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留步==
许是因为新年快到了,所以接连下了半个月的大雪早就停了,京城天朗气清,这会儿和煦的暖阳照在人的身体上,让人的心绪都跟着缓了缓。
但任凭众位大臣与夫人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到这位表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要说这皇室郡主,他们应该都见过啊。
众人是心思各异,但很快,他们便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因为下一刻,这位有着倾国倾城之容的姑娘向义勇侯府夫妇行了礼:“女儿给父亲,母亲请安。”
这“父母”都出来了,那这位姑娘肯定是义勇侯府的姑娘,他们再望向义勇侯夫妇身后那位如弱柳迎风的二小姐,大概就能猜到这位姑娘是何身份了,只能说虽然两位姑娘都是嫡女,但不是从义勇侯夫人肚子里爬出来的,这待遇也是千差万别。
只是不知这位大小姐是如何跟帝王扯上干系的,还做了帝王的表妹。
义勇侯藏在官袍袖子里的手都在颤,但他面上还是一副慈爱父亲的模样,微微抬了抬手:“皎皎请起。”
云氏站在义勇侯身边,脸色已经有些不好看了,以前哪次宴席,她女儿不是贵女中的焦点,今日就因为陛下跟她一起过来,倒是让她出尽了风头。
在场众人又不是瞎子,看着义勇侯夫妇的脸色就知道这位大小姐在义勇侯府肯定过得不好,不过也是,义勇侯爷跟现在的夫人早已生了一儿一女,他越心悦现在的夫人,就越不待见原配的女儿。
短短一瞬间,众人已经捋清了这其中的关系,心思各异。
谢娇一直站在云氏的身后,她是第一次离当今帝王如此的近,帝王真是如传言所说的那般丰神俊朗,尊贵雍容,此时此刻他离自己姐姐这么近,一副护着姐姐的模样,不知惹了多少人艳羡。
谢娇定了定心神,然后从云氏身后走出来,眉带担心地朝谢燕走过去,一把握住她的手:“姐姐可算回来了,妹妹好想你。”
她握的力度极重,在人前,谢燕也未驳了她的面子,皮笑肉不笑道:“多日不见,我也很想妹妹。”
这副姐妹心心相惜的模样,一直持续到送贺礼的时候,今日来义勇侯府贺寿的人就属帝王身份最为尊贵,所以被安排在上首,各大世家给的礼物都是不凡,义勇侯嘴角的笑容就没下来过。
紧接着是义勇侯府的小辈给义勇侯送寿礼,最开始送的人是谢娇,她身着一袭浅白色罗裙,弱柳迎风地走上前:“今日爹爹生辰,女儿没别的东西可送,特意绣了一副《贺寿图》,祝爹爹长命百岁,寿比南山。”
她开口的时候,几位丫鬟已经将她绣的《贺寿图》给展开了,针线可谓是栩栩如生,绣的景象豁然是“祝寿”的场景,一时赢得了许多人称赞。
“谢二小姐这刺绣简直是栩栩如生,活灵活现啊。”
“谁说不是呢,谢二小姐这女红是真正的好。”
义勇侯笑得合不拢嘴,语气里充斥着对这女儿的喜欢与为人父的骄傲:“娇娇真是有心了,这份寿礼,爹爹很喜欢。”
谢娇似是有些害羞,眼神不住地往谢燕身上瞥:“爹爹就别夸奖我了,姐姐准备的寿礼肯定比我要好。”
谢娇送的《贺寿图》是她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她又是义勇侯最疼爱的女儿,义勇侯心里格外地慰贴,听了这话,他便看了一眼谢燕。
谢燕眸似秋水,朱唇皓齿,她神情分外淡定:“翠儿。”
翠儿走上前,另一丫鬟将铜鎏金锦盒展开,翠儿笑道:“老爷,这是小姐为老爷准备的两支百年人参,祝老爷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比起第一份寿礼,这礼物可谓是极其敷衍了,这不就直接在库房拿的吗,众人默不作声,谢娇作吃惊状:“那姐姐就没为爹爹做点什么吗?”
两相对比之下,义勇侯更是不喜谢燕,谢燕摇了摇头,笑容清婉地解释道:“女儿见父亲眼底偶有乌青,脸色也总是不太好,便想着送爹爹两支百年人参,希望爹爹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这解释……
众人直接惊讶住了,这位谢大小姐看起来温温柔柔的,没想到也是性情中人。
萧忱神态漫不经心,听到这话牵了牵唇角,原以为是个需要人保护的小猫,谁知道是个会挠人的。
知道不让自己受委屈就好,免得母后一直放心不下她,也觉得有愧她逝去的母亲。
这逆女搁这嘲讽他呢,义勇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强行憋出一抹笑容:“皎皎有心了。”
这个逆女,他还没死呢,她就给他送百年人参,这不就是盼着他什么时候生个大病,早点去死吗。
关键是他还拿她没辙,那个女人已经死了,他要对原配的女儿做些什么,这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从明天开始,他就对她眼不见心不烦。
谢燕与谢娇送了寿礼之后,便是其他庶子跟庶女了,以前来义勇侯府贺寿的人不多,所以一般是义勇侯与云氏,以及他们生的两个孩子一起操持,今年情况特殊,但让众人见识到了义勇侯府里面的波涛汹涌。
用膳的时候,义勇侯表现得分外殷勤:“陛下这边请。”
萧忱懒懒地起了身,丝毫未将义勇侯放在眼里,义勇侯倒是屁颠屁颠地跟在他后面。
再说女眷这边,谢娇迫不及待地向谢燕打听情况:“姐姐今日怎么跟陛下一起来了?”
谢燕如黛的眉梢轻轻蹙了蹙,浅声道:“妹妹要是好奇,可以去问陛下。”
“妹妹只是关心些姐姐,姐姐不要生气。”
“我不生气,只是我的事情我不喜欢告诉别人,仅此而已。”
谢娇险些被她的话气吐血,但她好像又不能指责她,只能“诺诺”应是。
这一副委屈的样子落在谢娇的小姐妹们眼里,却成了谢燕欺负她了,那些人为谢娇打抱不平:“娇娇,你家这位姐姐性情倒是冷漠的很,平日在家没少欺负你吧。”
眼看着谢燕已经落座,谢娇假意拿着手帕拭泪:“姐姐她就是性子孤僻了些,其他地方都很好。”
这怕不是“孤僻”这么简单了,连自己妹妹都随便地欺负,亲爹也不放在眼里,简直是个没良心的。
也不知怎么就成了陛下的表妹了。
寿辰结束,帝王御辇准备回宫,云氏瞅着机会,轻轻推了下自己女儿的肩膀,笑容满面道:“娇娇,你父亲醉得厉害,你替你父亲送一下陛下。”
“不必。”谢娇刚准备上前,就见帝王拒绝了,他掀了掀眼皮:“表妹送一下朕吧。”
云氏笑容略显僵硬,但没有办法,只得对着谢燕温婉一笑:“那皎皎送一下陛下。”
谢燕纤腰袅袅,轻声道:“陛下请。”
出了义勇侯府,帝王递给谢燕一块令牌:“这是出入宫门的令牌,表妹收着吧。”
谢燕不敢收,摇头拒绝了:“可是这太贵重了。”
她并无皇室血缘,此番能入宫还是因为昔年太后娘娘与娘亲的交情,她既回了义勇侯府,想来日后应该不会再去皇宫。
萧忱薄唇轻启,散漫而笑:“一枚令牌,算不上是什么贵重之物,表妹要是不喜,就扔了。”
李公公唇角抽了抽,这能出入宫闱的令牌,不知有多少人想要,之前贵太妃的侄女昭阳县主就跟贵太妃娘娘讨要令牌,磨了许久,贵太妃娘娘才给。
到了陛下这里,就成了可以随意扔弃的玩意儿。
谢燕也沉默了下,然后声音清脆地向帝王道谢,二人距离拉近了许多:“多谢表哥,表哥慢走。”
“陛下起驾。”李公公笑眯眯地甩了下拂尘,临走前跟谢燕客气道:“谢姑娘留步。”
只是御辇还没走,一个身着浅青色云锦裙,面容清秀的女子带着丫鬟急急追上来:“陛下请留步。”
李公公“哎呦”一声,连忙跟萧忱请示:“陛下,是柳丞相府的二小姐。”
萧忱桃花眼轻轻蹙了蹙,骨节分明的手指挑开了半边车帘:“柳姑娘有何事?”
面对圣颜,柳如眉瞬间紧张不已,她今日就是听说陛下会来义勇侯府,所以才过来的,但不知怎的,现在她脑子一片空白。
柳如眉紧张地咬了咬唇,低头道:“臣女不知陛下今日会来义勇侯府,想给陛下问个安。”
萧忱微微颔首,沉声道:“柳姑娘有心了。”
御辇离去,柳如眉还在原地踌躇,她的贴身丫鬟喊了一声:“姑娘。”
虽说姑娘从小是被当成准皇后娘娘培养的,京城各家也默认姑娘会当上中宫皇后,但她瞧得真切,陛下对姑娘是完全无意的,亦或者说,姑娘能不能当上皇后还是个未知数。
柳如眉摇头笑笑:“走吧,扶我回去。”
她并不是非要当这个皇后娘娘,但她要是连宫门都不能入,祖母跟父亲肯定会对她失望的。
“对了,这位义勇侯府大小姐是何许人也,怎么我以前从未听说过。”
柳如眉在京城贵女中颇有人缘,按理说该知道该见过的她都应该知道、并且见过,但是她对义勇侯府的大小姐真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丫鬟扶她坐上马车之后,解释道:“姑娘有所不知,义勇侯府的大小姐是原配夫人所出,义勇侯府先夫人过世得早,所以义勇侯爷也很快就续弦了,这不,谢二小姐与谢大小姐都只隔了两岁左右,小妹妹出生之后,做大人的,哪有心思放到谢大小姐身上,所以不怪京城鲜少有人知道谢大小姐,只怕义勇侯府从一开始就不待见这位大小姐。”
柳如眉大为吃惊:“这世上竟还有这么不疼爱女儿的爹?”
像她们丞相府,父亲可能会对她要求严格一些,但在疼爱子女上面,父亲待她们都是一样的。
丫鬟轻轻皱了皱眉:“倒也不是,姑娘之前见过的谢二小姐,不就是义勇侯府的掌上明珠,备受宠爱。”
柳如眉明白了,她思索片刻,说:“这位大小姐也是个可怜人,等开年之后我们丞相府举办赏花宴,你记得提醒我,要给谢大小姐下帖子。”
就是不知晓她为何会跟陛下以“表兄妹”相称,难道是谢大小姐的母亲跟皇室有什么关联,柳如眉若有所思。
帝王御驾回宫,其他人便没有在义勇侯府久留,三三两两地离了义勇侯府,说实话,义勇侯过了那么多次生辰,这大抵是他最风光的一次,连圣上都过来了。
以至于义勇侯满面红光,好生得意。谢燕姿态清婉,对着他轻轻福了福身:“要是父亲跟母亲没什么吩咐,女儿就先退下了。”
云氏马上朝义勇侯使了个眼色,义勇侯收到视线,立马冷了脸,出声拦住她:“等等。”
谢燕转过身子,嗓音清清泠泠地开了口:“父亲还有何吩咐?”
义勇侯轻咳一声,板着脸道:“昨日章小公子与我说,他曾向陛下提及他与娇娇的婚事,但陛下明显在向他施压,不让他来提亲,可是你与陛下说了什么?”
闻言,谢燕有片刻的惊讶,她说怎么章翎未来义勇侯府提亲,原来是因为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