,虽然蠢了一些,却还能听人说话。
“皇上下旨称赞你们勤勉,为了什么?”
严嵩的第一个问题,瞬间将严世蕃给难住了,他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着自家老爹,最后小声回答道,
“皇上在暗示我们,分爹和徐阶的权。”
这件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严世蕃他们上值第一天,就被嘉靖下旨称赞勤勉,无非只是一个借口,一个信号罢了。
这道旨意的本质,是暗示严世蕃他们,趁着两个阁老休病在家,赶紧分权,放心,后面有朕给你们撑腰。
“爹再问你,当日内阁,你是如何搅进海瑞奏疏一事的?”
听到严世蕃的话,严嵩微微点头,还行,没有蠢到家,总算把握住了关键之一。
而他的第二个问题,却让严世蕃陷入了沉思。
回想那天内阁发生的事情,他忽然皱起了眉头,不对,有一件事,非常不对劲。
海瑞奏疏一事,虽然明面上没有闹大,可暗地里,所有人都知道。
大家也清楚,徐阶被皇上拿捏住,不得已,只能自己来解决这个问题。
然而那天,李春芳与陈以勤两个人,一唱一和,拿出了海瑞奏疏来讨论,把他严世蕃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这件事,有点不同寻常了。
正常来说,李春芳他们就是再傻,也不会在被皇上称赞的第一天,就急着替徐阶分忧,去讨好他才对。
毕竟皇上刚要鼓励你们去分权,你们调头就去讨好徐阶,这是什么意思?
“爹的意思是,他们在算计儿子?”
严世蕃迟疑的说道,随后脸色转为怒火,愤愤不平的说道,
“好胆,明天上值,我非要……。”
“够了,事到如今,还这般浮躁,吃了亏就认,现在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吗?”
严嵩顿时冷哼一声,将手中茶盏放在桌案上,听到严世蕃的话后,当即拍了一下桌案,
“别东拉西扯,爹问你,想明白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