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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打探

    晏可际从山坡下来,直愣愣地落在那正殿屋顶,杜卉与傅思晴也落在此处。郑由义则直接飞入院中,不似他们三人轻轻落下,而是在院落内扬起尘土声响。

    屋门随即打开,屋内冲出两人,与他们冲入山林的同伴不同,他们都手持长枪,腰佩弓箭,着米白色圆领袍。因着树冠与屋顶坡面的遮掩,这两人并未注意到屋顶三人。晏可际趁这时候张弓搭箭,要替郑由义放倒一人。

    院中两人死死看着郑由义,郑由义却似没有瞧见这两人,反倒一直盯着屋内。晏可际觉得这时机正好,把弓拉满,立刻放出,但当那箭刚过屋檐之时,便被屋内飞出的燕形镖打飞开来。

    院内一人当即转身上屋,他手执长枪,晏可际知道长枪在开阔处的威风。当即抢在屋檐边上。那人才用御风真气勉强上屋,便被晏可际近了身。

    晏可际横刀逼上,那人勉力用枪杆遮挡一二,正欲用轻功拉开距离,但才刚动,便被傅思晴用暗器挡回。这时他长枪没挂上摧敌真气,被晏可际奋起一刀,断为两截。晏可际本欲继续向前,屋下却突然飞出暗器,风声响亮,恍若金鸣。晏可际运起巡星九步,向后退开。

    郑由义同时发出暗器,将那暗器打开,然后接着础在原地。

    杜卉则站在屋檐边,暗器拿在手中。院中剩下那人也没有进招,晏可际这时猜到屋中一定有极厉害的人物,就是不知纪姐姐状况如何。

    “罢了。”屋中人这时说话了,是一位中年男子的音色,他的语气颇为平静:“还是让墨鸟门自己来处理这些事情吧。”

    出来的两人离开站至右厢房屋檐之下,晏可际也未进招。敌情不明,不宜轻举妄动,更何况屋中人似乎并不简单。

    但也不需要晏可际去猜屋中人是谁,这人已经出来了,晏可际看见这人约八尺高,看着年岁并不大。

    他旁边那人人晏可际是知道的,乃是墨鸟门的朱显。

    那男人走到右厢房之下,向朱显拱拱手,道:“十天后鸦飞山之约,朱师弟勿忘了,至于张山长那边,也望你多劝劝。”

    这人说张山长三个字时,有颇多讽刺之意,朱显素来轻佻,此时却颇为庄重,道:“实在有劳,我等万万不敢忘约。”

    听到这话,那人便转身出门,郑由义一直紧张地注视着这些人,直到那三人出了门,才松弛下来,却一直没有出手的表现。杜卉虽然频频暗示郑由义,但郑由义不动,杜卉也不好出手。

    送走三人,朱显在门口转身道:“三位屋上游侠,想必可以下来了吧。”

    杜卉笑道:“怎么?你这山中贼寇,打算以一挑四吗?”

    “不,我不打算,我打算用两人性命换九人性命。”说完,张永言从袍中拿出两粒药丸。

    “答应他。”屋中这时终于传来纪嗣音的声音。

    郑由义问道:“两人很好,但还有一人,卢校尉在哪?”

    张永言笑笑:“那便不是我们墨鸟门之事了,我这只有两人性命,你们可以选择换或者不换。”

    九人性命,扣除两个元巫,那也有七位游侠,相斗之下,难免有所损伤,他们没有不换的由头。

    郑由义上前接过药,张永言向屋内示意,从屋中果然窜出六人,接过药郑由义随三人退到正屋下,目视着这些人退了出去。晏可际接过药后连忙进屋,纪嗣音已经坐在粗陋鸦婆神像的地板上,仗着长剑和倚着神坛才没让她彻底倒下去。她的面前是一地碎尸,旁边是完全晕倒的行商汉子,屋中有股浓厚的香火气息。

    纪嗣音的手臂与腿上共有两三处伤痕,脸上也露出不舒服的神情。晏可际忙把药丸给纪嗣音和那汉子服下,纪嗣音旋即开始打坐运气,晏可际则呼唤傅思晴进来试着为那汉子输气疗伤,墨鸟门所用的迷烟如果连纪嗣音都是如此,那没有真气之人恐怕难以自愈,而本门内功又不善于为人疗伤。

    清仪三弟子这时进来,傅思晴倒也不嫌污秽,便去为那行商汉子疗伤。

    郑由义则飞身上梁,检查屋中是否还有旁物,杜卉则向纪嗣音行了一礼,然后道:“这儿有几个问题还是要问问纪姑娘,才好定接下来该如何。”

    “请问。”

    “这庙看着颇有古怪,不知纪姑娘为何要进入其中?在船上已经发给了避毒药丸,为何还会出现这般情况?”

    “那庙门的元巫劝阻我们说前有山匪,想要我们回去,我们自然不肯。他们便又说庙中有欲要剿灭山匪的商队与豪杰,建议我们去与他们谈谈。这汉子本就是玉台山中人,对这些元巫颇为信任。我也无可奈何,想着你们应当也在周边,便随着进来了。至于迷药,这不是墨鸟门之前用过的,至于是何物,那些人走之前便已经取走香烛,单凭这些香气,恐怕你我无法判断。”

    杜卉点点头,接着道:“不知纪姑娘的伤多久能好?”

    “并无大碍,轻则五六日,多也不过十来日。我想这祠庙应该就是墨鸟门截断商路的地方,现在朱显既然要去赴什么鸦飞山之会,那这条商道多半是打通了。”

    “那现下我们往何处去呢……”

    晏可际觉得杜卉这话颇为古怪,当即回道:“当然要去那鸦飞山,那人不是说十日后要在鸦飞山聚会吗?这正是我们侦知鸦青门动向的大好时机,到鸦飞山也是去沐州的道路。”

    “那人既然敢这么说,那便不怕我们去,甚至是怕我们不去。更何况现在纪姑娘有伤,卢校尉不知所踪。我要把傅师妹安稳送到沐州去,不能为这些事冒险。”

    晏可际心中焦躁,道:“杜姑娘虽……”

    郑由义突然从房梁跳下,卷起好大一股灰尘,呛得众人齐齐掩面闭嘴。

    看到这,郑由义大笑道:“我到过南然,既然卢校尉不在,那我应该是最知道鸦青门情况的。据我所知,在宁国公围剿鸦青门后,余下的鸦青门弟子应当分裂为几个宗门,刚刚被我们俘虏的那位鸦青门弟子说自己是墨鸟门,理当与此有关,我们不妨把他弄到这,问下情况,也好决断。”

    “郑师弟,即便你不说,这些我也看得出来,刚刚那两位的关系,便不似同门师兄弟。那两位,你思量一下,你武功比之如何?”

    郑由义笑了一两声道:“那朱显嘛,我还是杀得了。”

    晏可际这时说道:“若杜姑娘担心傅师妹的安危,我们把她送到玉中伍家,然后我们前去鸦飞山探查消息,纪姐姐也可在那休养。”

    杜卉冷笑道:“师妹到沐州,可不是自己到就能把那些典籍拿回来的,这儿折了一人,沐州的事恐怕便办不成。”

    晏可际转头望向郑由义,但他倚在墙上,显然不愿过多与他师姐争执。又望向纪嗣音,纪嗣音这会已经闭上眼睛,专心打坐疗伤。晏可际想了想,终究只能靠自己,他计量就算清仪派不去,自己也要去鸦飞山,完成南军侦知玉台山鸦青门动向的使命,揪出与五师兄失踪有关之人。

    傅思晴这时突然起身道:“这人暂时没事了,让他休养几天,总会好的。我们能走玉台山之路,本就承了卢校尉的情。若他不在,很多事情恐怕没法做,不如先等卢校尉回来再说,他昨夜便说过此庙有古怪,要我们慎重对待。现下他可能被缠住了,等他回到庙中,想也不过两三天,我想无论去不去鸦飞山,都是来的及的。何必现在便着急忙慌地定主意。”

    纪嗣音接道:“何必等上两三天,若是观远到了明早还不到,我想我们就该决定往何处去了。”

    “那便好,明日太阳升起,我们再做决断。”杜卉说道。

    “那好,那好。”郑由义笑着道:“晏兄弟,我们去山上把那俘虏抬下来吧。”

    晏可际虽还欲说些什么,但终究无言,不如虽郑由义去做些事情,便点点头,随他奔出庙外,然后道:“你刚刚说匡文定之死,那然后呢?”

    “你该知道。”郑由义一边向山上奔去,一边道:“匡自明死没死我们清仪派是不关心的。可到了静宸星亮起,也就正正好好是五月初一,安左路的人便找上了我们。他要我们协助弄清匡自明究竟是死在何处。”

    安左路在南然以东,更靠近南然国都百会,而远离沐州。所以百会消息,安左路往往更先得知,沐州消息,则主要赖南军府自己打探。

    故而晏可际疑道:“匡文定死在何处,这很要紧吗?你刚刚不是说沐州吗?”

    两人已经到了那俘虏所在的树下,他睡得比劳碌一天的农夫还死。

    晏可际把他抬起来,弄到郑由义的背上,待郑由义把他背好,又道:“因为你们南军府来信,说了个新消息,那就是匡自明死在了百会。”

    两人运起轻功,在杉木林的空隙中穿行,感受着渐寒的秋风。

    晏可际越想越觉得奇怪,匡自明不是一般人物,他生前是南然的宰相,然而却死得这般神秘,连在百会还是沐州都不知道,也未免过奇了。

    但还没等他想完,郑由义便道:“匡自明的死地我们到最后也没弄清楚。不过,我们有个想法,匡自明回百会,不是然帝所知道的。但更细微之处,我们全不清楚,但大概就是这么回事。话转回来,安左路的人说,不仅安左路会派人调查此事,南军府也会来人。当然就是你的六师兄。”

    晏可际笑道:“我六师兄查出什么了吗?”

    “我也不知道,我倒是希望他什么也没查出来。我说了,他是假扮成一个商人,贩卖元北土货,其中一种,就是玉台山出产的云玉,云玉是一种异材,你的知武牌便是由他做的。虽然《生》《气》二经问世后,异材对武人变得并无大用,但总归是有些奇奇怪怪的用处。云玉本身又漂亮,在元南还是稀罕物,故而他与一些元南清仪派人物攀上了关系,就包括我那位蓝敏行师兄。”

    说到这时,便已经回到了祠庙,郑由义所讲的话令晏可际生疑处颇多。六师兄想要知道匡自明之死,应该去攀附百会官府人物,元南清仪派不能说与南然官府没有关系,但毕竟绕了一个弯。而且,郑由义不知为何如此提防让杜卉知道南然事情,也颇可疑。

    两人落在院中时,杜卉和那行商汉子已经借用庙里的厨房开始蒸煮饭食,傅思晴在读一本书,纪嗣音仍在打坐疗伤。太阳已经走了过半的白昼行程,若是用真气增强五感,便能看到黄色的鄀浑星已经在天空出现。

    两人把那汉子放在樱桃树下后,晏可际便趁着这难得机会,开始重新试着凝练黄琮真气,他知道将来清仪派三人可能靠不住,便总还是要靠这黄琮真气为宜。

    黄琮法当年创制时参照了元北五兴派的内功,元北五兴派内功取《五气论》中《论土》,《鄀浑》二章而出。故而黄琮法是养玉四法中最不像《生生经》一脉的武功,颇为凝练滞重,这倒合于护体真气,但不合于御风真气,可御风真气本就是一门内功凝练真气之始,晏可际只好跳过这一环,先在横刀上凝练摧敌真气。

    其实有玄璜法的基础,初初凝练这真气倒也不难,难反倒难在过了头,只听“乒”的一声,那横刀便承受不住,直接断开,刀刃也飞了出去,幸而旁边是郑由义,接住了断刃,叫道:“妈的,这什么东西,你们《生生经》的武功都这般焦躁?”

    “黄琮法。”纪嗣音说道:“这东西确实不像《生生经》一脉下的武功,杂糅了很多《五气论》的东西,七郎你过来。”

    纪嗣音一边叫晏可际过去的时候,一边从傅思晴那里借过纸笔,在上面写了一些东西,晏可际看到踏停笔后才问道:“这是玄熠步的功法口诀?”

    纪嗣音点点头,道:“我现在受了伤,不能亲自教你,你先跟着我的口诀练,你可以试着用主星步凝练黄琮法的御风真气,你的五位师兄怎么练会黄琮法的我确实不知道,但是你六师兄就是连主星步时顺手练会了黄琮法的御风真气。”

    “玄熠步吗?这倒是简单,我可以教你啊。”郑由义说道。

    纪嗣音笑道:“是了,你是璐方人,这轻功在璐方游侠儿中颇为流行,不过你是《五气论》一脉下的,能教吗?”

    郑由义回道:“如何不能,巡星九步可比《生》《气》二经更早,虽然两经下此轻功运气方式确实不同,但相互掺杂,总是有些好处。”

    晏可际正欲与郑由义出去时,杜卉他们却已经将饭食做好了。不过是米饭,一只熟鸡,一盆菜蔬而已。用过饭食,那行商汉子便千恩万谢,想要回家去,晏可际一行也没法留他,遂把金子给他,放他去了。

    既送他出去,晏可际便与郑由义奔到山坡林间,晏可际心有疑惑,便问道:“郑兄弟也会巡星九步吗?”

    “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一门流行于璐方的轻功吗?当然也不要轻视。潞方游侠固然人人都会一点巡星九步。但像融雪剑纪公这样直接把九步收集完整,并加以删改增补的应该是唯一。我记得阳辅星步只有存元宫知道,不知他是哪里寻得的。”

    晏可际笑了笑,道:“那便好,我先试试,你再看看哪里不对。”

    晏可际刚刚记熟了纪嗣音所写的玄熠步口诀,巡星九步中阳辅步重方寸间的闪转腾挪,阴辅步重万里路的驰骋奔袭。而玄熠步则主要立于阳辅步之上,晏可际当下只会首白步,所以用按玄熠步之法运用首白步。但他感觉十分奇怪,玄熠步的确需要凝练大量御风真气,所以用它练习黄琮法倒是合适,但是凝练大量真气之后,步伐十分滞重,反倒不像门轻功。

    看了一会后,郑由义说道:“玄熠星闪亮于一年之末,为血色,古人认为不详。现在则被视为武人之星,主战争杀伐。所以玄熠步也类似,它的路数是在进步中扰乱别人的轻功,以我步讨伐他人,你步伐周边的御风真气倒确实像玄熠步,但你的行进又像旁的轻功,太内敛了。”

    郑由义说完后走到晏可际面前,道:“我用清仪派轻功,你来试试扰乱我的步伐。”

    晏可际点点头,用黄琮法凝出御风真气。以首白步配以玄熠步运之,往前攻去,两人只以步伐相接,但郑由义的步伐颇为轻巧灵动,晏可际只能勉强接上,按照郑由义所说的,努力以步伐扰乱步伐,以御风真气扰乱御风真气。

    但好在郑由义有意引导,晏可际天资也不低。演练了近半个时辰,晏可际便感到自己已有些心得,但身体也已疲惫不堪,玄璜真气都难以凝出。郑由义遂让他到一边休息,自己则仔细观察着两人演练过程中留在土地上的形迹。

    “霸道是有一些,但又不是十成十,与我所知的玄熠步相比,倒是奇怪。”郑由义一边看一边说道。

    晏可际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纪纯公的巡星九步,玄熠步是嫁接于阳辅步之上的。”

    “是吗?我倒看过存元宫弟子使用阳辅步,那是用于闪转腾挪的步伐,倒也不是不行,或许是你黄琮真气还没练到家的缘故?”

    晏可际现在愈发觉得自己静宸季在云亭门的时候,应当好好练功,但现在这样谈下去,未免更让人难过。于是他决定转换这个话题:“你为什么到了杜姑娘面前便不愿谈南然之事了,因为你们领头的人是杜氏子弟吗?”

    他始终觉得这一关节颇为可疑,他想了想郑由义的话,觉得那位郑由义护送的四姓子弟多半是原因。

    郑由义则回道:“你问这个啊?我们午时是说到我在南然最欢乐的时日是吧?结交雄豪,长歌竞夜。但这时日总有尽头,到了那年八月,匡自明的棺椁便回到了百会。南然清仪派的全部弟子都要去送葬,我对匡自明无甚好恶,但为了看热闹,便也随着去了。”

    “你不会在葬礼上生出什么事端了吧?”晏可际这些日子与郑由义同行,觉得他与《游侠行状录》所写的那些齐季游侠颇为接近,那些人则总是散漫无节。

    “我只是闲散游侠,又不是不知轻重。只是在葬礼上,碰见了鸦青门。这事其实颇为令人震惊,鸦青门虽说为朝廷剿灭,投靠朝廷对头也算顺理成章。只是鸦青门毕竟是一道盟的一员,而南然素来与一道盟为敌,我少时在清仪派,听前辈们说起南下寻求清仪派庇佑的鸦青门弟子,他们也是坚决不与南然朝廷为伍,不接受南然征召。所以突然看见他们为匡自明这位南然宰相哭丧,也是稀奇。”

    “我想那些也不过是鸦青门前辈师父的执念罢了,他们的弟子既然困于师门之仇,投靠南然也是常事。”

    郑由义显然也不觉得这事真有什么不同凡响之处,便道:“这也对,这些鸦青门弟子中有些我现在觉得应该就是墨鸟门人,有些则肯定不是,武功气度都不像。那时你六师兄和安左路使命又变了,从查探匡自忠是否死掉,改为刺探南然的鸦青门,他对此事颇为上心,比对确认匡自明是否死掉了可上心多了。我怀疑这是因为在百会的鸦青门中,有人有元北口音。”

    “那不正是墨鸟门吗?”

    “不对?他就是绝不是墨鸟门那一类的,他的口音不是这种玉台山的口音,而与你的口音更为接近,说是你的口音,其实也不对,又有些北方腔调,像是璐方一带。”

    鸦青门在被剿灭前,本就据于潞方,有个鸦青门人有潞方腔调,倒也不奇怪,只是又有元北口音,则确实可能令久在元北的六师兄生疑。可这般说来,那是墨鸟门人的可能不是很大吗?

    晏可际不打算在此过于纠结:“那这跟你的欢快日子有何关系?就算帝王驾崩,至多也不过禁绝酒乐饮食二十七日,更何况一个大冢宰。查探鸦青门,也不是你的使命。”

    “欢快又不在乎酒肉,而在乎有相知之人。”话说到此,郑由义倒颇有戚容:“匡自明葬礼一过,愿与我日夜欢饮之人就全都被俗务缠身了。先不说你六师兄,说其他人吧。首先是敏行师兄,具体如何我不清楚,但我知道,自匡自明死后,南然朝堂诸位公卿争权夺利,因为一些事情,南然清仪派当时处境并不好,敏行师兄不得不四处奔波,以求门派莫要生出事情。但终究一无所成,匡自明八月中下葬,九月初便有五位清仪弟子被斩首。而我护卫的那位四姓子弟却觉得这是个让南然清仪派交出《三功相生论》的大好时机,便参与此案中,促成这五人之死,又唆使二十余位南然清仪弟子在之后叛逃出海。我总觉得这些不是朋友所应为,但我毕竟是七岛弟子,也不好干些什么,只得自己独自郁闷。”

    他说到这,便不说了,晏可际回头望去,发现傅思晴在杉树后笑吟吟地望着他们。

    “本来以为你们是上来练功的,结果却在这不务正业,不过郑师兄可以继续讲南然之事啊,我不会给杜师姐说的。”

    郑由义笑着道:“凭你和杜师姐的关系,我可不敢赌,你上来只是为了看我们练功吗?”

    “杜师姐唤你们下去,纪姑娘要审一审那位俘虏。”

    两人听完这话,当即起身,走下山去。当三人走回院内时,那鸦青门弟子已经被解去束缚,正在狼吞虎咽,把半只鸡吃得快只剩骨架。纪嗣音和杜卉在门前冷冷地注视着他。

    晏可际说道:“好了,我们到了,可以问这位清仪派弟子话了。”

    “我便说了,我是墨鸟门弟子。”那人立刻反驳道。

    “你是哪儿人?姓什么?名什么?”纪嗣音回道。

    “赵家村人氏,自然姓赵,名坦。”那人回道

    “倒是痛快。”郑由义笑道。那人现在才看清楚他刚刚驳斥的是谁,脸上不由地露出畏惧的神色。

    晏可际自然没空管此人心中怎么想,他只是突然连起了一些东西:“赵家村?哪儿离金官镇远吗?”

    “约莫是二十里地吧。”他话开始说得吞吞吐吐,总是不由自主地往郑由义那看。但郑由义只是倚在墙上,眼神似乎在望向杜卉。

    晏可际把眼睛转回来,这时傅思晴已经替晏可际问出了他想问的:“你为什么会被墨鸟门招为弟子?”

    “十又十一年,有位巫师来村中为村子祈福,驱灾,他的仆人说我有天分,可以来玉台山中侍奉鸦婆神,我是家中第七子,本来便养不活,为什么不来呢?”

    师父虽然禁绝了元地这些大庙,但对于乡野之间的这类迷信,其实基本不管。但一个被剿灭的江湖门派,借由这些巫师,扩展到如此地步,还是让晏可际心惊,他想到了卢见给的名单,便继续问道:“你们村中为什么会请巫师来祈福?谁替你们请的?”

    “请巫师祈福有什么缘由?除了朱雀三年,也就是十又十二年外,都会请的。那师父离村子也不过一座山,上去便是。后来便是会安元年,我被收为弟子,我被墨鸟门收来侍奉鸦婆神时,墨鸟门弟子还不过十来位哩。”这汉子说年份时,运星历和景然两国年号交替使用,居然也不觉奇怪。

    这也不对。晏可际继续问道:“那不过是位乡间巫师,恐怕不会武功,收你作徒弟的恐怕不是他吧。”

    “自然是那人的师父,不过他不教我,都是鸦飞山诸位师父教我。我现在若是返先,便也是个体面人哩。”

    “他住在玉台山里?”

    “那位师父在山下大城里住。”

    山下住?那便是漆州境内了。

    “你在那见过那位师父?在山中可还曾见过?”

    “大城里见过一次。然后便是会安元年,四年,都曾在玉中见过。”

    玉中?去的次数未免太少,不像是商人,难道是南军府的那位奸细?

    当是如此,应对元南总领军府在会安元年,四年冬季进行过大阅,并遣使命令玉台三镇派人参加,那时曾遣使来过玉台山。

    而无论如何,高锡反正被排除了,他从未料理过玉台山之事,也没来过玉中城。南军有细作虽然可恶,却不可怕。

    但要是南军武毅营都指挥都是细作,那简直是天塌了。至于具体是谁,只要带着这人回漆州,内部奸细是何人,自可水落石出。

    正当晏可际沉思之时,郑由义问道:“鸦飞山之会,你知道吗?”

    “知道一些。”这人有些吞吞吐吐:“不过我们要切断伍家外通之道,不会参加,所以也知道不多。”

    “有什么说什么。”

    “只知道是本门从前的一些师叔似乎要重回本门,所以有此聚会。”

    纪嗣音轻笑道:“朱显那副谄媚样子居然好意思如此欺瞒弟子。”

    赵坦听完这话当即怒道:“朱师父的名讳是你这个小女娃能称的吗!”

    纪嗣音倒并不生气:“倒还算有点义气,你们墨鸟门领头的人是张永言还是张采?”

    张永言,晏可际对这名字已经有些模糊了,是那个宴席上的白发老头?纪姐姐问什么要这么问?

    这人本不打算回答这番话,但这时郑由义的手已经搭在了他肩上,那人立刻回道:“那位年亲些的便是战山长哩。”

    自然便是张采,晏可际想了想张采在玉中的样子,觉得此人处事似乎比其他墨鸟门人温和些。

    “这样啊,那烦你给张山长带封信吧。”纪嗣音这时从怀中抽出一封信。她并未直接把信给那赵坦,而是把信传给四人审阅。

    晏可际犹豫一二,还是对纪嗣音道:“这人对南军还有些用处,此时放了他,未免不智。”

    纪嗣音笑着回道:“不必忧心,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更何况我想南军要的是这墨鸟门内的人物,放了这小卒子,抓个山长,岂不更合适?”

    晏可际也觉得有些道理,这时郑由义与杜卉也看完了信,将它递给了晏可际。信的内容倒无甚特别之处,只是建议墨鸟门不要再为难伍家,归顺朝廷云云,没甚特别之处,但这封信真能让张采有何反应吗?信的材质倒是很好,甚至有股奇异的香气。信的底部落着印章,却是虞篆,晏可际只认得一个“白”字。

    信被递到了傅思晴那,晏可际指出印章。

    傅思晴看了看,读道:“白屋之印。”

    晏可际曾去过纪家在义州的院子,白屋应该是纪桢的书房,但纪桢用那书房的时候不多,那间屋子更多数时候被锁着,冷冷清清的。

    “七郎好奇这个印吗?”纪嗣音说道:“那是父亲惯用的印章,我用给他们,让他们知道轻重。”

    “纯公不是还挺喜欢热闹吗?那白屋未免太苦了?”

    “七郎果然好眼力,未来当做将军。不过父亲晚年,自以为一事无成,热闹也不过排解罢了。”

    晏可际觉得这话很有道理,不过纪桢如此,那自己晚年又会如何呢?晏可际脑中诡异地泛起这般联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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