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点,再高一点!”韦斯莱夫人叉着腰站在梯子下面吼叫,“不对,歪了,再往左一点!”
帕西韦斯莱站在梯子上,满头大汗地用魔杖把一根根彩色绸带挂到她母亲指定的地方,双胞胎用他们的笑话店产品把整个礼堂大厅的墙壁都画满会跑动、发光的图案,趁着他们的母亲一不注意,就在斯莱特林蛇的身子上添了两只蝙蝠翅膀。
“赫敏!”罗恩抱着一大盆槲寄生跑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一个上午都没见着你。”
“我在地下室照顾斯内普教授,”赫敏说,她从芙蓉手中接过一套礼服,朝罗恩点点头,“我现在要把衣服给他送过去了——槲寄生是放在礼堂门口的。”
“哦,是的,我知道,我——”他还想说什么,但赫敏已经抱着礼服转身走掉了。罗恩的脸顿时垮下来,看向芙蓉:“那个老蝙蝠有什么好照顾的,赫敏已经呆在他身边三个月了——”
“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么称呼那位校长先生。”芙蓉耸耸肩,把草莓一个一个放在奶油蛋糕上,“他是一位值得尊敬的长者……阿利要是听到了会骂你的。”
“是哈利,哈利!”罗恩哼哼了一声,“连金妮和哈利都要订婚了,可是她最近都不理我——”
芙蓉挪揄地瞄了他一眼:“你向她求婚了?我看是被拒绝了吧。”
罗恩的脸红起来,一边嘟囔着“女人真麻烦”一边把槲寄生搬去门口了。
“你弟弟真的没问题吗?”芙蓉挑起一根秀气的眉毛,往比尔嘴里塞了一个草莓。青年搂了搂妻子的腰:“年轻人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去操心吧——哦,天啊!”他瞪着礼堂一侧已经快变成调色板的墙面,那是唐克斯带着几个格兰芬多和赫奇帕奇学生负责装饰的宾客区。
“扎比尼在哪?不,随便来一个斯莱特林吧!”他痛苦地揉着额头“我已经对他们的审美绝望了,我宁可这里变成一片冷冰冰的绿色!”
芙蓉咯咯直笑,她把蛋糕车推到准备区域,然后去帮金妮梳妆打扮了。
几乎只是一转眼的时间,1999年的夏天到来了。
距离那场可怕的大战已经过去三个多月,在战争中被摧毁的城堡也快要修复完毕。黑魔王的统治彻底倒台,全国各地被施了夺魂咒的人逐渐恢复正常,阿兹卡班里的无辜者被释放,重新关满罪大恶极的食死徒。
斯内普仍然坐在霍格沃兹校长的位置上,他现在是名正言顺的领导者,获得了梅林一级勋章,被授予为威森加摩荣誉巫师称号,他享有的声望已经直追十年前的邓布利多。凤凰社的成员飞快地融入空出了大量职位的魔法部,金莱斯已经被任命为临时部长,正式掌权也不过是这个夏天之内的事情。在他们的掌控下,战犯受到了审判,死去的英雄获得应有的荣誉;舆论对这场战争有了非常公正的评价,斯莱特林头上的黑巫师光环也削弱了许多,当然,要彻底抹除这种根深蒂固的偏见,还需要一定的时间。
巫师贵族中,马尔福家族彻底一统江山,那位十七岁家主所作出的功绩震惊了整个巫师界,年轻英雄的名字像曾经的救世主男孩一样家喻户晓……卢修斯已经重掌了家业,贵族们与混血和麻种的对立在渐渐消融,而今天的《预言家日报》更爆出消息,马尔福夫人再次怀孕了,并且很可能邀请西弗勒斯斯内普做即将出生的小马尔福的教父……
而今天,是哈利和金妮在霍格沃兹礼堂里正式订婚的日子。
赫敏抱着礼服,匆匆走下楼梯,斯内普仍然住在那间阴冷的地窖里,说什么也不肯离开他的坩埚和魔药搬到塔楼上的校长办公室去。
尽管……他已经不能再熬制魔药了。
“出去!”还没有走到门口,就听到一声熟悉的怒吼,赫敏停住脚步,几秒钟以后,救世主男孩耷拉着脑袋,从蛇王的地窖里蹭了出来。
“又被赶出来了?哈利?”赫敏笑着说。
哈利身上雪白的礼服被溅上几滴墨水,他用魔杖把衣服弄干净,然后看着地窖门口,一脸熊熊的战意。
“我不会放弃的!教授,我会继续说服你,直到你接受治疗为止!”他大吼一声,然后轻快地朝赫敏点点头,继续去准备他的订婚仪式了。
赫敏推开地窖的木门,用魔杖把地上刚刚用来砸了救世主的墨水瓶恢复如初,这个时候,地窖里的壁炉忽然腾起了翠绿的火焰。
“今天这是怎么了?”斯内普恼火地看着从火焰里走出来的马尔福夫妇,“一个接一个闯到我的地窖里来,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吗?”
“西弗勒斯,今天身体好一些没有?”卢修斯完全无视老朋友极度不欢迎的态度,他扶着纳西莎的手让她坐在沙发里,浅灰色的眼睛看向赫敏。
“格兰杰小姐,我们有几句话向和你的校长谈谈,可以给我们一点时间吗?”
“……哦,好的,马尔福先生。”她在看到那熟悉的浅灰色时微微晃神,然后露出一个礼貌得体的微笑,退出地窖,轻轻掩上了门。
“还没有恭喜你,纳西莎,今天的报纸我看到了。”斯内普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羽毛笔,然后将写了一半的魔药手札收好,“宴会是在晚上,你们——”
“不,西弗勒斯,我们是来请求你。”纳西莎说,她的眼睛微微发红,“我们已经找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现在只有来问你了。”
“是记忆之书,西弗勒斯,德拉科是不是把他的记忆之书托付给了你?”卢修斯说。他依然是高贵俊美的,但眉眼间多了许多疲惫和苍老,失去爱子的打击让最重家庭的马尔福差点崩溃,若不是不想让德拉科的一番心血白费,卢修斯是不可能这么快振作起来,站出来主持家业的。
“——我很抱歉,我不是他的见证人。”
卢修斯的脸上露出一抹失望和悲哀,他深吸一口气:“如果——你有任何一点关于记忆之书的消息,我恳求你能告诉我……西弗勒斯,我不能让德拉科的一生就此埋没,而我们——甚至连他最后的回忆都不能找回……”
斯内普沉默了,他看着坐在壁炉边的老朋友,依稀还记得那个少年曾经也是坐在这个位置上,一身刚经受过钻心咒的狼狈,悲伤而倔强地看着他。
我的记忆之书,我不打算收回来。
他这样说着,支撑着极度疲惫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离开。他把他最宝贵的东西留给走进他心底的女孩,那一卷记忆之书,承载着德拉科所有的挚爱和决心,他愿意让自己剩下的所有记忆里都写满她的名字,他愿意以生命来守护她的平安。
那是一个马尔福所能奉上的最高诺言,一旦给出,就再也收不回来。
真是傻透了……可是,既然他不后悔,他也不愿违背。
“卢修斯……我很抱歉。”
纳西莎捂着脸,终于忍不住哽咽出声。斯内普用他最柔和的语气说:“德拉科的一生不会埋没,他所做的一切将被记录进魔法史,他是这个时代里,最杰出的巫师——纳西莎,你很快就会重新成为一位母亲了,他也会为自己有这样一位兄长而自豪的。”
“谢谢你,西弗勒斯。”她用手帕轻轻擦拭眼角,“报纸上说的是真的,我们真的希望你能成为……斯科皮的教父。”
“斯科皮?是小家伙的名字么?”斯内普似乎笑了一下,“我乐意之至,实际上,错过了上一次的机会一直是我的遗憾。”
“你也要保重身体……”卢修斯和朋友握手,“就算是为了见小家伙一面……”
他的声音黯淡,斯内普仿若不觉,抬手送夫妻俩离开地窖。马尔福晚上也会来参加波特的订婚仪式,虽然他们对波特仍然看不太顺眼,但这是贵族必须的外交礼仪。
再过了几分钟,赫敏重新走了进来,微笑着说:“教授,是散步的时间了。”
斯内普没有说话,赫敏熟练地帮他起身、坐在舒适的轮椅上,把身上的罩衣脱下来,再在膝上盖了薄毯子,放上他喜欢读的书,然后推着他走出地窖。
上午十点,气温宜人,阳光清澈,仲夏的风光正好。赫敏推着斯内普走过刚刚修葺好的小径,然后来到了黑湖边的那一片七叶树下。
“教授,这里可以吗?光线正好,树荫也很清凉呢。”
斯内普点点头,安静地翻开膝盖上的书。
赫敏微微一笑,她松开轮椅,然后在最老的那棵秃顶老树下坐下来,背靠着粗糙的树皮,望着湛蓝湛蓝的天空。
她不想回到那被布置得花团锦簇的礼堂去,不想听充满爱和赞美的欢声笑语,更加不想……面对罗恩的目光。也许她比斯内普更享受每天的散步,享受这里宁静的湖风和泥土芳草的清香,云卷云舒,岁月静好,让她可以清空自己的思维,放肆地去思念某个人。
“格兰杰小姐,你怎么还呆在这儿?”斯内普开始赶人,“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今天是‘责任重大’的伴娘?”
“您当然没有记错。”
“那就请你快点回到你该去的地方,不要在这打扰我。”斯内普的低压气场仍然十分强大,但声音里带着一股掩盖不住的虚弱,赫敏看着他已经花白大半的黑发,压不住心里沉甸甸的酸涩。
伏地魔的索命咒同时击中了他和哈利,哈利死去的是身体里伏地魔的灵魂碎片,斯内普却被摧毁了身体里所有的魔力,他不能再使用魔咒,甚至连最喜爱的魔药也不能再熬制。当他在圣芒戈里醒来时,所有人都担心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可斯内普的表现却无比的平静。
赫敏那时在病床前,看到的是一位终于舒展了眉宇的蛇王,他浑身的阴霾扫尽,似乎满是喜悦和轻松,可眼里分明已经没有了生的意志。
斯内普像是终于完成了漫长旅途的游子,他已经太疲惫,心愿已了,责任已尽,再没有什么事情能牵动他的心灵,将他挽留在这个世界上了。
赫敏向庞弗雷夫人恳求,留在他身边照顾他,她一直是聪明能干的姑娘,无论是帮他整理笔记、处理材料或是熬制魔药,都能完成得一丝不差,这才终于让斯内普默认自己的地盘里常驻进一个格兰芬多。
其实她知道,她坚持呆在斯内普身边,除了是真心想让这位可敬的教授生活得更舒适一点,还因为挂在地窖里的那副德拉科的肖像——尽管画上的少年永远只是半垂着双眸微笑着,如果没有那浅浅的呼吸和偶尔飞动的发丝,简直和一副麻瓜的油画差不多了。
赫敏常常会站在那副画像前想,他一定也是太累太累了,所以才从不肯说话,也不肯抬起眼睛,再看这个世界一眼。
“教授……是哈利要我一直陪着您的,他怕到时候仪式开始,却找不到您了。”
斯内普严厉地抿着唇角,然后万般不耐地冷哼一声:“我不想去参加什么愚蠢的订婚仪式——”
“那怎么可以?您是哈利最亲近的长辈了,礼服也为您准备好了呢。”
斯内普的脸黑得吓人,他低下头去继续看书,不再理会这个可恶的格兰芬多小女巫。
三个月过去了,斯内普的身体一天天衰竭,巫师们想尽了一切办法,也留不住他身上飞快逝去的生命力,赫敏只能看着他的白发丝丝丛生,看着这个坚强地走过了十六年黑暗光阴的男人,油尽灯枯。
圣芒戈的医生说他必须接受灌注魔力的治疗,否则可能活不过一个月,而斯内普坚决不肯。哈利一边每天去劝说他再被蛇王的毒液喷出地窖,一边迅速决定要和金妮订婚——他无论如何都想让斯内普参加他的订婚仪式,尽管他很可能给他一通诅咒而不是祝福。
赫敏坐在树下,一只手托着下巴,湖水在阳光下跳动成柔软细碎的光点,偶尔有一只水鸟从芦苇中窜起来,擦着水面往远处飞去,留下一线银亮的水痕。
“教授……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她忽然开口说。
斯内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我想这个问题只有您能回答我。”她站起来,走到斯内普的轮椅前蹲下来,像一个小女孩一样仰起脸看着他。
“还有什么是万事通小姐不知道的?”斯内普哼笑一声,翻过一页书。
“我一直都想不明白。”赫敏心中挣扎了一下,终于还是把她忍耐了三个月的问题说了出来,“我不明白,德拉科为什么要那么做。”
斯内普的黑眼睛似乎闪了一下,仍然面无表情:“做什么?如果你要和我讨论关于德拉科马尔福先生的生平,我建议你去问正在写书的那位——巴沙特教授。”
“不,我想知道是什么让他在六年级忽然做出那个选择,被公布出来的理由说服不了我——为了正义,为了家族……如果仅仅是这些他还有很多别的路可走,为什么偏偏选择了最危险的那一条?”
“格兰杰小姐。”斯内普冷淡地说,“我以一个斯莱特林对格兰芬多所能付出的最大的诚意和善意提醒你——它不是什么值得好奇的学术问题。”
“可是我所了解的德拉科——”
“你所了解的?”斯内普打断了她的话,有些讽刺地说,“你了解他什么?格兰杰小姐,我不得不指出,你的问题已经涉及隐私,你打算以什么立场来让我回答你?”
赫敏咬住下唇,直直地盯着斯内普,不再说话。
湖风仍然温软地吹拂着,斯内普又翻了一页书,而赫敏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他,好像她今天得不到答案,就不会放过他一样。校长先生烦躁地拨开额前的头发,然后重重地合起书本,打算再次赶人,但一个极轻的声音响起来:“如果我爱他呢?”。
“什么?”
“我说,如果我爱他,我爱德拉科马尔福,斯内普教授,您肯为了这个理由回答我吗?”
斯内普的黑眼睛看着少女的脸,一层淡淡的水色从琥珀色的眸子中泛起,她的目光坚定灼热。
“这听起来更像一个恶作剧,格兰杰小姐,你是在戏弄我吗——”
“他死在我的面前。”赫敏轻声说,斯内普抿住嘴唇,移开了视线。
“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原谅我’。”她努力地呼吸,每一个字都让心脏里传来绞痛,赫敏站起来,向斯内普深深地鞠躬:“我不是在开玩笑,教授,虽然已经太晚了,但我想要真相,关于德拉科马尔福的真相……”
“为我对他所有的误解,为我错过的所有时间。教授,我恳求您回答我。”
“格兰杰小姐,这太愚蠢了。”斯内普说,就像看着一个连疥疮药水都熬不好的笨学生,“你寻找的答案不会改变任何事,除了带来更大的痛苦——他已经走了。”
“但我还在。”赫敏微笑着说,“教授,我愿意把剩下的生命,全部用来爱他。”
他的表情顿住了,斯内普摩挲着书背,闭起眼睛。
如果故事从相遇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结局,为什么还会在落幕之后徘徊不去。就像格林德沃错过了邓布利多,莉莉错过了斯内普,赫敏错过了德拉科。生死离别之后,无法拥有彼此的未来,你希望看到的,是释然遗忘的幸福,还是刻骨铭记的悲伤?
她若愿背负你的爱继续走下去,德拉科,你会答应吗?
斯内普不知道,他听见风细细地从耳边吹过,仿佛他和她还并肩躺在家乡的河畔,阳光下的小河在树丛间流过,纯白色的雏菊在她手心里悄然绽开。
“我记得你有一张手帕。”他忽然开口了,“被你——捡到的那张。”
“教授?”赫敏有些不解。
“带上它,去他的画像前,至于他会不会回答,就看你自己了。”
“谢谢您,教授!”赫敏跳了起来,冲他扬起美丽的笑容:“午餐以前,我会来接您回去。”
斯内普看着赫敏渐渐消失的背影,脸上忽然浮起一个真正的微笑,他能透过树木的枝叶看到操场上升起来的礼花和气球,莉莉的儿子即将牵着另一个有着耀眼红发的女孩,展开他全新的生活。
不再有阴谋,不再有死亡,他们可以站在阳光下肆意地欢笑,带着所有已经逝去的人的祝福,幸福美满,直至老去。
呐,莉莉,你也会原谅我了吧?
书本从他的膝盖上滚落在草丛里,斯内普望着那一汪碧绿的湖水,波光潋滟,一如他所深爱的那双眼睛一样。
西弗勒斯斯内普卒于1999年7月1日,享年39岁。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