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蛆虫拱了十三天的人,虽然还活着,只是人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
裴婉莹看到之后,就再一次惨叫一声就晕倒在地上,醒来之后就抱着双腿缩在床角,不论是谁来拉都不出来。
李弘请了太医署的医生过来看,医生只说是受惊过度,需要安静疗养,且不能继续刺激她。
于是,李弘就把她安置到了偏殿养病,谁料想,才到偏殿,太子妃就披头散发赤着脚在东宫乱跑,一边跑,一边大声嚷嚷要陛见。
东宫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李治的耳朵里,他在听闻太子妃发疯一事之后,就把李弘叫了过来,想要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弘沉默不言。
李治大热天的不愿意靠近那个火炉一样的巨熊,不过,手里还是抓着巨熊的一只肥厚的脚掌揉捏。
“你不说,朕只能去问太子妃了。”
对于李弘这个太子,李治还是尽可能给了更多的优容,他觉得这一次太子可能又犯错了。
李弘强颜欢笑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都是太子妃小题大做。”
李治见儿子还是不肯说,就摆摆手让左春带太子妃上来,能把太子妃吓得乱跑乱叫的事情,李治还是很感兴趣的。
裴婉莹上殿之后已经恢复了昔日的妆容,人安安静静的低着头与往日并无不同。
李治直接问道:“裴氏,为何惊惶不安?”
裴婉莹抬头看了李弘一眼,眼圈一红,拜服在地上道:“是儿臣无理取闹的缘故。”
李治瞅着裴氏道:“是娜哈的事情吗?如果是她的事情,你大可不必胡闹,一则你是太子妃乃是东宫后宫之主,二则娜哈已经远走西域,你没有必要妒忌她,而善妒在皇家本身就是过错。”
裴婉莹见皇帝这个时候还在帮太子说话,勐地抬起头道:“儿臣在东宫见到了鬼!”
“鬼?”
“确实是鬼,一具满身生满驱虫的身体,居然还能对着儿臣张嘴笑。”
李治听到这里,就对裴婉莹道:“你退下吧。”
裴婉莹战战兢兢地起身,又冲着太子欲言又止的,结果,太子连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了,于是,裴婉莹就咬着嘴唇,含泪欲滴的离开了紫薇宫。
李治沉吟半晌,右手不断地将巨熊锋利的指甲按出来,又用手给收回去,几个循环之后,就对李弘道:“你在怀疑什么?”
李弘皱眉道:“孩儿觉得张果死的很蹊跷。”
李治皱眉道:“张果之死,乃是人人所知的事情,怎么,你发现了不妥之处?”
李弘道:“孩儿从洛阳令处寻来了五个罪大恶极的死囚,模拟张果在皇城外环境,结果,两日生蛆,蛆虫在十日内长成,而人,并不会死。”
李治瞅着自己的儿子叹口气道:“我们父子间难道已经不能有话直说了吗?”
李弘的眼圈微红,哽咽着道:“儿臣没有成亲之前,是您的儿子,成亲之后就是儿臣了,许太傅教导孩儿说,在我皇家多守一些君臣之礼,没有坏处。
以前孩儿不把太傅的话当真,只觉得父皇是孩儿的父亲,却忘记了在父字后边还有一个皇字,孩儿幼时,父在前,孩儿长成之后皇在前。”
李治沉吟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告诉李弘一切如前的话,转过话锋道:“你母后知晓吗?”
李弘道:“太子妃惊厥,此事恐怕瞒不住母后。”
李治的眼睛微微的眯缝着,澹漠的对李弘道:“太子六率可以足额筹备起来了,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可以报上来,父皇准允,同时,晋阳的封地你也可以派遣长史去接手了,以后不必再过少府监。”
李弘摇头道:“东宫属下人少,孩儿这些年忙于种地,也没有收拢什么人手,人手方面,还需父皇筹备。”
李治呵呵笑道:“你不必有什么忧虑,我大唐共有折冲府七百八十九个,其中,关中,中原就占据了一半,这本就是举关中,中原之地监视四方的格局。
朕允许你在关中,中原两地的折冲府中挑选人手,组建你的太子六率。”
李弘又道:“孩儿还想清理一遍东宫人手,这些年孩儿志不在此,对东宫所属疏于管教了。”
李治面无表情的道:“东宫不可开衙。”
李弘道:“需挑选天下大才入东宫以为左辅。”
李治道:“李义府除太傅,就任东宫长史,许敬宗除太傅就任东宫丞,李绩除太傅,就任东宫郎将,监察太子六率,云初除太子师,不再就任东宫职务。”
李弘点头道:“父皇的安排必然是最好的,孩儿无有不从。”
说完这些话,李治似乎有些累了,挥挥手,示意李弘离开紫薇宫。
李治的心绪明显不平,这一点首先感应到的便是巨熊,它缓缓地将自己的爪子收回来,然后抖着满身的肥肉离开了紫薇殿。
大殿里安静极了,水漏里的水滴滴落在下方的铜缸里发出巨大的声响。
“左春。”李治平静的声音也在大殿上响起。
一身黑衣的左春立刻就出现在了皇帝面前。
“杀了张果,既然他弄出这么大的阵仗把自己弄成了一个死人,那么,就别让他活过来。”
“叶法善,李淳风等人如何处理?”
李治沉吟片刻道:“留着吧,对道门杀戮过甚,也不合适。”
左春拱手倒退着离开紫薇殿,李治探手去抓巨熊,却抓了一个空,回头看的功夫倒是看到了张果敬献的一本道家养生秘笈《纯阳》,就随手抓起来,丢在了水漏上,最后掉进了铜缸。
李弘从紫薇宫出来的时候,后背上已经湿透了,刚才在大殿上,他有些得寸进尺了,他甚至都准备了接受父亲的滔天怒火,没想到父皇给的远比他索要的更多。
凉风吹来,李弘肋下冰凉,就像是肋生双翅一般,有一种飘飘欲仙之感。
他清楚的知道,也就是从今日开始,他才真正成了大唐的太子,有了太子该有的所有威仪,也有了太子该有的所有力量。
殷二虎一直在等候天黑,天黑之后,他就准备带着自己的部下去栖霞观看看有没有什么便宜好沾。
他本来不想再参与的,没想到太子那边传来命令,要他监视栖霞观,还说,就在今夜,白云观的往事,将会在栖霞观重演一遍。
殷二虎说的便宜,指的就是钟馗。
上一次白云观的战斗就已经算是石破天惊般的战斗了,这一次,有白云观珠玉在前,天知道栖霞观的战斗会惨烈到什么程度。
薛长风也来了,只不过把自己包裹的跟一具死尸一般,而且用的是灰白色的麻布。
全身上下,只有两颗大眼珠子里露在外边,即便是双手,也戴着从殷二虎那里拿来的鹿皮手套,最后还披上了一袭黑色的斗篷。
“叶法善号称陆地神仙,李淳风号称无所不知,你说他们两个知不知道今晚会倒大霉?”
学问一道,殷二虎远不如薛长风。
薛长风冷笑一声道:“白云观遇袭他们既然不知,那么,今晚栖霞观遇袭,他们定然也不知晓,不过,有了白云观的例子,栖霞观里的守卫必定是极为森严的。”
殷二虎道:“现在麻烦的是该如何将钟馗从这个困局中救出来。”
薛长风道:“是主上的命令?”
殷二虎点点头道:“主上说除非钟馗有生死之忧,否则不予理会。”
“那就是必须理会了,不过呢,也不用太在意,是在救不了,就不用救,这人明显跟我们不是一路人。”
殷二虎诧异的道:“怎么不是一路人了,这人跟着主上南征北战……”
“南征北战就是一路人?殷二虎,你最近一定要多想,多看,我担心你要是继续这样懵懂下去,以后只会成为我麾下的一个小卒。”
“滚蛋,就你这种身上背着瑕疵的混账,能重新加入就算是好运气了,还敢要更多?”
薛长风笑道:“时局不同了,有些人能跟上主上的步伐,那就是共同前进,有些人赶不上主上的步伐,那就注定会被抛弃,这跟主上是不是薄凉没关系,是天下大势在选人,不是主上选人。”
殷二虎迷惑的道:“啥意思?”
薛长风道:“意思是以后我干啥,你就跟着干啥,反正跟你说不清楚。”
“滚蛋,我才是虎老大。”
“不跟着我的脚步走,你永远都是虎老大,也只能是虎老大。”
就在两人争辩的时候,猴子气喘吁吁的跑过来,才到殷二虎身边,就一头栽倒在地上,殷二虎看过去,才发现这个家伙背上插着一支弩箭,白亮亮的箭簇穿透了他的肩胛。
才把猴子扶起来,就听猴子急促的道:“虎老大,快跑,有千牛卫出手了。”
殷二虎仔细倾听,密林中却没有传来紧急撤退的夜枭叫声,于是,就追问道:“多少?”
猴子咬着牙道:“我看到了三个。”
薛长风计算了一下猴子所在的方为,就迅速对殷二虎道:“撤退,撤退,一个方位出现了三个游骑,八个方位就是二十四个游骑,再加上二十五人的突击队伍,天啊,这是一个府的千牛卫。
我们不跟这些甲士战斗。”
殷二虎是极为能听人劝的人,尤其是薛长风的话,二话不说就把猴子背在背上,看准一个方向之后就狂奔而去,而薛长风在后面跟着,一边走,一边吹响了凄厉的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