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少日子,冷霜霜成了陆德全新纳的十三姨太。
装饰一新的公馆里,冷霜霜穿着一身华丽的紫色巴黎缎旗袍,慵懒地依在红木沙发上,一个小娘姨捧着一只博古细瓷杯走到她面前,道:“太太,燕窝炖好了。”
冷霜霜点了点头,捧过燕窝,拿起那银勺子正要吃,忽闻门外一阵亢亮讽笑声:“太太?她算哪门子的太太?”
冷霜霜抬眼一看,只见一个人影子一闪,一阵风似地走了进来,正是陆青浦。旁边一个公馆的听差,满脸的焦急地道:“太太恕罪,小的……小的实在是拦不住。”
冷霜霜将手中的杯子一搁,道:“不怪你,这里没你们的事儿了,都下去吧。”
那小娘姨和听差纷纷退下,花厅里只余了他二人。
陆青浦走近,挑着眉地道:“父子通吃,冷霜霜,你可真让我大开眼界!”
冷霜霜往沙发上一靠,仰起脸看着他,道:“陆公子过奖了。”
陆青浦见她无丝毫的内疚,更是气得满脸通红,一把将她拽了起来,一连串地质问道:“我爹都快五十岁了,居然为了老头子而踢开我!冷霜霜,你这脑瓜子怎么想的,他能给你的,我哪一样不能给你?”
冷霜霜拨开他的手,淡淡地道:“一个名分。”
陆青浦怔住。
“陆公子……”冷霜霜说着抱起两截雪白滚圆的胳膊,悠悠地走沙发边道,“且不说你目前还未娶妻,你府上是断不会让你先弄一房姨太太搁家里,就算霜霜能等到你成家立业那一日,陆少爷怕也早已喜新厌旧,将霜霜抛诸脑后了……黛丽就是个例子。”
“你还认识黛丽?” 陆青浦惊讶道。
冷霜霜笑了笑:“宁阳城就这几家大舞厅,我们这些歌女舞女的,转转场子是常有的事,我们自然认识。”
“你又何必自轻,你与那黛丽,又怎么会一样。”
冷霜霜闻言,笑得更响了,那笑声中却带着点讥讽之意:“陆公子,我们舞女这碗饭,不过是青春饭,纵然现在红得发紫,可只要皮肉一松,过往的恩客还不都变得薄情寡恩;公子还如此年少,一看就是心性未定,纵然你今日与我再好得蜜里调油,明日将我一脚踢开也未可知,日子太久,变数太多,而你父亲既然肯给我一个名分,我自然得趁热打铁,总好过人老珠黄,落得惨淡收场 。”
“既然是为名分,据我所知,可以给你名分的可不止我父亲一人,可你却偏偏选了他,冷霜霜,你明知道他是我爹,你这样至我于何地!”
冷霜霜懒懒地往沙发上一倚,耸耸肩道:“很简单啊,我的入幕之宾虽多,但最为显赫的,还非你父亲莫属。”
陆青浦又一次怔住,过了许久,他冷笑了起来:“冷霜霜,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奇女子,原来不过跟那些欢场的*一样,待价而沽而已。”
“陆公子错了……”冷霜霜垂头,玩弄着手上一串紫宝石手镯,似*地道,“霜霜本就不是什么奇女子,霜霜爱钱,爱权,爱珠宝首饰,爱花园洋房,不过是这尘世里最俗气不过的一个人罢了。”
陆青浦仍不甘心,揪过她问:“那你之前那些清高,那些重情重义的,都是故弄玄虚的把戏吗?”
两人不过咫尺的距离,陆青浦看着她明亮而魅惑的眼睛,慢慢笑成了一条弧线。
“陆公子……”冷霜霜细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你出身兵家,既懂得英雄救美之计,自然听过兵法里的欲擒故纵。”
“什么?”陆青浦瞪大了双眼。
“话已至此,不妨告诉陆公子,其实陆公子那夜的表演实在是拙略,只不过陆公子肯为霜霜花这份心思,霜霜也委实感动,于是就将计就计;至于之前的那些,若非如此,霜霜怎么能让陆公子对我格外注意?又怎么能入得了督军府呢?”
陆青浦一直以为自己算计了她,没想到反倒是被她算计了,闻言已是气极,一个巴掌扇了过去,骂道:“好你个冷霜霜,我陆青浦活了这么多年,还没被人当脚垫子使过!”
这一巴掌打得极狠,打得冷霜霜嘴角都出了出血,耳上的一对流苏环子,晃动不已。
冷霜霜深吸了一口气,昂起头擦了擦嘴角的血,又曼步生姿地走到一只红木柜前,拿起上面的一包香烟,抽了一支点燃,人又倚在那红木柜上,吞云吐雾。
陆青浦又“哼”一声,道:“冷霜霜,你就不怕我将我们的事情告诉我爹。”
“陆公子若真有这份勇气,那日在督军府也不会抛下霜霜,独自溜走。”
陆青浦被人戳中了短处,恼羞成怒:“你别得意,我父亲妻妾成群,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别以为做了他的姨太太,就能在陆家立足!”
冷霜霜反唇相讥:“能不能在陆府立足,是霜霜自己的造化,不牢陆公子你费心。”
“你……”陆青浦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一脚,将一张桌几踢得飞了出去,满桌子的器皿摔了一地。
冷霜霜仍神色自若地站在那里,又吸了几口烟,慢条斯理地吐出一圈圈烟雾。
“回去吧,陆公子……”她的眼睛并未看他,夹着香烟的指尖弹了弹烟灰,语气依旧淡淡“你也不必气恼,其实你心里明白,我于你,不过玩物;你于我,也没有半分真情。”
“你胡说!我怎么没有真情!”
冷霜霜的眸子看向他,沉默半晌后终于道:“陆公子,你还不懂情,你以后总会明白,若动了真情,绝对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
“什么模样?”
冷霜霜“咯咯”地笑了起来:“陆公子如今不过像个被人抢了玩具的小孩,气急败坏,但其实,愤怒几天,不甘几天,也就烟消云散了,因为玩具,终究不过是玩具罢了。”
陆青浦这次没再搭腔。
离开冷霜霜的公馆后,他像个打了败仗的将军,憋屈至极。明明是冷霜霜做错了事,可自己竟被她说得无还嘴之力,真是窝囊!
陆青浦有一腔子气恼无处发泄,便支使了汽车满大街乱开,撞翻了小摊,撞飞了货物,撞得行人纷纷咒骂。等汽车开到仙乐门附近,陆青浦突然喊停下。
那司机早一路心惊肉跳,此刻终于松了口气。
这一处是宁阳的繁华地带,车水马龙,陆青浦的汽车堵在这儿,自然引起了不少骚乱。
司机有些顶不住了,小声劝道:“少爷,咱还是适可而止吧,你本就是逃了课出来的,事情闹大了让老爷知道了,您不过挨几句骂,小的……小的可是要被打去半条命呀。”
陆青浦心里的气还没出完,哪里肯走。
“少爷……”那司机哀求道,“再堵着,警察局可要来人了。”
陆青浦嚷了起来:“你烦不烦啊!你信不信我先打去半条命。”
那司机闭了嘴,十分委屈。
陆青浦见状,有些于心不忍,问道:“你认识这道上的人吗?”
那司机一愣,道:“少爷问这个干嘛?”
“想找人打架!”
“哎呦,小的一个本分的人,哪里会认识这些人。”
“没用的东西!”陆青浦啐了一句,仰天躺在敞篷车上。
天上白云舒展,丝丝如棉,对面却是一片汽笛叫骂声。
陆青浦忽然想到一个人。
他一骨碌地坐了起来,对着司机急道:“往回开。”
司机问:“开去哪儿。”
陆青浦顿了顿,道:“圣兰女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