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景平头一次来白马寺烧香为国祈福,没有经验,只能跟着柳承珏,见他做一步自己就学一步,很快,他们就上完了香。
“卫大人去拜一拜财神爷吗。”柳承珏说道。
卫景平:“嗯。”
他示意柳大人往前头走带路。
柳承珏想起来一处近路,就带着卫景平七拐八拐进了两道院墙夹起来的小道,说小道还真是小道,勉强能容下不肥不瘦的男子通过的那种窄,稍微心宽体胖一点儿可能就要被卡壳了。
“呵本官还是这么清瘦,”走在小道里柳大人得意地笑道:“十多年前能穿过来,这回还能,这正是不改少年气呀。”
卫景平上下打量他一眼:“柳大人啊,到了你这般年纪发一点儿福更显得面嫩。”
但凡多揽镜自照几回就会发现那一把胡茬去充少年不容易吧。还不如立个白面美髯的美大叔人设呢。
柳承珏:“卫四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二人在去财神殿的路上你一句我一句拌起了嘴。就在要穿出小道的时候,忽然耳边起了冷风,卫景平倏然本能地一贴墙,一把明晃晃的利刃就擦着他的袖子飞了过去:“嘶啦”
要不是他反应太快,那把利匕就刺进他的脖颈里去了,卫景平这一躲,只割破了他的衣裳,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并不算很深的口子。
柳承珏见状立即大呼:“有贼人行刺朝廷命官。”
一黑衣人手持一枚利匕向他刺来:“再不闭嘴连你的狗命一块儿要。”
卫景平感觉到寒风乍起的时候见柳承珏还未反应过来,立刻抬腿向前一踹将人踹到了一边,躲过了黑衣人的袭击。
唉柳大人看着人高马大的但归根结底还是个文官啊,连他这三脚猫的功夫都没有,危矣危矣。
还好刺客好像是冲着他来的,看来他们今日要杀的人并不是柳承珏,卫景平高喊:“柳大人快跑。”
但喊完他发现冲着他们来的刺客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
完犊子了。
看两名刺客的伸手他好像打不过,要命的是还身陷这条极少人走的,甚至连知道都不知道的小道,估计连救援都赶不过来。
柳承珏对他的话充耳不闻,掏出他随身佩戴的纯金龟印亮出来:“本官身居大理寺卿,何方贼人竟敢如此大胆行刺于本官?”
两名刺客对视一眼,冷哼一声没搭理他,又持身上的佩剑朝卫景平砍去。
柳承珏没有半分慌乱,他瞅准机会伸手一掀其中一名刺客脚下的青瓦片,接着高声喊道:“苍云你个秃驴还不快出来救人,本官砸了你的木鱼。”
苍云是白马寺的主持苍云大师,他这语气叫外人一听就知道是故人,十分孰的那种故交。
他折腾的功夫,卫景平忍着胳臂上的疼痛捡起刺客头一回袭击他时扔在地面上的利匕,一个不太标准的连环虎尾腿对着攻击他的一名刺客扫过去,他虚晃一招,在这名刺客防备的同时将利匕掷向了另一名劈头要砍柳承珏的刺客的后背,只听“嗷”地一声哀嚎,嚎到半截就像被扭断了脖子的公鸡那般一腿卷起来抛上去,又“啪唧”摔了下去……
另一个也速速被寺里的和尚们踢翻在地上不能动弹。
这时候京兆府负责在白马寺巡逻的捕快们也循声赶过来了,他们押了两名刺客请示柳承珏:“柳大人,带回京兆府还是押送大理寺审问?”
“大理寺吧。”柳承珏盯着那两名刺客看了看:“阁下是漓州人氏吧?”
是漓州郑王秦似派来行刺卫景平的吧。
这就办案审问上了。
郑王秦似是当今天子云骁帝的小叔父,封地在漓州,那地方的人酗酒成风,一顿没酒酒要了命一般。
早前先帝在位时曾训斥郑王是个“狐鼠之徒”,吓得他安分了多年,如今看样子蛰伏不住,又来京城兴风作浪了。
两名刺客颇有骨气,他们狠狠地瞪了柳承珏一眼:“什么漓州,不曾去过。”
柳承珏冷哼一声,心道:你二人分明是要刺杀卫大人,他一个初入翰林院的士子,除了辅助朝廷推行榷酒曲令碍了郑王殿下的财路,本官实在想不出还能得罪谁。
不过这话不能在外头说:“押送大理寺地牢严加看管。”
几名捕快道了声“是”,押着人走了。
柳承珏不满意地看着苍云大师:“还不快拿刀伤药来,卫大人负伤了。”
苍云大师慈眉善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个瓷瓶:“只是不知道这位大人愿不愿意用寺里的药粉?”
柳承珏同情地看了卫景平一眼撇开眼去:“卫大人?”
卫景平看了看那剔透小巧的瓷瓶,礼貌地道:“多谢大师,在下皮糙肉厚这伤也不要紧只是破了皮而已,无需用药就能好。”
看柳承珏那模样,这药粉用起来肯定很疼。
苍云识趣地收了起来:“贫僧来迟了,对不住二位大人。”
卫景平笑了笑:“多谢大师搭救,下官不胜感激。”
“卫大人有伤在身,”柳承珏说道:“改日再去拜财神爷吧。”
赶紧打道回府。
卫景平:“也好。”
这么一来,他也没去求财的心思了,脑中不停地盘旋着某个念头:榷酒曲令……那个埋在心底许久,连细想都不敢想,更遑论对外人道的担忧恐怕是要应验了。
第191章 审讯
◎“换烙铁,本官又馋烤肉了。”◎
去年推榷酒曲令前夕, 顾世安私下里拿了张地图来找他,手指敲了几个地方, 都是酗酒之风盛行, 每年消耗酒曲的大户,末了说道:“要是榷酒曲令真推行下去,别的地方不说,就说漓州这里, 郑王殿下估计要恨你。”
卫景平看着地图陷入沉思, 他想过推行榷酒曲令会妨碍一些人的财路, 但没顾世安考虑得这么周详, 能具体到谁头上, 毕竟颁布之前能不能在京城推行开来都是未知数,少了走一步看三步的运筹。
“夫子, 真到了那一步,陛下颁旨推行到各地去的时候, ”卫景平掂量了轻重之后说道:“就该由内阁着手这件事了吧。”
还轮得到户部来牵头吗。
顾世安道:“但愿是我多虑了。”
“夫子提醒的是, ”卫景平说道:“不管日后谁来主办这件事, 我都得给自己留个心眼。”
后来果然如他所料, 榷酒曲令在京城一推行,户部此项每月进账的银子递增, 云骁帝从中尝到了甜头,迫不及待地颁布法令到各地实施敛财,命左丞相邹永亲自办理,给府的知府辅助,以雷霆之势推广出去, 不要说卫景平了, 就连户部尚书梅清敏在其中都快成打酱油的了。
更别提他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了, 早没他什么事了。
在推行榷酒曲令之中的存在感被淡化,卫景平求之不得,随着时间推移,他心中的隐忧也渐渐埋深,很久没挖出来细想过了。
直到这次遇袭后柳承珏上来就问那两名刺客是不是漓州人,当初埋在心底的担忧才一下子蹦出来,让他一瞬有些大脑空白。
柳承珏既然问那两名刺客是不是来自漓州,必然是猜到卫景平当时主张的榷酒曲令断了郑王秦似的财路,惹人家气急败坏,又不能跟朝廷对着干,只能来寻出主意的人了。
既然想的事情都一样,一路上谁也没再开口说话,匆匆走出了白马寺,到岔路口,柳承珏拍了拍卫景平的肩:“放心,本官连夜提审,就不信撬不开他们的嘴。”
“今日的事多谢柳大人了,”卫景平诚挚地说道:“柳大人,有件事还得您帮我挡一挡,就说……”
对外就说他们行刺的是大理寺卿柳承珏。
反正除了柳大人和刺客兄外,目前没人确切知道刺客这回行刺的目标是卫景平。
传出去,刺客竟连堂堂正三品的大理寺卿柳承珏都敢行刺,群臣,尤其是年事已高的老大人们脑补一下他们自个儿的死对头找上门寻仇,得震怒成什么样儿,这京城就是时候该加强戒备了。
给“赋闲”的京城的羽林卫和禁军北衙六军找点儿事干,让他们出来唬一唬人吧。
不然他们每年找户部拨付上百万两银子养闲人呢。
这么一来,要是那两名刺客有同伙,说不定就被捉了出来,就算藏得好不露馅,再打算对卫景平动手麻烦了。
柳承珏笑道:“行,能卖你这个人情。”
不但要卖卫景平这个人情,还得演好几出戏呢。
和卫景平统一了口径,对外咬定刺客就是来行刺他的,柳承珏没有直接回大理寺,而是跑到京兆府一通闹:“本官堂堂三品大员,去个白马寺都能被人行刺,曾大人这京兆尹是怎么当的,京城里的治安竟乱成这样?”
他发誓他真的不是冲着曾文来的,但只有把这件事情闹大了,郑王秦似才会被云骁帝猜忌,进而倒大霉。
嘿,这回撞他手里,不好意思,先蜕层皮吧。
榷酒曲令分明是朝廷为敛财推行下去的,是个人只要眼不瞎就能看得见,你秦似有本事冲着皇帝去,来刺杀卫景平算什么本事。
亏得还是个皇叔老王爷呢,快五十来岁的人了吧,这些年就喘气了没长进啊。
柳承珏很是瞧不起郑王秦似。
曾文听说柳、卫二人在白马寺被人行刺,又气又内疚,在京兆府的地盘上作乱是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不能忍。
于是次日上朝时,曾大人重新拿出他这几年熄火的骂功,变着花样大骂柳承珏,柳大人被骂得冒烟,眼看着二人就要在早朝上打起来了。
云骁帝皱眉:“柳爱卿在白马寺遇刺了?”
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在京城刺杀三品大理寺少卿,老虎头上拍苍蝇,好大的胆子。
柳承珏委屈的好似小媳妇儿一般,幽怨无比地道:“陛下,臣才上任几天就这么招人恨吗?”
众朝臣听了这话扑通扑通全跪下了:“陛下,臣也惶恐。”
为官多年,谁还没得罪过人,有个死对头呢。
云骁帝抬袖掩口轻咳了声:“那众卿觉得这事该怎么办?”
左丞相邹永昨日就听说了这件事,他当然没信那两名刺客是来行刺柳承珏的,稍稍一细思就想到了榷酒曲令,甚至是漓州的郑王秦似身上,脊背狠狠一凉他可是正在主持这件事啊……越想越糟糕,他认定自己也在行刺的名单之上,只是昨晚想了一夜,没想好怎么揭发,无凭无证的随便怀疑老王爷,那是犯了杀头的罪啊。
只能想辙先自保。
他带头奏道:“启禀陛下,臣以为柳大人被行刺是头一个,但未必是最后一个,为了朝臣性命着想,臣肯定陛下委任羽林卫与北衙六军的将士们与京兆府一同巡逻京城各处,严加戒备,搜捕可疑人员,直到揪出刺客背后的主谋才罢休。”
“请陛下准邹左相所奏。”众朝臣齐声道。
云骁帝:“裴爱卿,你意下如何?”
如今还是扬武大将军裴竣执掌北衙六军,此人先前因为逝去的前妻瀛洲郡主和表妹陈氏之间的纠葛,以及护驾不力等事情而被先帝所厌恶,险些革了他的职,后来裴家出面保他,先帝念及旧情才饶了他一回。
但后来云骁帝登基后并没有重用他和北衙六军,而是更信任羽林卫,好事一概想不起他们来。
裴竣消沉了数年,这次一看立功出头的机会来了,敢不答应:“臣必然肝脑涂地擒住宵小,保诸位大人安全。”
云骁帝点点头:“众爱卿都平身吧。”又道:“柳爱卿这边加紧审问,一查清楚速报朕知晓。”
而后他摆摆手,命百官退朝。
当夜,大理寺。
“竟敢刺杀本官,”柳承珏看着左手边是浸泡在盐水里的带刺的抽人的鞭子,右手边是烧红的烙铁:“来给本官看看,你们的皮有多结实。”
两名刺客垂下眼睑,不受他言辞的震慑。
柳承珏搁在宽袖中的手微微颤抖了下,他内心是不想用刑的,自从去年龙城府一战之后,他闻着血腥气就头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