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是卢布林伯爵的信,罗曼大主教兴致全无,直接伸手点了点信封,转过身继续去看地图:
“我懒得看,你帮我看看,这小子在信里写的啥。”
沃伊很习惯老师的性格,也不迟疑,当即拿刀拆信读了起来。
片刻后,他挪动圆鼓鼓的身躯,小心翼翼地打量老师的表情。
罗曼瞪了学生一眼:“有什么就说什么,我今天保证不发火。”
“是...”沃伊低头含胸,“简单来说,卢布林伯爵并不打算中止叛乱。”
罗曼大主教顿时火冒三丈,颌下的白色长须都气歪了:“什么?这帮混账玩意!都快两个月了,还不肯消停!”
他快速扭头张望,想找点顺手的东西发泄一下。
沃伊早有准备地拿起桌上的空银杯,贴心地递到老师手中。
罗曼抄起银杯,直接就砸向厚重的房门。
咚!叮叮叮...
可怜的银杯先是撞在了房门上,接着掉在地上,缓缓滚回罗曼脚边。
他仍觉不解气,撩起洁白的长袍下摆,一脚将银杯踢向了房间角落。
略微消去胸中郁结,罗曼大主教喘着气靠在椅背上,仰头怒吼:
“他们真以为穿了帝国的大衣,喝了帝国的葡萄酒,请了帝国的幕僚,讲一口蹩脚的帝国语,找了个帝国来的情妇,就真的能变成帝国人了?
帝国只不过是在利用他们,把他们当成只要丢块面包就会摇尾巴的蠢狗!”
罗曼大主教骂的,正是以卢布林伯爵为首的一帮‘精神帝国人’。
这些精神帝国人大多是维斯的中小贵族,他们深受帝国文化的影响,认为维斯王国只有加入帝国的怀抱,才能迎来再次伟大。
两个月前,伊洛娜的父亲拉奥斯一世病故。
罗曼借此机会,在贵族议会上提议要废除卡琳的继承权。
这帮精神帝国人当即就不干了,以退出贵族议会为要挟,想逼迫他撤回提议。
但罗曼是什么人?
他可是维斯王国大主教、首相、议会议长,是维斯目前真正的掌权者。
而且他早就看这帮虫豸不爽了。
大权在握的他非但不害怕要挟,反而迅速推进议案,并最终推动议会选举伊洛娜为新女王。
可卢布林伯爵已经得到了帝国的暗中支持,一点也不虚,当即就返回领地召集一众同党公然叛乱。
到现在叛乱已经持续了快两个月,且丝毫没有停息的迹象。
在此期间,罗曼多次派使者与卢布林伯爵协商,想和平解决叛乱。
可换来的总是无情的拒绝。
沃伊揉着老师的肩膀,宽慰道:“老...大主教大人,您别生气,叛军主力也就两三百名正规骑士,闹不出大麻烦。”
罗曼用力拍打着书桌,吹胡子瞪眼道:
“我不止为叛乱生气,我更气愤的是,即便我们平息了叛乱,也没法将这帮虫豸押上断头台!
该死的崖堡敕令,该死的合法叛乱权,有这样一帮虫豸在,我们维斯王国怎么再度伟大?”
“这毕竟是先王签订的敕令,若想废除...难度非常大,不但需要新国王签署新敕令,还需要得到贵族议会八成席位......”
沃伊话还没说完呢,罗曼就抬手打断道:“这些我能不知道吗?我只恨我晚两年当上了大主教,要是十年前我就是大主教,我绝不可能坐视这封敕令通过!”
两人口中的《崖堡敕令》,是先王拉奥斯一世在十年前签署的一份国王敕令。
当时他刚刚与帝国达成盟约,将维斯在白山谷地的宣称权拱手让给了帝国。
此举引发了维斯国内的普遍不满,愤怒的贵族们发动叛乱,冲进王都,杀死了潘诺亚派驻在维斯的总督。
这位总督的身份非常特殊,她是拉奥斯的母亲,也就是伊洛娜的亲祖母。
维斯贵族们怕拉奥斯一世秋后算账,就以退兵为筹码,迫使他签署了《崖堡敕令》。
敕令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赋予维斯贵族们‘合法叛乱权’。
维斯的贵族们凡是以反对国王或者贵族议会为理由发动的叛乱,都将得到这条敕令的保护。
卢布林伯爵之所以有恃无恐,正是因为《崖堡敕令》的存在。
即便以武力平息叛乱,也无法剥夺他的土地与财产,更无法剥夺他在贵族议会中的席位。
沃伊这时提议道:“大主教大人,伊洛娜陛下即将抵达王都,我们可以说服她废除敕令,而后彻底消灭这帮虫豸。”
“说得倒是简单,光女王的意愿又有什么用?重点在于贵族议会。
咱们维斯的虫豸又不止卢布林身边那群人,现在还坐在议会里的,大半也是虫豸。
他们愿意让伊洛娜继位,只是认为她容易摆布。”
说着,罗曼拿起了案头最高处的那封信,“这封信是凯西娅从潘诺亚王都发出的,目前还只有我们两人知道,她说那位小女王真的拥有一条幼龙,你怎么看?”
“如果是真的,我反而害怕她们到不了王都,帝国的皇帝...肯定会出手。”
沃伊反倒不希望幼龙是真的。
光靠三百人的王室卫队,要想保护幼龙一路抵达维斯,这难度堪比登天。
“唉...只能寄希望于凯西娅了,她是我最看好的年轻人。”罗曼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地图板前,拿起那枚小红旗,插在了最中间的位置。
他右手托着下颌,凝视地图:“算算日子,如果一路顺利,她们应该今日抵达崖堡,到了崖堡就能派渡鸦送信。
两天之内,我们如果没有收到音讯,就可以开始挑选新国王了。”
师徒二人都不怎么乐观。
他们之前都认为那条幼龙只存在于小姑娘的臆想之中。
哪能想到灭绝了上千年的龙族又复活了呢?
要是早知道幼龙真实存在,罗曼能把压箱底的家底都掏出来,不计代价也要将伊洛娜与幼龙平安护送到维斯。
......
同一时间,崖堡的卧房内,伊洛娜抱着幼龙坐在窗前的藤椅上,怔怔望着绝壁下的湍流:
“神父,这里就是我父亲签署崖堡敕令的地方?”
尼古拉神父站在伊洛娜身后,感慨道:
“先王对于维斯的一切都很厌恶,即便是签署敕令,也不肯再踏入维斯境内,所以就在崖堡前的圣托马斯小道上签署了敕令,放下笔他就头也不回地返回了潘诺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