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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慈善晚宴

    罗公馆前,罗美洵在车里哭得梨花带雨,杨魏轩无奈地道:“罗小姐,您就别哭了。这是你家公馆前,你若一直哭着不下车,若被你家里人看到了,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你。”

    罗美洵早已哭得失控,在过往女人间的战役里,她凭着出众的美貌与家世,一向来无往而不胜,可她今日实在是输得狼狈。还因为嫉妒自乱了阵脚,用了如此幼稚拙劣的手段,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笑,可她偏是忍不住!

    “杨副官,”罗美洵连声音都哭哑了,“你家督军,可是变心了?”她说着,又落下一行泪来。

    杨魏轩也闹不明白今日的情形,自然没法回答她,只好道:“罗小姐,你现在是喝醉了,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赶紧回去好好休息,等醒来,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督府大厅,众人散去后,管家忠叔指挥着一众仆役打扫收拾,顾北铮坐在偏厅的沙发上,一言不发地抽着雪茄。

    杨魏轩送完罗美洵回来,与顾北铮说连那罗家小姐的情况。

    顾北铮听了冷笑了一声,道:“变心?这话怎么说,我何曾与她交过心了?”

    杨魏轩道:“少帅,你也知道,顾议长与罗司长交好,两家人心下都有联姻的意思,您这段时间与罗家小姐常玩在一处,两家人自然是以为……”

    杨魏轩还未说完,顾北铮便打断道:“你们何至于这样小题大做,我与她,不过如朋友般吃吃饭跳跳舞,我在丰平时,不也是这样玩乐的。”

    杨魏轩便笑道:“只怕罗小姐不是这样想的。”

    顾北铮眉头越皱越深,道:“还总说是留过洋的,风气如此守旧,不交往则已,一交往就要谈婚论嫁起来,我可从未对她说过什么承诺的话,也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顾北铮说着,不由得懊悔起来,也怪自己当初被气糊涂了,去招惹了这罗美洵,不料竟惹上这重麻烦来。

    “我看这罗小姐对顾帅一片痴心,少帅何不考虑考虑……”

    “你小子,怎么学起我大哥来了……”

    杨魏轩谄笑着道:“属下不是为少帅的终身大事忧心么。”

    顾北铮冷哼了一声,道:“行了,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我看事情闹到今天这个局面,少不了你在那里添砖加瓦的。以后在罗家人面前,你若再添油加醋地替我张罗,等以后我娶了沈涵初,我看你怎么收场!”

    杨魏轩一惊,瞪大了眼道:“少帅,你要娶那个沈小姐?”

    顾北铮猛吸了一口雪茄,吐出一口浓烟,笑道:“你看着吧,我总要让她心甘情愿嫁我的。”他顿了顿,又道,“你去告诉那几个记者,将我与她的合影明日就刊登出来,至于该怎么写,他们应该明白,告诉他们,若是让我满意了,重重有赏。”

    杨魏轩领了差事离开后,顾北铮又将忠叔叫了进来。忠叔刚站定,他便厉声道:“这府上的下人听差,何时变得这么不懂规矩了,未递请帖,未有人通报,就将人放进来?这是我顾家的督军府,不是她罗家的罗公馆!将门房的那些人,全给我换了!还有,府上有些谣言,你也该管一管了,若再让我听到底下人乱嚼舌根,通通给我滚蛋!”

    忠叔被这劈头盖脑地一顿骂,有些懵了,忙跪下道:“是是,是老奴管教不周,少爷消消气!”

    翌日,沈涵初醒来后有些头痛脑涨。这日是周末,她独自在家中呆了一会儿,想起顾北铮昨晚的种种举动,心中烦闷不堪,便换衣服出了门,去报社找楚劭南。

    她在街上走着,几个小报童在走街窜巷地叫着号外,一个穿着粗布褂子的小男孩忽然抓住她道:“姐姐,买一份报纸吧。”

    沈涵初见那报童手里抓着的《玲珑日报》,便笑着摇摇头。这《玲珑日报》的销量一向来不错,可多是用一些哗众取宠的八卦来博人眼球,因而业界的口碑并不好。

    那报童不依不饶,将那报纸折了过来,指着上面一个版面的照片,叫道:“姐姐,你看你跟相片上这位漂亮姐姐多像呀!买一份回去看吧……”

    沈涵初瞥了一眼那报纸,一瞬间大惊失色,忙抓过来一看,只见偌大一个版面,登着顾北铮昨日搂着她拍的那张照片,心中便是“咯噔”一下。

    新民报的报社里,张平子几个社员围着那《玲珑日报》议论纷纷。楚劭南一走进,张平子忙将那些报纸往桌底一塞,众人便神色各异地散了开来。

    楚劭南一愣,道:“这一大早的,你们这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呢?”

    众人便尴尬地笑了笑,只道没什么,便各忙各的去了。

    过了一会儿,张平子忽然将楚劭南拉到报社外庭院的一角,拿出一份报纸递给他道:“劭南,我想你迟到是要看到的,还是不要瞒你的好。”

    楚劭南将那报纸接过去一看,那一整个版面,原是赞美宁州都督为工人夜校的筹款善举,不想下面登了张偌大的照片,照片上宁州都督顾北铮,手里搂着的人竟是涵初,两人相依而站,宛若一对璧人。那照片下,更是写了“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一类的字眼。

    他怔了一会儿,却是一笑置之:“这《玲珑日报》为了卖钱,最会扑风捉影了,你们信它作什么?”

    张平子道:“毕竟登了这样大一张相片,文字可以扑风捉影,照片总不会骗人的。”

    楚劭南道:“照片?照片算什么,她一个大活人,日日与我在一起,她对我是真是假,我怎么会觉察不出?如今我不信一个大活人,倒要去信一张黑白照片,我才是傻呢!况且涵初她去参加这晚宴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她是工人夜校的老师,与这筹办晚宴的主人合个影,想来也是正常的。”

    张平子一怔,笑道:“也是,我看涵初,不会是这样的人。”

    报社的门外,沈涵初靠在门上,听着他们的对话,心里全是漫漫戚戚的感动。

    他这样地信她,为她辩护,怎让她不动容。她仰起头,望向天空,今日的天蓝得不像是天,倒像是茫茫的湖水。而她原本烦闷的心,也渐渐澄澈起来。

    等庭院里没了动静后,她又在外面站了一会儿,方才走了进去。

    楚劭南正低头写一篇社论,她笑了笑,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后,用受捂住了他的眼睛。

    楚劭南直起身,嘴角向上扬了扬,道:“嗯?让我猜猜是谁?必是我的初儿。”

    她便松开了手,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他拉着她坐了下来,道:“你今日怎么想到跑我这报社来了?”

    “我今日休息,在家也没什么事儿,就想来你这儿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楚劭南道:“你呀你,平日上课这样辛苦,还不趁机好好休息,一大早就跑来这里,也不嫌累。”

    她摇着头:“我还真不累。”

    她说着,瞥见他桌上的那张《玲珑日报》,便拿了过来,道:“这个我来的路上也看到了,劭南,你听我说……”

    他打断她道:“初儿,你不用解释,我信你。”

    “我知道……”她望着他,忽然上前抱住了他,喃喃道,“可人言可畏,我还是想告诉你……”

    他搂住她的双肩,用下颌轻轻抵在她发间,道:“初儿,我们如今能太太平平地在一起,你我都知道有多么不易,我珍惜都来不及,又怎能把时间浪费在猜忌上呢?”

    她听了,心中有无限的感慨,又有无限的甜蜜,她知道在这件事情上,无需再多言什么了,只是今生能遇到他,实在是她最大的幸运,她不由得抱紧了他几分,道:“劭南,等这个寒假一到,你带我回湘林好吗?”

    陆劭南身子一颤,立即笑逐颜开:“好!好!”他说着实在是欢喜,抱起她呼啦啦打了个转,嚷道,“太好了初儿,你终于肯跟我松口了,太好了!等回到湘林见过亲友,我们就结婚!”

    夜里,沈涵初坐在梳妆台前,妆台上搁着一只青釉花觚,插着一把绿叶连枝的茉莉花。那洁白无瑕的花朵儿如雪点子般缀满花枝,她俯过身子轻轻一嗅,顿觉清香扑鼻。

    梳妆台上镶着面大铜镜,沈涵初看着镜中的自己,竟是笑意满面。她忽然有些羞涩起来,拾起妆台前的一把桃木梳,对着镜子慢慢梳起了头发。

    能早些嫁给劭南也好,如今节外生枝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早些结婚,彼此也落个安心。不过,若真要结婚了,她便得抽空回一趟郦城。虽然那座老宅,她很不愿意再踏入一步,可结婚前两家礼节上的一些事儿,她父母这边,不得不出面。

    她一面想着,一面怔怔地低下头,目光落下手中握着的头发上,也不知怎地,忽然想起昨夜在督军府,顾北铮缠起她的发丝低头一嗅的那一幕。

    她手中一颤,只觉得非常地厌恶,竟不假思索地拉开抽屉,拿起一把剪子,对着手中的头发便是“咔擦”一下。

    那一大簇青丝便纷然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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