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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偏我来时不逢春(10)

    这句话在她出嫁之前,母亲也曾对她说过。

    如此看,她这个性子,也算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兰山君唏嘘一声,倒也不纠结。她想,倔有倔的好处,不肯低头也有不肯低头的妙用——不然在淮陵的时候,她熬不过一月就要自裁了。

    她这般不愿意去道歉,朱氏也没有办法,只能先叫人回去。兰山君本备着话来回母亲,避免她关着自己不准去博远侯府拜寿,结果母亲什么话也没有说,也照常让人给她准备去博远侯府的衣裳,只是对着她长吁短叹。

    兰山君懂她的神情。

    这是为难怎么教导她。

    她之前经常在母亲的脸上看见。

    但只要能出门就行了。她这段日子学世家谱,一边看一边暗暗跟十年后做对比,发现世事无常,起起落落,十年后在陛下那里得脸的如今还有些不起眼,往后抄家灭族的现在却还花团锦簇一般。

    她的心思就活络开了。

    她需要找些帮手。尤其是跟宋家往后不对付的帮手。

    想要找到背后的真相也许不难,但若是想杀宋知味,想杀帮凶,光靠她一个人是不行的,还需借力打力。

    她有了念头,便请三少夫人来说如今各家的事情——太多年了,她忘记了许多事和人。

    她本是要请母亲的,但母亲这几日却抹不开面子,一直避着她。

    倒是跟上辈子有些相同。

    不过可能是因着她这辈子没有骂祖母死老娘们多作怪,兰慧和三少夫人竟站在她这边,兰慧更敢说一些,对朱氏直言道:“六姐姐只是不懂变通罢了,但是她也没错啊。”

    她微微不满,“这次是祖母不对。再是要咱们虔诚信奉,也不能让一个和尚的长明灯去道观里点着吧?”

    朱氏:“这是不对,但她也该暂且先应着,等以后再说,至少等我回来再说。”

    慧慧:“这是母亲教导我的法子——六姐姐又没有受母亲教导。直来直去,恐是那位方丈教导的,母亲,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六姐姐是他养的呢?”

    朱氏:“可她骨子里是这般的性子,即便披张皮在身上掩藏着,以后还是要吃亏的。”

    她叹息,“她是痛快了,我还要去你祖母那边劝慰呢。这个孩子啊,她还没有为人母,不知道做母亲的失去孩子的痛。”

    她说着说着哽咽道:“当年她‘死’在蜀州,我也是恨蜀州人得很,我能理解你祖母。”

    在这上面,她跟婆母同仇敌忾了十几年,突然之间,她的女儿回来了,婆母的儿子却永远回不来,她对婆母,还怀着一种同情之意。

    慧慧便没有再说了。祖母对她很好,母亲似乎也没有错,但六姐姐更没错。

    她不知道怎么办。

    于是祖母那里去撒娇一番,彩衣娱亲,六姐姐那里也去得勤快。

    而后发现,动静皆宜四个字最能形容六姐姐。

    她喜欢静静的坐在窗户边看世家谱,一笔一划写下了许多人的名字。她神情平缓,眼眸专注,很是好看。

    但动起来也很好看。她练刀的时候尤其鲜活,还带着一股杀气,远胜三哥哥那个花架子。

    她实在是太喜欢六姐姐了!

    但六姐姐待她却不是很亲近,反而跟三嫂嫂更好一些。两个人经常说些外头的事情,她过去听了几嘴,回来劝慰母亲,“六姐姐很努力的去学洛阳世家的东西,我估摸着,如今无论哪家报个姓氏出来,她就知晓祖宗源头了。”

    这是想快些适应新身份。

    朱氏听后心软,便去看望兰山君。结果见她好像丝毫不曾有过争执一般,说话温顺有礼,一声声母亲叫着,心中又有些不舒服。

    她跟慧慧说,“山君秉性直倔,却城府颇深。且我总觉得……她心里好像藏着事情一般,不像一般的十六岁姑娘。”

    她担忧的说,“恐生事端啊。”

    兰慧撇嘴,“母亲想太多了,六姐姐跟祖母起争执,于是干脆不去祖母那边,面上功夫都不做。她喜欢母亲,即便母亲不帮着她,但也一句一句喊得好。难道这就是城府颇深了么?这明明是一条筋。”

    朱氏叹口气,认为她还小,不懂这些。又摸摸她的头,“无论怎么样,明日博远侯家的寿宴,你要跟在你六姐姐身边,别让她一个人待着。”

    她道:“她的世家谱背得再好,知晓各家再多,到底没见识过这种地方,万一说错话了怎么办?我如今就怕她跟人起争执。”

    也怕人知道她的过去。

    镇国公府已经落魄了,可不能再给人添上谈资,让人耻笑。

    兰慧知道母亲的心病。自从她们家败落之后,母亲总想让他们在外面光鲜一些。她点头道,“母亲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另一边,三少爷也回了府,一回来就问妻子兰山君的事情,“她今日没闹什么事情吧?”

    三少夫人在一边看书,闻言将书放下,过去给他取外衫,“能闹什么事?这事情本也不算她的错。”

    两人正是新婚夫妻,蜜里调油的时候,她有些话也是敢在丈夫面前说的,“祖母确实……怎么能强求呢?”

    她小声道:“祖母其实是在欺负六妹妹刚来家里,还没有熟悉,不敢拒绝。”

    这般的小心思,众人心里都是有数的。

    谁知道碰见了刺头。偏六妹妹有理有据,还说到点上了。这几日,祖母也不见六妹妹,只觉丢了脸面。

    她叹息,“以后是要长久相处的,怕还是有得闹,总要有一个人先低头啊。”

    这个人肯定不是祖母,定然是六妹妹。且看母亲怎么劝解吧。

    她自己是不愿意去做这个坏人的。

    兰三少爷没应声,但也没出声。三少夫人见他这样,便转了话题,“你今日在书院如何?”

    兰三少爷便小声的道:“我与你说一件事情,你万不可说出去。”

    三少夫人好笑,“什么事情?”

    丈夫虽然嘴巴有时候不好,但其实小孩心性。

    她还挺喜欢这般的性子,单纯率真。

    所以也特意小声了一些,笑着保证:“我肯定不说出去。”

    兰三少爷,“我上回跟你说过郁清梧,你还记得吧?”

    三少夫人点头,“记得。”

    兰三少爷撇嘴,“他今日来书院寻人了。”

    三少夫人:“寻人?寻什么人?”

    兰三少爷:“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姓苏的,叫什么忘记了。听闻已经消失好几天了。”

    三少夫人:“那应该去报官嘛。”

    兰三少爷:“谁知道!”

    三少夫人不解:“他寻人就寻人,这又有什么不能告知他人的呢?”

    兰三少爷就没说话了。郁清梧请了斋长找人去问话的时候,他正好碰见,嘴巴没忍住,便嘴了几句。

    这回是没有落得什么好的。郁清梧冷脸,斋长惧怕邬阁老,竟当着众人的面说他资质平平,骄躁却盛。

    当时他真是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偏生斋长拿捏着他的考评,关系着他明年补缺的事情,还不能大闹,只能愤愤而走。

    他吃了一回亏,又怕四叔父知晓之后说他,只能瞒着。但他这张嘴巴藏不住话,妻子一问就想说,于是抱怨道:“反正他这种人,能寻什么好人?必定是跟他一样的货色。”

    三少夫人本在给他斟茶,闻言手一顿,委婉道:“好几天都没了踪影,他又是邬阁老的弟子,报官之后,肯定是有人抢着帮着寻的,这般都寻不到,想来凶多吉少。”

    如此,实在是不好在背后嘴别人的。

    兰三少爷却没听出这句话的意思,气冲冲的附和了一句:“凶多吉少才好。”

    三少夫人便不说话了。

    兰三少爷得不到回应,端着茶水喝一口,问:“你怎么不说了?”

    三少夫人深吸一口气。

    不要紧,他这是直率。是因为不喜欢郁清梧迁怒而已。

    她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没什么,只是在想,人命关天,还是不要出事的好。”

    兰三少爷点点头,“不死就行了。”

    他说完这一遭,又忍不住提起兰山君,“她这几日都没有去给祖母请安?”

    三少夫人:“是,祖母也不愿意见她。”

    兰三少爷:“我就说她回家有得闹嘛。”

    他这么一副诸葛亮的神态,三少夫人便又不愿意说话了。

    这还是成亲之后,她第一次跟丈夫置气。

    怎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呢。

    她喜欢聪明人。

    等第二天,众人都开始去博远侯府的时候,她的气还没有消。

    兰山君跟她一个马车,笑着道:“嫂嫂昨晚没睡好?”

    三少夫人嗯了一声,也不谈自己的事情,只亲热的拉着她的手道:“今日我阿娘带着我家十三妹妹也会来。待会到了博远侯府,我引荐十三娘与你相识,她与你同岁,虽说明年就要出嫁了,但嫁在京都,你们往后还可来往。”

    六妹妹丢了十六年才回来,母亲肯定舍不得她外嫁,必定也是留在京都的。

    三少夫人心里还有着为她做媒的打算。她娘家兄弟如今还有未曾定亲的,这段日子瞧着六妹妹聪慧,品貌又好,便想今日跟阿娘说一说,若是可以,倒是可以亲上加亲。

    兰山君不知道她的打算,还在脑海里想唐十三娘。

    三少夫人娘家姓唐。

    但是什么都记不起来,想来上辈子没有交际。她便笑着道:“多谢嫂嫂。”

    马车一路缓缓前行,因人多,偶尔还要停下来等等。

    外头的人声鼎沸便入了耳。

    兰山君忍不住撩起帘子看——她已经太久没有看见这般热闹的景象了。街头巷尾,酒家小贩,竟跟十年后没什么区别。又看见一些熟悉的铺子,有些是她曾经喜欢关顾的,倒是想尝尝味了,待会可以让赵妈妈提前去买。

    她走马观花一般看着窗外,正要放下帘子,却一眼就瞧见了郁清梧。

    他跌跌撞撞从拥挤的人群里走过来,一副急匆匆的模样,整个人都失魂落魄的。

    这是怎么了?

    她忍不住将帘子卷上去了一些,探出头去想要看个仔细,便见他也看了过来。

    一双眼睛如鹰一般,直炬炬透过人群落在了她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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