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启荣也不敢出门买糕了。因为舆论发酵的程度真如他所说,无法下脚了。
风向的转变源于一个老者。老者自称曾经是瀛洲一个入品世家的长老，然而家族在百年前的兽潮之战中灭亡。
老者于荟萃楼前散发痛哭，大骂秦氏。说正是因为秦氏于战事懈怠,才导致防线失守,让妖兽大军攻破瀛洲。
说他家族上下百来口人都死于妖兽的血口之下，家族高层在最后一刻都在拼死而战。
说到最后,老者将战事的全部罪责都推到秦氏身上，说若不是秦氏,他不会家破人亡。
曾经瀛洲战事上万口的人命也要归咎于秦氏身上。
秦氏乃是不折不扣的罪族，如今才过了小百年,就叫罪族改头换面，重新来过,其族人子弟还拿得了金榜榜首的名次,受尽东域乃至四域的追捧,实在可笑。
他说得声泪俱下，语言极富煽动性，围观的人群看着这位散发老者议论纷纷。
然而议论归议论,却也不是完全就听信了他的说辞——主要是,荟萃楼实在是秦如清粉丝的大本营。
他们完全不能容忍这个老者如此污蔑诋毁如清仙子,诋毁秦家,便与老者争论了起来。
结果不知是人太多还是怎么地,老者竟然“被人推倒”，他伶仃而狼狈地躺在地上，大喊欺负人。
“一个罪族之子还有拥趸，联合起来欺辱我这个瀛洲旧民……”
他躺在地上大喊大叫，形容疯癫，最后还是荟萃楼的人将他请走。就是不提其他,荟萃楼也不能容许这样一个人在自己家门口撒泼闹事。
但是这事的影响却逐渐发酵开来，有越来越多的“瀛洲旧民”出现，都自称是曾经那个兽潮之战的瀛洲幸存者，见不得罪族风光，要来讨个说法。
等到旧民的声量越来越大的时候，方家终于发声了。他竟然联合众多瀛洲旧族，联名上书东域仙品署，要抹除秦氏三个罪族子弟的参赛资格。
这个举动联合了讨伐秦氏的力量，却也引起了小小的反弹。
到目前为止城中观望甚至信任秦如清的人还是有很多的，他们都在等着第二简的说法。因此，在那些旧民发声的时候，他们虽然反驳，却也没有一味争吵。
他们在等秦如清，最想听的就是如清仙子的话。他们只信秦如清！
结果这帮旧民真是越来越过分，还联名上书要将人家的大会资格都给取消了。
怎么，现在事情都没定论，你打不过就掀桌呗！
退一万步说，就算曾经的瀛洲秦家犯了错，人家不也接受惩罚了吗？
当初秦氏的惩罚可是东域仙品署亲自降下的。降品。降银品秦氏为入品。况且随后不久秦氏就自行削品，举族搬迁了。
这个错是不是真由秦氏犯的还有待商榷，但是人家的惩罚可是实打实受了，代价也都一力承担了。
瀛洲秦氏削品之后，这个家族就可以说是不存在了。人家在南岭重新开始，正正经经发展，按规定选拔参与百族大会。
这其中是有哪一个环节违背了仙品署的规定吗？仙品署是有什么明文条例说犯了错的家族子弟不能参加百族大会吗？
如果这些都没有，你联名上书个什么劲儿？
舆论小小触底反弹了一波，这些人的观点就是，你错不错的另说，想抹除人家实绩，别想。
最后弄得仙品署也不得不出来发声。要联名取消秦氏三人参赛资格，确实可笑。不说现在的秦氏是南岭秦氏，代表南域南岭出赛，就算人家现在还是瀛洲秦氏，也没有取消资格的说法。
所以，东域仙品署自然是给驳了。只说秦氏三人的成绩以及大会资格完全合理，没有取消一说。
舆论声势在荟萃楼推出如清仙子采访第二简的时候达到顶峰。
——你终于现身说法了！
商州世家的那四个兄弟姐妹第一时间冲去荟萃楼买了玉简。
再晚一天他们小命都要没了，外面的空气简直不能待人，多呼吸一秒都感觉窒息。
四人前头还会跟人吵架，后来所谓旧民声势越来大后，弟弟妹妹这两个战斗粉也不得不歇了声势。最后四人只能堵着耳朵呆在家里，完全靠着秦如清还有第二期采访来吊命。
“快快快，赶紧看！”妹妹连声催促，却发现四人的头凑在一起实在挤得慌，并且非常影响她舔屏，忍不住抱怨，“为什么不多买几个啊！”
哥哥看她：“第二期一开始只限量出售一千简，能抢到一个就不错了，而且，你哪来的钱再买一个？”
就这一个都是兄弟姐妹四人凑自己的月俸买的，又因弟弟妹妹年纪小，月俸基本可以忽略不记。
妹妹果然哽住，半晌羞恼道：“烦死了，看吧！”
于是便开始了。
采访地点还是那个戏台子，只是，如清仙子的服装似乎换了，上次采访是一身红衣，这次，换成了白色。
妹妹最关注颜值，稀奇道：“咦，我以为她最适合红色，没想到穿白色也这么好看哎。”
画面中的秦如清一改往日华丽，只穿了一身素白色流光仙裙，上身基本没有任何装饰，只像工笔一样勾勒了玲珑的身形，腰身的位置系了一根纤细的红丝带，丝裙垂坠而下，如垂倒的细碎星辰，隐隐闪烁流光。
这身装扮，只显得她素净、出尘、清冷以及，那么一丝丝的憔悴。
果然，姐姐还是心细一些，皱眉说：“如清仙子脸色好像不太好，今日穿着也过于简单了些，像是无心打扮。”
妹妹经提醒也发现了，“她之前穿衣都很华丽，以明艳的红金色系为主，还喜欢戴许多叮铃作响的配饰，今日身上却什么都没戴。唇色也很苍白，连口脂都没涂！”
弟弟严肃脸，握拳：“一定是如清仙子听到了这段时间城中的流言，心里难受了！”
果然，荟萃楼采访的人也显然发现了秦如清的不对劲，问：
“如清仙子今日脸色怎么这般苍白？可是没休息好？”
玉简中的秦如清浅勾了一下嘴角，笑容却不达眼底，她未多言，只简单说了一句：“还是休息好了的，可能是因为想到今天要采访所以比较紧张吧。”
可是，面对心魂洞府的怨魂都能面不改色的如清仙子会因为一个采访而紧张吗。
妹妹：“啊啊啊啊，她果然还是心情不好了，一定是被城里的流言中伤的！”
哥哥叹息：“看来两次采访的时间是分开而不是连续的。她一定是听到城里说她出身罪族了。”
荟萃楼也很会紧跟时事，问：
“关于东域一天三洲上流传的，曾经的瀛洲秦氏乃是罪族，如清仙子有什么想说的？”
素衣秦如清眼眸一定，立马严肃起来，厉声否认：
“这是裸的污蔑！从来就不存在什么秦家懈怠战事导致兽潮失守的事！”
荟萃楼：“哦，这似乎和大众以为的说法并不相符，如清仙子可以详细说说吗？”
素衣秦如清抿了一下唇，似乎也在调整因为秦家遭受污蔑而升起的愤怒情绪。半晌，她好像镇定下来，缓声开口：
“经历过兽潮之战，或是只要参与过妖兽防护战事的家族都知道，每道防线需要安排多少战力，可以抵御的最大妖兽数量，都是有定数的。”
“防线上的战力都是由征召的仙品署统筹，当时秦家所领的防线是瀛洲之西，秦家所抽调出来的高层战力完全符合仙品署的战术要求。”
“若是瀛洲之西所迎接的妖兽数量符合先前预估，秦家必然有能力完全抵挡妖兽大军。可事实是——秦氏所抵挡的妖兽数量远超预估，甚至超出一倍不止！”
围在一起看玉简的兄妹四人皆捂住了嘴。
姐姐凝重道：“若只是超出一点，倒也好说，毕竟每道防线都有容错。可超出一倍不止，那就是说这道防线承受了双倍以上的压力，防线崩塌便是一件必然的事！”
哥哥点头：“问题的关键是，百年前的兽潮之战，除了瀛洲，其他地方战事都算平稳，也就是说，对于妖兽数量的预估并没有出现什么差错。唯一的例外就是秦家镇守的瀛洲之西，妖兽的数量竟然成倍增加。”
至于弟弟妹妹，因为年纪小，其实不太能听懂。
妹妹甚至还想感叹一句，穿着白衣的如清仙子因为愤怒，眼睫颤动，鼻尖和脸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看起来可有种坚毅又脆弱的美感了。
她想夸她好看。可是哥哥姐姐的神态太严肃，只好憋着不敢说话。
荟萃楼的采访之人显然也很惊讶，“防线的妖兽数量超出一倍，那这道防线崩塌就是必然的了。只是，这么多的妖兽，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素衣秦如清嘴角竟然罕见地绽起一丝冷笑，道：
“秦氏镇守瀛洲之西，方氏镇守瀛洲之东。明明两道防线上的战力相同，秦家镇守艰难，方家却一身轻松，甚至提前结束战斗，还有功夫南下驰援呢！”
秦如清虽然没有明说，可意思已经很清晰明了了。
采访之人讶然：“如清仙子是想说，是方家将他们防线上的妖兽引到了瀛洲之西，由此让秦氏防线上的压力倍增？！！”
秦如清闭眼，沉重一点头，“可怜我秦氏镇守前线的高层，两位金丹，四位凝丹，六位蕴丹，以及数不清的结丹筑基修士，只余一位，其余尽数战死沙场。”
“而这唯一的幸存者，在战事结束之后，因为不堪家族受辱，自爆而亡！”
画面中的秦如清，一身素净，却字字泣血，她说到最后的时候，眼眶泛红，眼角隐隐闪烁泪花。
这双眸含泪的情景叫人动容，心都似揪起来。生怕她哭，可是又莫名想见到仙子垂泪的场景。
到底是因为骄傲，那滴泪并没有落下来，如清仙子只在情绪最激动时微微别开了脸，等重新转回来时，目光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深吸一口气，缓声道：“我知道我今日说的这些话，大家会说空口无凭。但没关系，信或不信，并无妨碍。我只信公道自在人心！”
“方氏曾给秦家泼了那么多脏水，事到如今，我也无意诋毁方家。只有三问，还请方氏回应。”
“这既是对秦家的交代，又是对曾经被愚弄的瀛洲百姓、东域百姓的交代！”
“一问：方氏老祖与我秦氏应坤老祖同下瀛洲高级秘境，为何最后我秦氏老祖身陨秘境，方氏老祖却毫发无伤。”
“方氏可否披露当初在秘境中发生的事，可否详细告知，那本原本被我秦氏老祖拿到手中的神丹秘笈，最后下落何方？”
“二问：方氏原本作为剑修家族，为何在兽潮一战之后，却转而主修丹道。丹方秘笈向来要靠世家千百年来步步积累，方氏可否告知，其药坊中售卖的多种唯方家所有的高级丹药，丹方何来？”
“三问：兽潮一战中，瀛西战事吃紧，秦家已经向外发出了求救信号，为何离瀛西防线最近的方氏，不来驰援秦家，反而往战事相对安全的南边走？”
三问说完，秦如清目视前方，深色瞳仁平静中暗露着锋芒。
“等方氏能就着这三个问题，给出让瀛洲百姓满意的回答，我们再来辩一辩秦家是否是罪族的问题，却也不迟。”
话毕，这张精致的脸上适时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讥诮表情。还未等人琢磨出这表情是什么意思，玉简一息，采访结束。
玉简已经熄灭，可围在屏幕跟前的兄妹四人却久久说不出话。他们能在对方的表情上看到同样的震撼，但是具体各自是在震撼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弟弟喜欢装逼的一切，他第一嗓子嗷了出来，激动道：
“最后那个笑，那个睥睨众生的笑！太对了太对了，这就是要这个味儿！嘲讽，给我狠狠嘲讽！”
妹妹直接捂着心口蹦起来：“就我在意如清仙子那个双眼含泪的表情吗，我知道她的话题很严肃，我也想让她每天开心，可是，她泫然欲泣的样子真的……”
“我承认，我想让她哭！”妹妹大声。
“让她狠狠哭！你们谁懂啊！”
姐姐颤巍巍举起手：“我懂……”
荟萃楼中，三长老大手一挥：“两段采访截图玉简都做好了吗？一个眼中含泪的，还有一个勾唇讥笑的，给我拉近放大，狠狠怼脸，施法光效也要跟上……”
荟萃楼的管事一边派人盯梢，一边回：“长老，都做好了，两种玉简，勾唇讥笑三千份，双眸含泪五千份，一共八千份，只等着长老下令，正式开售了。”
三长老满意地嗯一声，仿佛看到数不清的灵石在朝他招手。
“长老，为何双眸含泪玉简库存要比讥笑的那个更多啊？”
三长老摸肚子，叹息：“凭我的商业直觉，我觉得那个会卖得更好。”
管事不太懂，他也是做仙子玉简的老手了，只觉得两个都好看啊。
不过这些也不是他该操心的事，只问：“那长老，咱们的定价……”
三长老沉吟一番，轻飘飘道：
“正常的仙子玉简售价五十到一百灵石，那这次我们就便宜些，卖他个，两百灵石一份吧！”
管事哽住。长老，您确定，这是便宜些？
三长老却很满意他这个定价，只交代说：“时刻监督城中舆论，库存售空就加紧制作第二版。”
看着三长老走，管事跟上去，着急道：“长老，做那么多，要是卖不掉……”
三长老却笃定摆手：“放心吧，只有不够卖，没有卖不掉的。”
不说对金品方氏抛出的那爆炸性三问，就说如清仙子那几个表情，今日也是个必爆项目。
她可是要哭了啊！
仙子哭哭，谁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