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楚劭南也到了夏宅。夏家一家子自然是高兴,尤其是中湄,围着他说个不停。楚劭南笑着拿出一盒八珍梅,递到中湄面前,道:“好了好了,你这小丫头就消停一会儿吧,你看这个能不能堵上你的嘴。”
中湄接过那八珍梅,笑逐颜开地吃了起来。夏太太便在一旁道:“你少吃些,马上要吃晚饭了。”
中湄吐了吐舌头,接连往嘴里塞了好几颗梅子,方才将那盒子往桌上一搁。沈涵初在一旁看着,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吃晚饭时,一行人围坐成一个圆桌。楚劭南挨着沈涵初坐了一边儿,因他上学时在夏家住了好些年,这儿便犹如自己家般,一点也不拘束,时不时地给沈涵初舀汤夹菜,嘴里不停地道:
“夏伯母炖的海参汤最是入味了,你多喝些……”
“这道双椒鱼,我上学时最喜欢吃了,你尝尝看……”
“这黄瓜酸嫩爽口,最适合夏天吃了……”
……
这两人恩爱和谐的样子,旁人看得有趣,夏家夫妇相视而笑,也不去打搅。中湄在一旁坐着,心里却很不是滋味,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道:“劭南哥哥偏心,难怪人家说,娶了媳妇忘了娘!”
桌上一阵哄笑。楚劭南道:“小孩子家的,哪里学来这样的话?况且你这辈分可是说乱了,你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怎么成我娘了?”
中湄嘟起嘴道:“我这话是说得不对,可理儿是这个理儿。那我改一改,娶了媳妇忘了妹妹!”
“好了好了,我算是对你认输了。”楚劭南说着也夹了一筷子菜搁在她碗里,“请用,我的好妹妹。”
中湄哼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
刚刚那一幕,沈涵初自然没往心里去,倒被中湄一句“媳妇”说红了脸。
饭后,两人在夏宅略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中湄一路送到他们到了宅门口,还想继续送,楚劭南便道:“行了,湄儿,你回去吧。走远了,你母亲又要担心了。”
中湄便摇头晃脑地道:“呦呦呦,你是怕我打搅了你和沈姐姐轧马路吧。”
楚劭南笑了起来,道:“你这小丫头,没大没小的,今天尽是来调笑我了。我下次来,可不给你带八珍梅了。”
中湄作出一副惊恐的样子,马上捂住嘴,声音闷在手掌里嘟囔着道:“我错了劭南哥哥,我马上回去。再见!”说着便往宅门后躲。那一副调皮的样子,看得他二人甚是有趣,在那里笑了起来。
楚劭南带着沈涵初终是离开了。中湄这才探出身子,远远地看着他二人相依远去的背影,不知怎地,心中忽然有些失落,站在那里发起怔来。
院子里飘来几阵鸟鸣,此刻听来竟有一种凄凉的意味。也不知过了多久,中湄听到她母亲在里面喊她,方才回过神。
那街上早已没了人影,中湄垂头愣了愣,便往院子里走去。
楚劭南牵着沈涵初已经走出一条街。路上,沈涵初道:“中湄这孩子真是活泼,有了她,就不图不热闹了。”
楚劭南应道:“可不是,自小到大,就是这么闹腾的性子。”
沈涵初笑了笑:“我真羡慕她,与你自小相识,陪了你这么多时光。”
楚劭南闻言“扑哧”一笑,将她往身边搂了搂道:“有什么可羡慕的,你以后,可是要用一生的时光来陪我的。”
她心里一阵暖意,忽然不说话了。
楚劭南偷眼去看她,笑嘻嘻地问道:“怎么了,媳妇儿?”
沈涵初一怔,笑着推开他,道:“别乱叫,谁是你媳妇儿。”
楚劭南便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道:“刚刚在饭席上,你明明默认了,可不许不作数。”
沈涵初脸上一红,嗔道:“你这个人,怎么也这样贫嘴起来。”说着,便扭身向前跑去。
楚劭南便笑着追了上去,道:“我是说真的,初儿,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呢?”
她胸口咚咚地跳着,道:“我们不是才订婚吗?”
楚劭南抓起她的手,放在心口道:“没把你娶过来,我心里总是不踏实。”
她的心越跳越快,有些担忧地道:“再等等吧,你母亲才刚刚肯接受我,我们就马上结婚,恐怕她……”
楚劭南在她手心吻了一下,道:“我母亲那边你放心,我自会说服她的,只要你答应,我就带你回湘林,到时候把那酒席一摆,你可就逃不了了。”
沈涵初听着,只觉得再让他说下去,她恐怕要连耳根子都红透了,便故意岔开话题道:“对了,你真不打算回宁华大学任教了?”
楚劭南摇摇头:“我之前犯的事儿,就算我想回,如今那位校长,恐怕也不敢让我回去的。”
“这宁华,也不是他梁廷殊一个人说了算的。你之前在学校,一直很受学生们的爱戴,再让几位德高望重些的教授去说说,若真想回去,也不是什么难事儿。”
楚劭南沉吟了一下,道:“当初我去宁华任教,多少也是看在老校长的面子上。如今老校长都不在了,回去也没什么意思,再说,我也实在不想看到梁廷殊那副趋炎附势的嘴脸。”
“那你今后,怎么打算?”
他犹豫了一下,道:其实,薛元帅倒是几次来信,希望我能去广安帮唐总理。唐总理如今聚集了民主党的要员都到了广安,薛元帅说等时机成熟,他们就会在广安成立新政府,与冯世年抗衡,届时便要北上,夺回政权,建立真正的共和民国!”
他们走出来时天已完全黑了,沈涵初却依然能看到他说这话时,眼里闪着的那种别样光芒。
街上亮起了一盏盏汽油灯,泛着强烈的青光,沈涵初沉默的脸颊在那明暗不清的光线里抽搐了一下。
楚劭南伸手抱住了她,柔声道:“你放心,你在这儿,我哪儿都不会去的,我像你保证过,我以后绝不会让你再担心了!”
她忽然松了一口气。
这条街比较偏,偶尔有几辆黄包车经过,车轴似乎生了锈,吱吱轧轧地响着,越发显得此处寂静了。
“劭南……”沈涵初在他怀里有些忧心地道,“你会不会觉得,有时候我禁锢了你?”
楚劭南朗声笑了起来:“哦?有吗?若真有的话,也是我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