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后,林州官道,一辆车驾缓缓向前,两侧围拢数十骑兵,各个满脸煞气。
钦差大臣李静堂坐在马车里,心情一点儿都不美丽。
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这苦差事会落在自己头上。
殷南这破地方有什么可查的?
李静堂轻叹口气,撩开车间的帘子,看向远处连绵的群山和茂密的丛林,不由的瞥了瞥嘴,心道。
首辅大人也是,王城都被发配这么远了,就让他自生自灭呗,还偏要我亲自过来一趟。
真想弄死他,只需在万岁爷耳边吹吹风,随便找个理由就杀了,用得着这么费劲?
去了之后,还要吹毛求疵,还要鸡蛋里挑石头,非要走这过场,也不知图的是什么。
心中腹诽几句,李静堂轻声问道。
“还有多远?”
“大人,向前二十里,就到殷南县城了。”
“加快些吧。”
李静堂拉下帘子,沉沉的叹了口气,只想着赶紧办完差事,早些回京城去。
过了不久,耳边忽的响起阵阵轰鸣,车夫立刻一拉缰绳,马车随即停下。
李静堂心中一惊,一个不好的想法钻入脑中。
殷南可是在乾朝国土内,乃是四战之地,路上遇到个流寇土匪都不奇怪,还极有可能遇到乾朝的正规军。
若被碰上,那可就惨了!
想着,李静堂直接问道:“怎么回事?”
“请大人留在车内,有情况。”
铁骑统领沉声开口,李静堂哪还有心思安静呆着,撩开车帘往外看。
官道不远处,烟尘阵阵。
能看到一队黑甲骑士正迎面而来,手持刀兵,杀气腾腾。
“弓弩上弦!”
铁骑统领一声令下,左右将士立即准备,长刀出鞘,弓弩上弦,各个精神紧绷。
李静堂此时心中一紧,赶忙道:“快,快往后退!”
“不能退!”铁骑统领高声道:“一退阵型必乱!”
就在两人对话时,眼前那队黑骑已到了近前,李静堂甚至能看到他们精甲上的纹路,能看清他们手里明晃晃的长枪。
前排的黑骑战马高大,甚至披着皮甲,其上挂着流星锤,绊马铁索和短兵器。
再看黑骑身上背着的手弩和手中长枪,显然是正规军的装扮,且那一身黑甲,明显就是乾朝骑兵。
“完了完了!”
李静堂在脑中狂吼,身上已然有些软了,瘫坐在马车中,吓的面色惨白。
“准备!”
铁骑统领也是精神紧绷,正准备下令放箭,却见那队黑骑竟调转方向,往另外一边去了。
滚滚烟尘如风暴一般席卷而来,带起的砂石打在李静堂的脸上,一阵生疼。
他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已然愣在当场。
“这,这是……”
“大人,应是巡逻的乾朝骑兵。”
铁骑统领立刻道:“咱们快些向前,先入殷南县城再说。”
“对对,快走!”
李静堂几乎被吓傻了,下意识的下令。
车驾再次动起来,所有人都如临大敌,但速度明显比之前快了很多。
可刚开始动,却见官道上出现大量人影,正快步往这边来。
“不好!”
铁骑统领眉头紧皱,李静堂心中惶恐,嘴唇都不由自主的抖起来。
“又,又是什么人?!”
车队再次停住,铁骑统领看了一下,只见一队衣衫褴褛,手持农具的农夫正迎面过来。
为首的人骑着毛驴,面如冠玉,一脸急切。
“好像不是敌军。”
铁骑统领刚开口,还没等李静堂喘口气,便听一个声音远远传来。
“钦差大人,下官有罪啊!”
再抬头,便见那骑着毛驴的人迎面而来,到了近前翻身下驴,拱手抱拳,行礼道。
“下官王城,迎接钦差大人来迟,还请大人恕罪。”
李静堂愣了,呆呆的看着眼前人,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是王城?
在李静堂眼中,王城一直都是玉树临风的。
想当年在宫中讲课时,意气风发,博晓古今,脸上永远都是自信的样子。
可现在……
王城一身破败的官袍,上面还有几个补丁,面色也没之前那般白皙,而是带着几分黝黑和红润,风尘仆仆的,哪还有之前的模样。
“你是……”
“钦差大人,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快些和下官走吧。”
王城抬头,面露焦急的道:“乾朝的骑兵随时可能折返!”
“对对!”李静堂反应过来:“赶紧走,赶紧走!”
说完撂下车帘,王城也翻身上驴,对才到近前的诸多百姓道。
“护好大人车驾,回城!”
回城的路到是顺遂多了,没再碰到乾朝的骑兵。
李静堂心里一直在后怕,都说殷南是四战之地,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实在是太凶险了。
他都不知道王城这几年是怎么活过来的。
李静堂这么想的同时,王城也在心中腹诽。
为了蒙骗钦差,他容易吗?
他故意在太阳底下晒了一天,才有现在的面色。
为了做戏做全套,他还让麾下骑兵亮了个像,故意吓唬李静堂。
如此费尽心思,蒙骗李静堂还是其次,关键是要唬住后面的内阁首辅和皇帝,给自己争取更多的时间。
现在的殷南虽看起来实力强横,但事实上,无论和乾朝还是大炎比起来,都还差得远。
他治下就这么点臣民,还在发展的初级阶段,若当前情况被朝廷知晓,那他多年的谋划就泡汤了。
至于重返京师,王城压根就没想过,谁愿意去趟那种浑水,天天和人勾心斗角的,想想都累。
他的计划是,等实力足够了,直接和皇帝摊牌,先拿老仇人内阁首辅开刀。
若皇帝不从,那就怪不得他了。
自大炎入殷南的路的确崎岖,二十里山路,楞是走了一天才到。
抵达县城之后,王城跳下毛驴,又拱手道。
“钦差大人,县城到了。”
李静堂在车里被晃得都要吐了,此时闻言,立刻撩开帘子。
可看到殷南县城的城楼之后,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这地方,比他想象的还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