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强是否在东汉成长为门阀？
这个问题问得好，高阳反过来问道：“你是不是想做些什么来阻止？”
“我...”霍去病面露难色，被高阳给问住了。
他现在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纨绔子弟，而且日后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他能做什么？
要不了几年他就噶了。
想到这里，霍去病失落起来。
他只是个短命人，他什么都改变不了。
“豪族不是一朝一夕成长起来的，同样也不可能轻易消灭。”
“只要还存在着适合他们的土壤，就算一时能压制豪族甚至是将他们消灭，过个一两代人豪强便会再度出现。”
高阳朝铁窗外指了指：“天下之大，豪族何其多也？”
“而且这些人还和王公贵胄，朝中大臣多有联系，别说灭了，就是让他们交钱，范围大一些都会引起动荡。”
“狗皇帝刘彻够强势了吧？但就算是他也不能这样做，因为帝国需要这些人来维持统治！”
“你要知道，这些豪族盘踞地方，大部分的郡县小吏，基本都是由这些人担任。”
“如若将他们逼到绝路，不说别的，单单是这天底下成百上千的郡县治理，都是个大问题。”
高阳意味深长的看着霍去病：“即使皇帝再勤政，也不过是一个人，一天只有十二个时辰可用，他能管理的过来整个天下吗？”
霍去病眼眸睁大，瞳孔微缩，好似被当头棒喝一般。
“政治，就是一门妥协的艺术。”
“小子，你还太嫩了。”
高阳一语道清了政治的本质，这话不仅让对政治懵懵懂懂的霍去病感到惊为天人，作为政治老手的刘彻，也坐不住了。
“政治是一门妥协的艺术？嘶，有趣！”
“妥协二字，用的精妙！”
刘彻捋着胡须一阵咋舌，能对国家朝堂看的如此透彻的人，本就少有。
那些人里哪个不是浸淫权力场多年，用血的教训领悟出来的？
高阳十几岁就能有这样的认知，还能洞悉未来之事，只怕不是仙人便是大能再世！
卫青跟着说道：“照高阳这么说，那豪强岂不是无法遏制了？”
刘彻没有说话，眯着眼睛自顾自地把玩手中玉佩。
豪强变为门阀，怎么也是百年之后的事了，对此刘彻表示，应该相信后人的智慧。
而且，这不还有高阳呢吗？
一旁，张汤听到高阳的最后一句话，双眼瞬间有神起来。
政治是妥协的艺术，此话当真精辟！
而且这个道理是不分人的，哪怕是贵为天子的皇帝，也需要为了达到某些目的而放下身段妥协。
无知者只能看到皇帝所拥有的权力，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者能看到权力的逻辑。
唯有真正的智者才能看到权力背后的真相！
“力能扛鼎凶猛如虎豹的霸王项羽，便是因为不知妥协，而败于我朝高祖皇帝手下。”
张汤上前两步开口说道：“陛下，臣诚以为，高阳此人必不是凡人！”
刘彻闻言，脸上露出肯定之色，这话他爱听。
自高阳刺驾以来，其所表现的种种就超出了他的眼界，如果非要一个解释的话，奇人都不足够了。
“妥协？连皇帝也要妥协吗？”
霍去病忍不住抬头问道，在他的印象里，皇帝是说一不二的存在，是上天之子。
怎么能与那些鱼肉乡里，欺上瞒下的豪强妥协？
高阳静静地注视着他，说道：“错了，皇帝才是妥协艺术的集大成者。”
“如果他做不到的话，就无法掌控权力，无论是肆意挥霍权力还是将不去使用权力，都会让国家陷入混乱。”
“而且，皇帝多则在位几十年，少则甚至只有寥寥数十日，而地方上的豪强呢？”
“他们可以在地方上扎根数百年之久，甚至是千年！”
“对于地方上的百姓而言，皇帝只是一个空洞的名字，而豪强才是他们的主人。”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轰！
霍去病头皮都快要炸开了，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他十几年构建的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在这一刻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百姓真正的主人不是皇帝，而是盘踞地方的豪强，这话简直让他不寒而栗。
“我没有在说笑，事实上这种情况在大汉已经初现倪端了。”
高阳重新靠在墙上，一脸淡然。
在华夏这片土地上，如何有效管理基层，一直都是一个难题。
从秦朝全面推行郡县制以来，两千年里，皇权不下县的情况一直存在，尽管历朝历代都有人试图改变这一现象，但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不过这也不代表事情就没有改善，至少在唐朝时期，门阀架空皇帝，连田阡陌的场景已经很少出现。
而到了宋朝，门阀更是几乎消失殆尽，仅剩的也没有了往日风采。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这也算是一种进步。
霍去病叹了口气，心情不是很好，见状高阳也没再继续说了。
“昨天晚上就没睡几个时辰，今天就到这里吧。”
说完，高阳就躺了下去直接开睡。
暗室里，刘彻舔了舔嘴唇，一抹乖戾笑容浮现在了脸上。
“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好好好！”
“世人都道皇帝好，朕肩上的担子他们是一点也看不到，大汉天子？哪里比得上门阀世家。”
一旁，卫青听到这话不禁眼皮跳了跳，对皇帝来说，这话可太难听了。
简直就是杀人诛心！
刘彻冷哼一声，脑海里闪过一幕幕皇帝受制于门阀世家，权力尽数被架空的画面。
“走，回未央宫！”
随着刘彻起身离开暗室，卫青张汤等人旋即跟上。
不同于卫青的面色坦然，张汤心脏止不住的狂跳，抹了一把又一把的汗。
他知道，这一番话又会引起一阵惊涛骇浪。
“高阳他可真是一点不忌讳啊！流水的...这话都敢说。”张汤小声嘀咕着。
刚回到未央宫，一个小黄门就匆匆过来了。
“嗯？此话当真？”
刘彻听完小黄门的话，眉头上挑，俨然一副未曾预料的惊喜表情。
“快快带路！”
“对了，命人将大农令和少府召来，此事关乎大汉国祚！”
刘彻难掩脸上笑意，挥手喝道，接着转头看向卫青张汤二人。
“还记得一个多月前，高阳说的占城稻吗？”
“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