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茗与其他女子被押着上前,跪在了两排席位的中央。
头上是翩翩起舞的女子,两侧则是举杯共饮的男子,欢笑伴着乐声入耳,热闹和奢靡与俗世的宴席旗鼓相当,甚至比活人的聚会都要精彩,却让薛茗脊背发凉,努力抑制心中的恐惧,将脑袋压得极低,企图在人群中隐藏自己。
据方才听到的那些言论,薛茗推断出前面高座上那两只鬼的身份。
显然肩膀上站着一只乌鸦的就是百鸦鬼王,而玉鹤则是玉面鬼王,两人在此饮酒小聚,为了助兴,百鸦鬼王让人抓来了貌美的女子。别的薛茗并不了解,但玉鹤的确是色鬼一个,百鸦鬼王此举也算是对症下药,正中玉鹤的心头。
若真是如此,对薛茗来说还有一条活路,色.诱玉鹤就可以了,这事儿她比较熟练。
“兄弟,那小金仙不知好歹背叛于你,何必再对她念念不忘,貌美的女子多得是,若是这些也不喜欢,我再叫人抓就是,今日你就在我这里玩个尽兴。”百鸦拍了拍手,恶声恶气道:“都把头抬起来!倘若入不了玉面郎的眼,就散了你们的魂魄。”
魂飞魄散,对鬼来说就是最大的威胁。这些鬼生前也都是人,所以即便是死了,许多行为都保留着活人的习性,比如秩序体系,比如人之劣性。
正想着,跪在薛茗前面的女子猛地站起来,拔腿就往后跑,哭喊道:“不要!让我回去,我是误入此地,绝非有心打扰,放我出去!”
这女子穿戴整齐,慌不择路从人群中奔逃,这一嗓子喊得所有人都看向她。
薛茗见她面色通红,泪水流了满脸,似是活人的模样,顿时心觉不妙。果然,下一刻就听百鸦玩味的声音传来,“哦?怎么还抓了个活人进来?”
他抬手一指,那女子浑身僵住,整个人被定格在薛茗的边上。这时候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乞求的目光落在薛茗脸上,泪珠滚滚而落,凄声道:“救救我——”
薛茗都还来不及反应,只听“砰”一声闷响,女子的身体整个在她面前炸开!她本能地闭眼扭头闪躲,灼热的血溅了她一身,在雪白的衣服上渲染出艳丽的颜色。
紧接着那女子的头就飞到百鸦的面前,被他一口吞下,嚼得嘎巴嘎巴响,赞美道:“还是活人的头好吃,比牲口的美味多了。”
这场景比恐怖片要吓人一百倍,薛茗整个人吓傻,抖着手用袖子擦脸上的血。擦不干净,糊了一片,她在心中大骂不止,难道这个世界就没有道士神仙之类的吗?就让这群恶鬼在这里作恶?
乐声依旧继续,身旁都是欢声笑语,似乎无人在意这样的场景。人与鬼终究不同,薛茗吓个半死,其他鬼却习以为常。
百鸦吃了脑袋后心情似乎变好了,笑道:“素闻玉面郎喜爱舞姿曼妙的姑娘,小金仙生前也曾一舞名动天下,你们会跳舞的先来,若是跳得好看,也可不杀。”
此话一出,马上就有几个女鬼飘出去,朝座上人盈盈一拜,而后婆娑起舞,展现自己美丽的身姿。同时一股香气在空中蔓延开,旁边两座的男子也开始拍手赞美予以助兴,活脱脱像是选美现场。
眼看着身边跪着的女鬼越来越少,薛茗心道不好,这个时代的女子似乎都会跳那么一两下,扭得还怪好看,可若论起跳舞,她实在没有天分。
初中那会儿正逢短视频兴起,擦边和当摇子挣钱快,薛茗穷得厉害,就起了歪心思加入了一个叫牌牌狼的家族,跟人学了一个星期,“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的词都倒背如流了,结果因为摇得太难看,被当时的带头大姐给了二百块钱,让她回去好好念书。
往事不堪回首,薛茗在心里叹了一声,抬头偷瞄玉鹤。
他仍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表情很淡,任由百鸦一个人唱独角戏,不说话不回应,像一尊精美的瓷人。薛茗本想与他对上视线后使一些求救的眼神,却不料他的目光根本不往这儿来,像根本不认识她一样。
薛茗心里慌得厉害,觉得这些鬼并没有察觉她是活人,极有可能是她脖子上戴着的东西起了作用,一旦被发现绝对没有活路。眼下□□玉鹤这一条路或许走得通,显然大家都知道他是色鬼,喜好美色。可薛茗身边貌美的女鬼太多了,如果玉鹤选中了别的女鬼,她还不知道要面临什么。
玉鹤看着座下群鬼乱舞,目光扫来扫去,似乎觉得淡然无味。他完全不给百鸦面子,看了两眼就低下头,摘了颗葡萄扔嘴里。
百鸦见状,似对玉鹤非常不满,转头把气撒在座下的女鬼身上,冷声道:“没用的东西,全都拖下去!”
话音一落,身着甲胄的男鬼立即飘上来一大片,抓着女鬼就往下拽,一时间凄凄惨惨的鬼叫声充斥着大殿。
薛茗心中已经有了计量,当务之急就是活到鸡鸣声响起,等春夜秋生将她唤回去就好。正逢有男鬼来抓她,薛茗爬起来就跑,从人群中奔跑穿梭,穿越半个大殿来到玉鹤的桌前。
百鸦瞧见了,夸张地啊了一声,笑道:“又一个活人,今夜罗刹鬼市倒是热闹,竟一连抓了两个活人。”
这话听得薛茗头皮发麻,一下扑到玉鹤的桌前,边上剥葡萄的女鬼也颇有眼色,马上给她让出了位置来。薛茗甚至将坐垫拉到玉鹤的身边,坐下去后半个身子向他贴近,小声道:“玉鹤大人,你得救我啊,我身上有宝物。”
薛茗提心吊胆,原本还担心玉鹤翻脸不认人,但没想到他并未表现出躲闪的模样,而是淡声问,“什么宝物?”
薛茗心中一喜,用手拢在嘴边,附在他耳旁小声道:“聚阳符,这东西能够凝聚阳气,若是玉鹤大人救我,我就把宝贝送给大人。”
玉鹤问:“你来这里,就是为了寻它?”
薛茗赶忙点头,这个时候也顾不得面子,略微谄媚道:“寻来献给大人。”说着她拿起盘中的一个葡萄,讨好似的送到玉鹤嘴边。
玉鹤却将头一偏,躲开了她的手,不吃。薛茗心里咯噔一响,马上开始乱猜,寻思他这一躲是什么意思,却听玉鹤说:“救你可以,但那东西我不要。”
薛茗愣道:“那你要什么?”
正说着,一旁坐着的百鸦似听不见二人的交谈,扬声插话,“玉面兄弟,你若是不喜欢这个人可以让给我,我喜欢。”他一边说话一边盯着薛茗的脑袋,就差流口水了,好像只要玉鹤一点头,他马上冲过来张开血盆大口咬掉薛茗的脑袋。
薛茗一想到自己的头被鬼在嘴里嚼吧嚼吧,就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小声说:“玉鹤大人,只要你救我,咱们什么都好商量。”
玉鹤这才转头看她。满堂光照下,薛茗的白衣被染得全是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脸上被她用力擦过,晕开的血迹干在侧脸处,将原本就白皙的皮肤添上几分艳丽。薛茗与殿中满座的鬼不同,她有着活人的红润肤色,害怕或是羞赧的时候红霞般的颜色就在染上她的耳朵和脸颊,看起来格外好看。
尤其是她有一双浓黑如墨的眼睛,求人时覆上一层水色,可怜兮兮的,十分漂亮。
他抬手抓住薛茗的手腕,将她手里捏着的葡萄往上一送,自己张嘴咬住,紧接着俯身低头,将咬着的葡萄送到薛茗的唇边。动作虽然不快,但薛茗却也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嘴上一凉,圆滚滚的葡萄就抵在唇瓣上,她下意识张口。
一声很轻的脆响,是玉鹤咬破了葡萄,酸酸甜甜的汁液跟他的舌尖一起卷进嘴里。葡萄的果肉柔软滑嫩,随着玉鹤舔过的地方,从牙齿到上颚,都被染上了葡萄的味道。薛茗仰着头,被迫承受着唇齿间的吸吮,不停地吞咽酸甜汁水,想到下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她的耳朵就飞快充血,变得又红又烫。
好在玉鹤也没有亲太久,离开时咬走了葡萄皮,吐在面前的盘子里。百鸦见状便大笑起来,调侃道:“看来玉面郎还是喜欢人的啊。”
玉鹤这时候才终于给了回应,说道:“活人终究有温度。”
“而且很美味。”百鸦补充了一句,随后摆了摆手,吩咐道:“带下去收拾干净。”
薛茗抿着唇,悄悄擦了擦从嘴角溢出的涎液,见玉鹤并未阻止,就起身跟着两个侍女离开了大殿。出去后被夜风一吹,薛茗才察觉自己吓出一身的汗,胸前后背都凉飕飕的,想到方才大殿里的场景,虽然歌舞不断气氛看起来很欢乐,实则差点就死在里面,命悬一线。
好在现在得救,薛茗默不作声,跟在侍女后面进了另一座宫殿里,来到一汪温泉前。随后就来了六个侍女,动作利索地将她衣服扒了,扔进泉水中,拎起她的胳膊搓搓洗洗。薛茗以前也时不时去大澡堂,花个几块钱让阿姨给她搓澡,因此对别人给自己洗澡也不算难以适应,更何况泉水缓解了她紧绷的神经和疲倦的身体,有几分享受。
几个侍女也闲不住,在边上聊起天来。
“听说燕赤霞来了咱们鬼蜮,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
薛茗耳朵一竖,立马精神起来,心说谁的消息那么灵通?她进罗刹鬼市后也没有告诉旁人自己的姓名,怎么就有这种传闻流出?
“是真的,百晓生那儿放出的消息,据说燕赤霞还受伤了,所以才一直没露面。”
薛茗下意识捂上自己左肩上的爪痕,顿时对“百晓生”起了敬意,没想到连她受伤的消息都被人摸去了,这些鬼的本事倒也不小。她转头搭话,“各位姐姐,你们说的燕赤霞,是个什么人物?”
几个侍女倒也不见外,回道:“我们也未曾见过,早些年就听说过他的传闻,据说是杀了不少妖鬼,前段时间鬼皇之死,听说就是他所为。”
“这么厉害?!”薛茗大惊,自我感觉没有那么大的能耐,进了庙还被那些鬼追得半死不活,难道她现在能力使不出来,宝贝用不了,与之前的事有关?
她仔细思考起来,倘若这身体的原主不死,她自然也就无法穿越过来取而代之,或许燕赤霞这一身的本事已经随着原主的死去而消失了,现在存活的只有她薛茗,没有什么斩妖除魔的燕赤霞了。
薛茗神思恍惚,东想西想地走神许久,等回过神来时,侍女们的话题已经转到了玉面鬼王的身上。
从她们的交谈中可得知,千鬼千面,越是能耐大的鬼反而越不会用真面目,真名字示人。四大鬼王的称呼皆是绰号,玉面鬼王因每一个皮囊都俊美,且酷爱美色,风流事迹传遍鬼界,因此得名“玉面”。
薛茗还了解到百鸦先前提到的小金仙。她先前是鬼皇的宠姬,后来叛逃鬼皇去了玉面鬼王的身边,不过有一就有二,在玉面身边跟了一段时间后,也给他戴了绿帽子然后跑了。
今日这场宴会,便是百鸦为了宽慰玉面而办的,抓了许多貌美的女鬼给他。薛茗是来得不赶巧,正被撞上了,才有了这么一出糟心事儿,换个日子来,她拿了东西便走了,也不会被抓。
薛茗全身上下都被清洗得干干净净,连脚趾头缝都洗刷了好几遍,几乎脱层皮。侍女将她扶上了岸,往她身上扑了好几层不知道什么东西的粉末,带着清甜的香气,极为好闻。随后她们拿了一套轻薄的衣裙,给薛茗穿上了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第一个肚兜。
最后又往她的右脚踝上系了一根红绳,绳上挂着个小铃铛 ,薛茗扭着脚腕看,问:“这是干嘛的?”
侍女掩着唇,笑得一脸暧昧,“玉面鬼王喜欢,他的宠姬脚上都挂铃铛,据说是在床上摇着好听。”
薛茗听得小脸通红,觉得自己不该多嘴一问。
这一番清洗也不知道费了多少时间,薛茗被侍女带进了寝殿里,随后所有人退出去,只留下了她。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薛茗都自己在殿中,从心急如焚等到百无聊赖,最后困意浓郁,扑在床榻上睡着。
直到脚上一阵冰凉,隐约传来触感,像是被谁捏在手里摆弄,她才猛然惊醒,慌张地坐起来,转头就看见玉鹤不知什么时候进来,此时正坐在床边,手里攥着她那只系了红绳铃铛的脚。
玉鹤的手白无血色,与他的肤色相比,薛茗则是白里透着红,嫩生生的脚也被手掌衬得小巧,圆润可爱的脚趾被他慢慢地揉捏着。
薛茗睡着了一段时间,脚的温度很高,因此玉鹤手掌的冰凉就更为明显,让她忍不住缩腿躲避,但玉鹤握得很紧,一时间没让她抽出。
与此同时,薛茗听见从东方天际处传来三声鸡鸣,十分嘹亮,她心头一喜,想着这下可以真的脱困了。
没想到玉鹤拽着她的脚一拉,把她猛地拉向自己,曲起的腿正好卡在他的腰侧。他像是猜出薛茗心中所想,微微俯低身,漂亮的眼睛盯着她,轻声问:“你觉得自己能走?你以为你脚上这红绳是做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