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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绝殇(上)

    德拉科落在一片荒芜的土地上,不远处是一栋破败的、屋檐上长满了杂草的房子,正是他几分钟前才离开的那座邓布利多家老宅。

    已经成了中年男子的阿不思邓布利多正伫立在废墟前,半仰着头,目光似是在看着自己曾经的家,又似乎落在更遥远的虚无的地方。他穿着一身考究的黑色天鹅绒西服,披着同色的斗篷——这让德拉科颇为惊讶,毕竟几十年后的白巫师总是穿着花哨审美诡异,被纯血贵族们私下叫成老疯子。

    他看起来瘦了很多,少年时温润的轮廓像是被刀削过一样,没有了那股意气风发的飒爽,赤褐色的头发垂到腰际,一把胡子也快到胸口,只是还没有扎上蝴蝶结。

    他还没有带上那标志性的半月形眼睛,但长鼻子已经扭歪了。按照丽塔斯基特所说,那是他的弟弟在阿利安娜的葬礼上打断的。

    德拉科有些明白邓布利多暗示他看《近代魔法大事选集》的意义了。算算时间,此时的邓布利多应该已经获得梅林爵士团一级勋章,学术研究上也取得重大突破,论文著作享誉巫师界,并数次受邀出任魔法部部长,但他坚持拒绝,并进入霍格沃茨担任变形课教授,宣布要把自己剩下的人生全部用来培养年轻优秀巫师。

    他被誉为三百年以来最伟大的白巫师,而格林德沃也已经是令欧洲大陆闻风丧胆的黑魔头,他的恐怖政权席卷了东欧、北欧巫师世界,至于迟迟没有把魔抓伸向西欧和英格兰岛——据说是因为怕了同样威名赫赫的邓布利多。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邓布利多从衣兜里掏出一只怀表瞄了一眼,然后转身大步离开,德拉科急忙跟上他。他们穿过一条昏暗的巷子,向左一拐,来到了一个小广场上,这里有几家店铺,一个邮局,一家酒吧,还有一个小教堂。

    邓布利多的如同一片黑色的剪影从行人身边滑过,他身上施了忽略咒,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他绕过教堂,一排排墓碑在夜色里化成诡谲的阴影,邓布利多的脚步慢下来,似乎在数着排数,然后停在了一块青苔斑驳的花岗岩墓碑前。

    就在他的脚步停下的一瞬间,广场中央的塔楼敲响了晚上八点的钟声,他身旁的空气忽然扭曲,黑烟从虚无中翻涌溢出,然后飞快地凝聚成人影,钟声便在此刻戛然而止。

    依然灿烂的金发,美丽的蓝眸,岁月只在那张俊朗的脸庞上留下了成熟深邃的魅力。格林德沃抬手挥散最后一抹烟雾,他顿了顿,缓缓转身面向邓布利多。

    “好久不见,盖勒特,”邓布利多伸手抹去墓碑上一层腐朽的落叶,语气平静得好像是在和邻居谈论天气,“算上今天,刚好是四十二年了。”

    格林德沃挑了一下唇角,那一闪而逝的弧度如雪色的刀锋,冰冷刻骨:“真是令人感动的重逢。你竟然一个人?阿不思,究竟是怎么样愚蠢的自信,让你认为我不会动你?”

    他的话音刚落,恐怖的魔压瞬间席卷了整个墓地,虫鸣风声都在这一刻静止,那种令人战栗的危险感又一次席上心头,德拉科全身僵硬,背上瞬间出了一片薄汗——

    上一次年少的他只是让他下意识地进入戒备状态,而这一次,却让他一动不敢动。他的杀意不像伏地魔那样尖锐疯狂,充满嗜血的狂暴,而更如蕴含雷霆覆压千里的乌云,那是一种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威压,让人几乎升不起反抗之心。

    几乎同时的,几十股黑暗的魔法波动把这座山谷小镇包围了起来,那是格林德沃的信徒们在向主人致敬,向敌人示威。安静的夜晚顿时被打破,小镇中传来人们惊恐的尖叫,但十几秒以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不知道是被控制起来,还是直接被杀害了。

    邓布利多脸色微变,随即又恢复平静,他迎着格林德沃阴鸷的目光,温和地一笑:“我并非自信,既然约你出来,自然要首先表示出想要和你谈一谈的诚意。”

    “正义无私的白巫师,竟然会来和我叙旧么?”

    “盖勒特,我只不过是阿不思邓布利多。”

    格林德沃的呼吸停住了一瞬间,冰冷的蓝色眼眸中闪过怒火,但一秒钟以后他就压住了所有的情绪,露出一个十分优雅的微笑来:“你的意思是,你还是我的朋友?”

    “是的,我一直认为我是的。”

    “那么我的朋友是不是还记得,他曾经和我约定过什么,答应过我什么?”

    德拉科看到邓布利多的笑意黯淡下去,虽然还是一张平静温和的脸,却让人感觉他的身上散发出浓浓的悲哀。他垂下眼,于是没有看到格林德沃的蓝眸中溢出的快意和痛苦,眼底阴狠和森冷褪去,露出黑魔王坚硬如铁的灵魂深处,被掩藏的那一片柔软的旧伤。

    夜色浓郁如墨,墓地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德拉科不明白格林德沃为什么要带着一种恶毒的快意去撕开两人之间最痛苦的伤痕,伤害了对方,也伤害了自己。

    或许他并不如他以为的那样不在意,他仍然是恨的,即使四十二年不曾见面,他仍然记得年少时那两个多月投契无比、如梦似幻的日子;即使他们的理想相悖,他仍然记得他是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终其一生,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再如这般走入心底,而他们却也永远无法再站在一起,。

    “盖勒特,我还记得。”邓布利多轻轻地说,“我记得我最后说过那些计划太理想化,所谓的利益不能掩饰它所带来的破坏。”

    “顽固不化!我已经建立起了新的统治,上万巫师成为我的信徒,这可不是理想,这是实实在在的改变,难道你看不到?”

    “当然,这些年来,你做的所有事我都看在眼里。可是盖勒特,野心蒙蔽了的你的眼睛,让你看不到这些所谓的改变究竟造成了什么。你说你要和平统治麻瓜,却在毫无道义和怜悯地虐杀他们;你说你要让巫师生活得更快乐,却用恐怖和流血让他们惶惶不可终日;你的信徒大多都是腐朽贪婪的贵族,他们追随你,不过是为了借着改革的名义给自己掠夺利益;你的统治压迫混血和麻种,让一半以上的巫师人口得不到基本的生活保障……这难道就是你想要带来的‘新的时代’?”

    “盖勒特,醒一醒吧,我不希望有一天看到你站到世界的对立面去,”他看着他,蓝色的眼睛恳切温柔,甚至透出隐隐的哀求,“趁着还来得及,我的朋友……只要你肯停下,我愿意和你一起去挽回,一起承担……”

    格林德沃微微动容,他缓和了语气,但仍然不容动摇地说:“你远隔万里,哪里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你是被报纸上那些卫道士的危言耸听蒙骗了。我的下属做了什么我当然清楚,我不否认他们制造了一些流血事件,但那都是必要的牺牲,为了更伟大的利益——”

    “必要的牺牲?什么是必要的牺牲?包括你修建的纽蒙嘉德,用阴尸、狼人、摄魂怪肆意折磨那些不肯服从你的人?当年你曾经对阿兹卡班的存在那么深恶痛绝,为什么如今又要做同样的事情?”

    邓布利多的追问让格林德沃脸色一变,刚才的些微软化顿时不见了,他作势把他上下打量一番,一脸恍然大悟,讥讽地说:“原来如此,四十二年不肯见我,今天忽然想通了,要来劝我‘改邪归正’?你当我不知道威森加摩那群老家伙联名请你出手除恶么?他们答应了你什么?让你担任威森加摩首席魔法师?我今天要是听信了你,伟大的白巫师大义凌然,可谓名利双收,从此英国魔法部长就是个摆设,你坐在霍格沃茨城堡里就能统治你的王国——真是好打算,好计谋!阿不思,你不愧是唯一有资格与我比肩的天才!”

    “我早就明白不能把权力交给我,因为我只是个懦弱的经不起诱惑的人。”他疲惫地阖起眼睛,手指摩挲着粗糙的花岗石,“我并没有答应他们的要求,你明明知道。”

    “你只是没有答应他们引我出来干掉我,而我也不屑做这种事,否则今天你就不能活着离开了。”格林德沃收敛了所有的情绪,声音平静冷硬,再没有一丝转圜,“他们可以不需任何理由地把我的信徒关进阿兹卡班,我当然也要修建一个足够体面的监狱,招待那些胆敢违逆我的人。”

    “用恐怖来维系的顺从,是不能长久的,总有一天他们的仇恨爆发,就会把一切都吞没——”

    “邓布利多,这是战争,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收起你虚伪的说教,我不想再听——莫非你以为四十二年以后,我还会对你言听计从?”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人能劝动我做出退让,阿不思,毫无疑问你是那唯一的一个……

    当年的话语犹然在耳,邓布利多怔怔地看着格林德沃,眉眼间的悲凉再也无法掩饰,他苍白着脸看着他转过身,留下一个如四十二年前一样的,决绝离开的背影。

    “不要再这样自以为是,任何挡在我路上的绊脚石都只会被毁灭,下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会杀了你——正好满足你所谓的赎罪的愿望!”

    黑暗的魔压如潮水一般褪去,夜色恢复了几分暖意,虫鸣声幽幽响起,晚风摇曳着荒芜的长草,稀薄的月光落在高高矮矮的墓碑上。邓布利多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指尖把那花岗石墓碑上的灰尘和青苔一点一点地拨掉,德拉科直到这一刻才看清楚了碑上的字迹——那上面刻着坎德拉邓布利多和阿利安娜邓布利多,立碑人的地方却只有阿不福思邓布利多的名字。

    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已经不肯原谅他,甚至连墓碑上,都不愿落下他的名字……

    阿不思邓布利多,就算有再多的名声,再多荣耀和赞誉……又有什么用?他已经被孑然一身抛弃在几十年前的小木屋里,在悔恨和悲伤中,慢慢让深渊一样的孤寂和生命融为一体。

    “他不会被你说服的,你早就知道了不是么?”他忽然轻笑一声,抬手掩住自己的眼睛,“他们也不会再原谅你,为什么,还总是要抱着侥幸的期待呢?真是难看,四十二年了,你还是不懂么?”

    他的魔杖从袖子里滑落在掌心,杖尖闪烁着细弱的白光,一笔一划地映入花岗岩中。

    “我会的,这所有的罪孽,连带你的份一起,让我用剩下的一切,来赎清……”

    低低的呢喃散落在风中,那抹高挑瘦削的黑色人影倏然消散,德拉科只看到那墓碑上留下一行漂亮的花体字——

    珍宝在何处,心也在何处。

    周围的一切又一次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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