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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姽醒来时,人已在姜家。
她的生母柳姨娘坐在床边抹眼泪,一边哭一边埋怨她。
“让你小心行事,你怎能闯了这样的祸事。大夫人一回府,发了好大的火,这可该如何是好啊?”
柳姨娘是谢氏的陪嫁丫头,并不是自小长大感情深厚的贴身大丫头,而是专门在出嫁之前买回来做通房之用的那一种。
她最是知道她们母女若想好,时刻记着不能忤逆谢氏,更不能惹恼了谢氏。谢氏念她平日里懂事,待她还算过得去。
但是今日,谢氏那通火看起来像是冲着她发的,她吓得魂不附体,生怕自己被发卖出去,也怕女儿被谢氏厌弃,日后难有好姻缘。
姜姽刚想说什么,谢氏掀帘进来。
“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此之前,谢氏当然问过姜姒。
姜姒的回答是这样的:“大伯娘,我也奇怪着呢。我和四姐姐说着话,不知为何我一转身四姐姐就落水了。”
对于她的回答,谢氏很信。
毕竟在谢氏看来,她就是一个心智不怎么成熟的孩子。
相比她,谢氏不信的是姜姽。
姑娘家大了,心思也就多了,尤其是庶女。
“你四妹妹说,她一转身你就落水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姜姽咳起来,越咳脸越白,“母亲,如果我说是五妹妹推我下水的,您信吗?”
“荒唐!”谢氏喝斥她,“你五妹妹为何要推你下水?难道不是你耍心机,不想错过显国公府的亲事?”
“不是的。”她拼命摇头,但又不能说自己看不上那方三公子,“母亲,是三妹妹。女儿与她说起这桩亲事,她似乎很是羡慕。必定是她想取而代之,这才推女儿下水。”
她的话,让谢氏有一丝摇摆。
显国公府的这桩亲事,听起来极为不错。三房是庶出,以三房的人脉根本攀不上国公府这样的高亲。
难道自己真的错看那五丫头了?
这时有婆子来报,说是侯府来人。
谢氏一惊,还当是自己女儿出了什么事,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显国公府那边有了回信,同意和姜家议亲。
“这么快的吗?”
姜姽一直尖着耳朵,隐约听到了一些字眼,当下把心一横,跪在谢氏面前,“母亲,女儿先前见到那方家三公子,实在不是一个有担当的,女儿…女儿不想嫁!”
柳姨娘听到这话,吓得瑟瑟发抖。
一个庶女如何能忤逆嫡母。万一惹恼了大夫人,那可是吃苦头的。她跟着下跪,伏在地上,宛如卑微到尘埃里。
“婚姻大事,皆由父母做主,四姑娘,你还不快向夫人道歉。大夫人让你嫁谁,你就嫁谁,岂容你挑三拣四。”
“母亲!”姜姽像是没听到柳姨娘的话,用乞求的目光看着谢氏。
柳姨娘这些年确实很听话,纵有美貌却从不争宠,事事都听自己这个主母的安排。对于这一点,谢氏还是很满意的。
她皱着眉,对姜姽道:“起来吧,人家看上的不是你。”
方三公子看上的是五丫头,且应是满意至极,否则也不至于如此火急火燎地回话。
姜姽愣了一下,她不想嫁是一回事,别人没看上她是另一回事。没看上她也就罢了,居然看上了如今自己最嫉恨的人。
“母亲,这就是五妹妹的目的。您信我,我真是被她推下水的!”
事到如今,谢氏也不确定谁说的是真的。
她亲自去了一趟三房,将显国公府有意结亲的事告知了顾氏。顾氏并没有表现出欢喜的样子,而是本着谨慎的态度说要和姜慎商议一番。
是夜。
灯火四起,
姜慎因公务繁忙,迟迟未归。
顾氏原本在门口等着,想了想索性先去女儿那里一趟。毕竟如果真要定亲,还得问过女儿的意愿。
姜姒的屋子里,一如既往的炭火旺盛。
她散着发,披着白狐毛的斗篷,正靠在床头看书,一看自家母亲过来,扔下手里的书就靠了过去。
顾氏紧了紧女儿身上的斗篷,柔声问:“玉哥儿,今日那帮着喊人的公子你可瞧见了?”
“看到了。”姜姒装作懵懂的样子,实则已经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他是谁啊?”
“他呀,是显国公府庶出的三公子。”她宠溺而无奈地一笑,搂了搂女儿,“玉哥儿,娘问你,你觉得那位方三公子如何?”
“瞧着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
顾氏叹了一口气,她也看出来了。那位方三公子不仅没什么心眼,性情也不怎么稳重,加上庶出的身份,恐怕很难护女儿周全。
只是女儿大了,终归要嫁人,无论亲事成与不成,这样的事情也该让女儿知道。
“玉哥儿,方才你大伯娘来了一趟,说是那方三公子瞧中了你,意欲同我们姜家结亲。”
“娘,我不想嫁人。”姜姒从她怀里抬起头来,大大的水眸中有着依恋与不舍。“我不想离开娘,也不想离开爹,不想离开二哥。”
她将女儿搂得更紧,她又何尝愿意女儿离开自己呢。她摸着女儿的发,眼神里全是疼爱之色。
“玉哥儿,女子总是要嫁人的。”
姜姒偎得更紧,心里却是明白娘恐怕真是动了心思。
“娘,如果我一辈子都不嫁人呢?”
顾氏只当是在撒娇,说的都是孩子话,便也愿意依着哄着,“好,那娘就养你一辈子。”
一辈子么?
原来被父母无条件宠着爱着的感觉是这样啊。
姜姒抬起头来,“娘,真的吗?”
顾氏一愣。
“你这孩子,可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话?”
原主身子弱,自小泡在药罐里。至亲看在眼里,全是化不开的心疼与怜惜。但总有心存恶意之人,明里暗里的说她活不久。
“我确实听了一些话。”
姜姒的话,让顾氏紧张起来,同时也是气愤无比。
“玉哥儿,你少听那些人乱嚼舌根。你如今已经大好了,身子骨也壮实了不少,必能活个七老八十,气死他们!”
“娘,我自是要长命百岁的。”姜姒替她顺着气,“但芳业王私下告诉我,他说我命里带煞,是克夫之相。”
“什么!”她惊呼出声,还当是自己听错了。一连问了好几遍,得到的回答都是一样,表情瞬间黯然又心疼。
若是这话是旁人说的,她怕是要骂上门去。
可那是芳业王啊!
半晌,她神情渐渐坚定。
“那我们就不嫁!爹娘养你一辈子!”
因着这个惊破天的消息,她一夜没怎么睡。
当她敷着厚厚的粉去见谢氏时,谢氏很难忽略她眼下的青影,还当她是欢喜至极,进而彻夜未眠。
“亲事的事,你再好好想想,不必着急答复。毕竟是终身大事,丝毫马虎不得。”
话说得客气,但谢氏心里有些不太痛快。
姜姽是她的庶女,是她大房的人。她家嬗姐儿牵的线,用的是大房的人脉,最后亲事竟落在三房,她仿佛被人打了脸一般。
顾氏摇头,声音又轻又低,“这事劳大嫂费心,只是我家玉哥儿自小体弱,我还想多留几年,好好替她调理身子。”
这个答案实在出乎谢氏的意料,不死心地问:“你可问过五丫头,她怎么想?”
“大嫂你是知道的,我家玉哥儿还是孩子心性,她哪里知道什么嫁人不嫁人的,直说不想离开爹娘,巴不得这辈子不嫁人才好呢。”
竟是如此。
谢氏先前摇摆的心重新坚定,她就说自己没看错人。
待顾氏一走,她冷着声道:“出来吧。”
屏风后,走出来一人,正是姜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