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寒舍简朴,如有怠慢之处,还请先生海涵。”朱寿送走了蒋瓛,随即转身热情接待起李善长,深知对待读书人应有的礼遇。
“无妨,不必挂怀。”李善长温和回应。
“先生,请随我来。自从得知祖父为您安排了教席,我早已提前预备妥当。这里是特意新建的书房,暂且委屈先生在书房旁的厢房居住。”朱寿引领李善长参观府上新落成的木屋,虽看似简朴,却设施齐全,颇具匠心。
李善长打量四周,虽无法与昔日皇家赐予的豪宅相比,但毕竟远胜过阴冷的天牢,心中颇为满意:“多谢公子费心,此地我甚感满意。”经历过生死边缘,他早已放下诸多执念。
“您满意就好,待我安顿好门外两位叔伯的住处……”朱寿正欲告退。
“公子留步,您就不担心他们对您的制盐秘法感兴趣?”李善长发问。他清楚,今日来访之人多为锦衣卫,门外那两人更是身份特殊。
朱寿面带微笑:“祖父所遣之人,我自当信任。若连他们都不能倚重,另寻他人岂非更加难以安心?用人之道,贵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否则只会自寻烦恼。”
“敢问公子,定价为何如此高昂?在下只是一介书生,深知盐价过高,普通百姓恐难承受,即便品质再优,恐亦难值五两纹银。”李善长有意试探,想看看朱寿是否真有深思熟虑。
朱寿神情专注,娓娓道来:“先生,五两银子对有些人而言并非巨款,对另一些人则非同小可。能轻松拿出五两银子者,家中必有余财。至于贫苦百姓,连温饱尚且艰难,又怎会关注这高价盐呢?”
“价格之设定,实为划分消费层次,而非让无力购买者享用。关键在于满足富有人群的某种心理需求,那便是面子,或曰虚荣心。试问,棉麻保暖,为何富人偏爱绫罗绸缎?五谷果腹,为何富豪不惜重金追求美食?”
“究其原因,乃在于他们借此彰显与平民的阶层差异,正如皇上身披龙袍,百姓不可僭越。这是他们傲然立世的资本。”
“盐亦同理,日常食用之外,更关乎生活品质与身份象征。我定价五两,已属亲民,与贡盐价位相近。仅论品质,富人购之已觉物有所值;论及面子,购此高端盐品,恰是他们展示财力、品味的良机。”
“常言道,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无人知晓。即便是帝王将相,功成名就后亦渴望荣归故里,如陛下统一后兴建中都凤阳。遗憾的是,若能得国公大人助力推广,此盐定能热销。”
这一席话,令李善长颇感意外。朱寿不仅从经济角度考虑问题,更深入剖析人性需求,其见解独到,令人叹服。
“但是官府那儿盐价如何定?贡盐价格已定,就算质量相差无几,可它毕竟不是贡盐,若皇上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李善长紧接着追问。
“唉,说到底,这天底下还不是皇上说了算。您也知道,当今这位皇上,夸他一句雄才大略,那是客气;若说得直白些,那就是眼里没把咱老百姓当回事。”朱寿摇头苦笑。
“面对这样的皇上,咱也只能乖乖交出全部家当,再呈上奏疏证明自家清白,或许皇上一高兴,这事就过去了。不过依我看,他最近怕是无暇顾及咱们这些小人物。”朱寿无奈地笑了笑。
“公子真是学识渊博,老朽深感敬佩。”李善长拱手行礼,低垂的眼角掠过一丝深意,心中暗道:这年轻人果然与众不同。
然而,他并未透露,自己正是皇上派来的密探。此番情景,朱元璋想必很快便会知晓,到那时,事情可就有意思了。
果不其然,仅仅过了两天,皇宫之内。
朱元璋仔细查看着那些盐袋,眉头紧锁。一斤盐竟标价五两银子,这样的价钱,即便盐质上乘,拿到市面上恐怕也会遭人耻笑。真会有傻瓜愿意花这个钱买盐吗?这不是故意给他添乱吗?当初怎么就糊里糊涂答应了呢?
“朱寿没提其他什么吗?”朱元璋再次询问。
“皇上,少爷只说这些盐并非面向普通百姓出售。”蒋瓛硬着头皮答道。
“嗯?”朱元璋猛然转身,“难不成是打算卖给朕?一斤五两,这一堆就是五千两银子,整整五千两啊!”
蒋瓛吓得直哆嗦,深知皇上对贪官污吏的痛恨。大明律规定,贪污五十两以上者处死,这条法令如同一把利剑,始终悬在满朝官员头顶。此刻,他不敢言语,只能任由皇上发泄怒火。
“备车,明日朕要亲自去问问他是何居心!”朱元璋愤然下令。
“皇上,燕王殿下近日将返京,恐怕……”蒋瓛尽量压低声音。
“让标儿去接老四。”朱元璋拂袖离去,显然怒气未消。
直至皇上走远,蒋瓛才悄悄抬起头,目光投向西北方向:“公子啊,微臣实在无能为力了。”
他也是无可奈何,毕竟朱寿说话也云遮雾罩的,若是讲得明白些,他或许还能从中调解一二。但现在皇上动怒,除了太子朱标,谁还敢去劝呢?毕竟,他可只有一个脑袋。
想到朱标,蒋瓛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但很快又将其压下。此时靠拢太子太过冒险,反而会引起皇上的猜忌,还是等太子顺利继位后再做打算吧。
然而,他忽又想起一人,于是径直奔向翰林院。在藏书阁深处,蒋瓛从浩如烟海的典籍中找到刘三吾:“三五兄,大事不妙啊!”
刘三吾正忙得焦头烂额,闻言颇为不悦:“我这儿正忙着呢,何事?”
“那位皇孙朱寿,这次可是惹恼皇上啦!”蒋瓛急切道。
“谁?”刘三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究竟怎么回事?快详细说来。”
蒋瓛如实相告,刘三吾面色瞬间凝重起来:“怎会突然做起盐生意?难道真要造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