瓢泼大雨中,朱载堉将卷了刃的战刀随手一抛,赶忙快步上前将沈烈搀扶了起来。
抹了把脸。
这位尊贵的大明郑王世子,略有些疲惫的大声安慰道:“胜了!”
沈烈气喘如牛,在朱载御的搀扶下拄着刀,等着通红的眼睛,有些狼狈的暴雨中看向了周围。
看着那残垣断壁中横七竖八的尸体,穿着各种眼色军服的尸体堆积在一起,便怔怔的发起了呆。
而良久。
沈烈才吼了一嗓子:“还有活的么!”
漆黑如墨的雨幕中,传来了部下们有气无力的声音:“大人……这有一个。”
“活着呐!”
大战彻底停歇了下来。
雨势也小了一些。
明军惨胜。
从尸堆里爬出来的精锐老卒互相搀扶着,将己方伤兵扒拉出来,然后三三两两的冒着暴雨向城内退却。
而那雨幕中。
再一次被赶回海滩的西洋联军似乎也没了声息,在这种恶劣的天气条件下选择了偃旗息鼓。
午夜时分。
内王城。
惨叫声不绝于耳。
沈烈赤着上身坐在厅中,由随军医官诊治着大大小小几十处伤痕,一边环顾着周围满营的伤兵。
粗略一数。
开战前千余名百战老卒,如今竟已伤亡过半,活下来的都是运气好的,还有不少重伤残疾的。
这还是得益于精良的装备,厚实的棉甲,内甲已经丝绸内衬,让伤亡率极大的降低了。
太惨烈了。
如此惨重的伤亡,让沈烈沉默了,甚至连疼痛都变得麻木了。
可军中上下都吓坏了,专门给沈烈请来了最好的医官,给沈烈治伤的医官四十来岁,是李时珍的儿子李叔同。
随着那伤口变得清凉舒适起来。
沈烈幽幽的叹了口气,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打赢了这一仗。
而生存的机会只留给有准备的人。
可是。
沈烈这辈子再也不想打这样的仗了。
憋屈!
一旁。
反倒是朱载堉若无其事,优哉游哉的样子,除了衣衫破损了一些,反倒并没有受什么伤。
看起来他的刀法着实不错。
沈烈目瞪口呆,脑海中,实在难以将这货和大科学家牛顿,伽利略的形象联系起来。
摇了摇头。
沈烈是真的搞不懂这种人,或许先秦时的鬼谷子也是这般潇洒人物,当华夏人把心思用在了对的地方。
那就真没洋人什么事儿了。
这一场暴雨下了两天两夜,仗是打不下去了,而实际上就算没有这场暴雨,伤亡同样惨重的双方也已经都无力再战。
两天后。
天晴了。
随着沈烈一瘸一拐的登上了城门楼,举起望远镜放眼望去,便只见海滩上淋了两天雨的西洋列国联军,已经开始了大规模撤退。
许是知道无力再攻,这股洋兵撤的很果断,成群结队的士兵,水手将伤兵,尸体,大炮,火药桶……
各种物资往海滩上一扔,便全员登上了战船,施施然向着东南方向扬帆起航。
一阵沉寂过后。
残破的琉球城墙上,响起了阵阵咒骂声:“直娘贼……跑的倒是快!”
“贼子莫走!”
咒骂中。
沈烈无趣的挥了挥手。
省省吧。
不让人家走,可是咱们打的过嘛。
咱们是陆战,守城,依托掩体都还是靠着非常规战法惨胜,到了海上和人家打海战。
那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嘛。
没奈何。
沈烈所部只好眼睁睁的看着西洋人的联军,接走了自己的士兵,扔下了不少受了伤的倭人,东南亚人面孔的海盗。
那浩浩荡荡的战舰便首尾相连,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而他却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娘的!”
大战过后,侥幸得胜的沈烈也不由得骂骂咧咧起来:“给老子等着……等老子也船坚炮利了,一口气打到印度洋!”
可如今这只是个美丽的愿望。
半日后。
当东北方向的海面上出现了悬挂着大明水师,日月波涛旗的舰队,被暴风雨阻挡了两天的汪顺所部终于赶到了。
姗姗来迟。
大明东海水师追了一阵,显然没有追到什么,便只好悻悻然的返回了琉球。
傍晚。
夕阳西下,绚烂如火。
随着舰队靠岸,开始清扫战场,本来期待着发一笔横财的沈烈走在一片狼藉的海滩上。
才发现西洋兵临走前,除了留下了几百个受伤的倭兵,南洋仆从军炮灰。
还把遗留下来的三十几门先进前装滑膛加农炮的都破坏了,炮门凿坏了,炮耳也砸掉了。
到头来。
只捡到了一堆没什么用的炮弹,还有被损害的重火绳枪。
这画面让气的沈烈一蹦三尺高,对着西南方的海面大骂了一阵,才狠狠的又骂起了自己。
“能有点出息么!”
老子不稀罕!
等着!
受了重大刺激的沈烈,决定把这些传说中的红夷大炮都收集起来,然后找人研究一番,开始大规模的仿制。
这时,郑王世子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好似受了什么刺激,在这些火炮面前转来转去,不停的喃喃自语着。
“这炮……为何比佛朗机打的远呐?”
看着他神神叨叨的絮叨着。
沈烈哑然,良久才小心翼翼道:“因为佛朗机漏气呗。”
朱载堉点了点头,沉吟着道:“有理,窃以为,可用毛皮粘骨胶做成皮革套,套于子铳口,把子铳嵌入母铳交接处……当可闭气。”
瞧着他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沈烈心中一喜,这位爷是想开了,打算改良佛朗机了么。
这要是能把明军大量装备的后装佛朗机改良一番,那可真是能省下好多钱了。
可是很快。
朱载堉又把自己否定了:“不成,漏气的地方也太多了一些,不成……这事儿还是得请常吉兄来。”
沈烈疑惑道:“谁?”
朱载堉便大声道:“赵士祯!”
沈烈恍然道:“哦,知道了。”
大名鼎鼎呀。
心中又是一喜,沈烈奇道:“赵士祯在哪呢?”
朱载堉便又大声道:“在我府上呐。”
好嘛。
沈烈也懒得再问了。
果然这都是同一类人。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那位大明第一火器专家赵士桢的一生,大概和这位朕王世子的脾气秉性差不多,都不走寻常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