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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清流严嵩

    “严相,朕听闻你年轻时曾隐居在老家附近的钤山,读书做学问,整整十年。”

    “可有此事?”

    严嵩浑浊的双眼,在这一刻竟是恢复了些许的清明。

    “确有此事。”

    秦川想起来历史上的那个严嵩,知道若是站在后世的眼光看待严嵩的话。

    在提前知道严嵩后期黑化了,腐败了,丧失理想信念。

    所以,就连当初钤山苦熬读书的十年,也成了可以积攒政治资本的养望之举。

    所谓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向使当初身便死,一身真伪复谁知。

    严嵩看向坐在龙椅之上的秦川,神色泰然地道:“陛下想知道微臣的故事吗。”

    秦川点了点头,端坐龙椅之上:“朕,愿闻其详。”

    “朕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一个自诩清流的士大夫,最后竟会走向了黑暗深处。”

    严嵩听到此话,有些哑然地看着秦川,他怎么都没想到,陛下竟然会用清流来形容自己。

    连他自己都快忘了,前半生的自己,确实是清流啊。

    似乎,眼前的陛下,在这一刻,更像是他的知己。

    这一刻,严嵩忘却了生死,他只想将自己的故事讲给陛下听。

    至少,他要让陛下明白。

    他是在选择中,杀死了自己,屈膝权力。

    最终确实赢了,周围一切都围绕他转,一切事物都在好转,只是丢掉了自我。

    至于孰好孰坏,他也不知。

    “陛下,老臣出生于耕读世家,祖上是吃皇粮的官员,但那得追溯到前朝了。”

    “我尚未出生时,我们家的仕途已经断了三代人了,将近一百年的时间了。”

    “可以说是完全没落了。”

    严嵩说到此,略微沉思,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

    而秦川也不催促,坐在龙椅之上耐心地等待着。

    “我的父亲严淮想光耀门楣,可惜自己科举读不出来,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于我身上。”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的父亲就绞尽脑汁地培育我。”

    “在我刚会说话的时候,父亲就整日抱着我读书。”

    “而到了微臣换牙的时候,已经是皆成诵,亦能为文。就连我父亲的同窗,都夸我是神童。”

    “只可惜微臣自小,家里就穷,虽然天资出众,求学路上不曾懈怠,也算是寒窗苦读。”

    秦川能够理解,这就像后世火了一时的“小镇做题家”一般。

    “前朝永辉九年的时候,微臣19岁,参加了乡试。以16名中了举人。”

    “去乡试座师皇甫极的府上参加鹿鸣宴,同来的中举学生,皆披绮绣,戴朱缨宝饰之帽。”

    “腰白玉之环,可我却是衣着破烂。”

    “当时的御史大人皇甫极对我不屑一顾,看都不看我一眼。”

    听到这里,秦川想到了一首歌。

    呢喃道:“那年十九,鹿鸣宴上,站着如喽啰。”

    “陛下说什么?”

    严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但若没听错,陛下这话算是说到他心坎了。

    “没什么,爱卿继续。”

    严嵩整理了一下思绪,继续道:“即便是这种羞辱,也没能将微臣的心气磨灭。”

    严嵩感慨道:“那时候我才十九啊,少年心气。”

    “即使是这般羞辱,也未能将微臣摧折成几十年后的大反派。”

    “回家后,我便继续认真学习,永辉十六年,微臣26岁,高中进士。”

    “居二甲,第二名,全国第五。”

    “拿了次进士出身,又经过朝廷的选拔,成为庶吉士,开始在翰林院扎根深造。”

    “当时有个词,叫做储才馆阁,所谓非进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内阁。”

    “因此,微臣当时也算是作为内阁阁老的被栽培的。”

    “当时微臣还天真地以为,好日子都在后头。”

    “永辉二十二年,我庶吉士毕业,正式做了翰林院编修,勉强算是成为了官僚集团的一员。”

    “翰林学士再进一步,我便是内阁大学士了。”

    “只可惜,永辉二十三年,我的祖父去世了。”

    “而当时朝中的规矩就是,一旦父母或者是承重祖父母去世,不管做了多大的官。”

    “从知道死讯的那一天起,必须辞官回到祖籍,老老实实守孝三年。”

    “实际是27个月。”

    “而承重祖父母的意思,就是亲爹没了的长房长孙,恰恰我爹去世得早,所以我就得辞官给祖父守孝。”

    说到这里,严嵩苦笑,似乎是感叹命运的不公。

    随后继续道:“因为这件事,所以我致仕回了家,然而恰巧此时前朝宦官祸烈。”

    “宦官集团已经斗垮了一众老臣,只剩下李承田李公在朝廷上虚与委蛇,苦苦支撑。”

    “而当时的我,就算守孝后回到朝廷,也只能投靠阉党。”

    “以皇甫极这样的小人为伍,将来遗臭万年。”

    “所以,我宁肯在山里苦熬着,等待时局好转,再回朝廷,也不愿意跪在阉党门口讨一口饭吃。”

    “于是,整整十年,我一直隐居在老家附近的钤山,读书做学问,结交众多清流士大夫。”

    说到这里,秦川大概知道了后续的事情。

    严嵩也是苦笑着说道:“可谁知道,就在我隐居的那些年,先皇看不惯天下百姓流离失所。”

    “看不惯阉党祸乱朝纲,所以他反了,而先皇确实是一个有魅力的人。”

    “他确实是将天下百姓放在心中的,因此,仅仅三年时间,他就成功了。”

    “而当他建立了武朝,并请我出山,37岁的我,也奉诏赴京。”

    “随后先皇大封天下,我本以为头顶的乌云散了。”

    “可谁知,唉。”

    说到这里,严嵩的情绪波动很大,似乎非常痛苦。

    “先皇正值壮年,却因病离世,而年幼的陛下上位了。”

    “刚刚上位的我,仍旧保持着士大夫的傻气,对朝政屡屡批评。”

    “陛下年幼,太后垂帘听政,而太后宠幸宦官,我仿佛又看到了前朝的身影。”

    “大兴土木,靡费国帑。”

    “而当时的秦桧,却诬陷我,像我这样一个在朝中既无实权,也无兵权的中低级官员。”

    秦川倒是知道,别人想整你的时候,或许是听到风言风语,或许是为了斗垮你增加政治资本。

    又或者,是单纯地看你不顺眼,说整你就整你。谁让你太弱了呢。

    “眼看着秦桧“党恶害贤,欺天罔上,罪不容诛”的大帽子一顶顶扣下来。”

    “微臣的内心是绝望的,微臣也曾上疏,说自己未尝相识,踪迹辽绝。”

    “最后虽然查无实据,我也免于被追究,但因我嫌疑在身,不得已,再次回到钤山待了两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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