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走后,刘备长舒了口气。
其实,除了大义之外,刘备又怎会不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平原到底是一小国,根本不足以争雄天下。
徐州乃中原富庶之地,曹操已经坐拥了兖州。
如果自己再不努力争取一下,那恐怕一辈子都要碌碌无为了。
就在这时……
有两个文人迅速地登上了城楼,朝刘备快步走来。
刘备望见这二人,精神立马为之一振,也迅速走了过去。
“公祐,子仲你们来了,事情办得如何?”
这二人分别是孙乾、糜竺,都是徐州名士。
从刘备踏入徐州起,二人便倒向了刘备。
而刘备也深知徐州派系复杂,主要由六大家族控制掣肘,所以也希望主动交好这些名士。
两边算是双向奔赴。
“主公,陶使君依然卧病不起,不过内部争斗却是愈演愈烈。”
孙乾皱着眉,神情复杂。
他为何会在刘备一入徐州时,就向他靠拢?
还是因为陶谦无能,或者说能力不够。
因为徐州派系林立,几乎完全由世家们控制着。
陶谦手上根本没有多大实权,也没办法做出太多改变。
这便是为什么外界认为陶谦庸弱的原因,实际上是他单纯能力不够,解除不了徐州的几大世家的威胁。
但好在刘备来了,孙乾也好,糜竺也好,他们都认为只有刘备能改变徐州错综复杂的局势。
“他们……都怎么说?”
刘备眉头微皱,刻意将“他们”二字稍稍地提高两个声调。
孙乾如实说道:
“似乎……呃……陈硅、陈登父子似乎有意降曹,而丹阳派的曹豹则坚持要抵抗。”
“但似乎有一人,对主公颇有成见……”
不等孙乾说完,刘备抢先答道:“是陶使君的长公子吧?”
“是……陶公子对主公来徐州一直抱有很大的敌意。”
刘备此前也和陶商接触过,发现这个表面庸弱的长公子,实则暗中韬晦隐忍,是一个手段狠辣的人。
他看出来刘备是他的威胁,所以对刘备一直抱有很大敌意。
毕竟陶谦若是死了,按理说就该由陶谦他儿子来继承徐州。
可现在刘备的到来,无论是陶谦也好,徐州的一众豪强名士也好,似乎都更倾向于让更有能力的刘备来领导徐州。
陶商对此当然有危机感。
“陶公子面上虽然不说,可暗下却已对主公颇为不满,主公要早做打算,不可迟疑啊。”孙乾小声提醒道。
刘备眼珠子骨碌碌一转,“我自有法子避祸,你且附耳过来。”
孙乾连连点头,脸上却仍有忧虑之色。
“主公这法子虽好,只是如今曹兵大军压境,若是下邳丢了,一切都是妄谈啊!”
“放心吧公祐,曹操不会攻下邳的。”刘备深吸了一口气,斩钉截铁地说道。
“哦?主公何以断言曹操不会攻取下邳?”孙乾大感疑惑。
要知道曹操可是冒着风险来攻打徐州的,如今徐州已取三分之二,眼看打下下邳就能彻底吞下徐州。
曹操除非脑袋被门挤了,不然怎么可能在最后关头放弃攻打下邳?
“因为曹营之中有高人在……”
刘备嘴上虽然十分肯定,但表情却异常严肃认真,没有丝毫轻松的样子。
他看向孙乾,郑重其事地说道:
“徐州曹操已拿下大半,剩下一个下邳也无关痛痒。”
“若是强行拿下,对于曹操弊大于利。”
“曹操现在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或许会执意攻打下邳。”
“可如果那位高人看出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应当就会劝说曹操放弃。”
讲到这儿,刘备将头低下,陷入沉思,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
徐州,下邳。
久违的风沙在这座富庶的城郡上拍打激荡。
滚滚黑烟铺地而来,争鸣的号角此起彼伏。
凌冽的寒风袭面吹过,凛然的杀机飘荡而至!
须臾,但见漫天烟尘之下。
数不尽的曹字大旗舞动,士卒肩并着肩,接天连地而来。
曹操坐在车驾上,在十万大军的簇拥下,杀至下邳城下……
这支曹军经过徐州之战的淬炼,已经相当精悍。
每一个甲士身上的战甲皆已残破不堪,但每个人的面色却都更加坚毅勇敢。
他们都是从死亡中走出并活下来的。
每一个人的战袍上都有着敌人与同胞的鲜血,现在他们要徐州人血债血偿了……
下邳守军望着城下铺天盖地的曹军,一个个都不由身躯一震。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曹操眯着眼睛看向城头,他敏锐地察觉到徐州兵的士气已经相当低落。
这一战或许不会太困难……
城头上还有一个身穿长袍的男子,大概也就刚满三十岁。
如今陶谦病重,那这人只可能是他的儿子陶商。
陶商身旁,分别站着刘关张三兄弟,他们气质骇俗,曹操一眼便能认出。
不过令曹操感到意外的是,城上的守军都披白甲穿白袍。
也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当即……
曹操冲一旁的曹仁使了个眼色,曹仁会意,纵马飞驰,率军杀至城楼下。
高声冲楼上喊道:
“城上的守军听着,赶快开城投降,否则城破人亡,将你陶家满门抄斩!”
打仗讲究先礼后兵,曹操这也算是例行公事。
当然了,包括曹操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下邳肯定不会投降的。
而令人意外的是,就在曹仁刚刚喊完话之后,下邳城门竟然打开了!
咚……咚……
城中走出来一人,骑在马上独自向曹军走来……
哦?
曹操吃惊地从车驾上坐起,举目眺望,来人似乎是陶谦的长子陶商。
他独身前来却是为何?
莫非真打算开城投降?
陶商一身孝服,在护城桥上朝曹军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姿态放得很低。
旋即,他扯着嗓子高声大喊:
“曹公亲领大军前来兴师问罪,我父子倍感惶恐,故而举城戴孝来向曹公请罪。”
曹操听到这话,暗自冷笑。
现在来摇尾乞怜有鸡毛用?
他都打到这儿了,可能因为你现在服软就饶你一命吗?
早干啥去了?
“曹公,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李翊皱着眉,在一旁说道。
“哦?何以见得?”曹操问。
“这下邳城虽然遍插白旗,却暗藏强攻硬弩,恐怕不是真心乞怜,而是早就做好了守城的准备。”
李翊用手指了指城头。
曹仁问道:“莫非那小子是想将我们骗进城中,然后暗伏弓弩手将我们射杀?”
“那倒也未必。”李翊摇了摇头,“这招式太过愚蠢,徐州人应该不至于傻到会奢望用这种方式来对抗我军。”
毕竟陶商真要想勾引曹操入城,正常人肯定都是先遣一支先锋军进去,看到没问题之后再进。
“或许他们是想通过谈判来劝退我军,如若谈判破裂,再以死相拼。”李翊分析道。
果然,这边话音方落,那边陶商又高声大喊:
“曹公,可否来桥下一叙?”
“在下愿当面赔罪。”
闻言,曹操骑着马在一众护卫下徐徐向前。
一直到距离护城河还有二十步左右的距离时停下,这个距离是最安全的。
曹操挥动马鞭,跃马向前,扬鞭指着陶商问道:
“汝等有何罪?”
面对曹操的质问,陶商忽然痛哭流涕:
“我等本欲交好曹公,故使张闿护送曹老太爷回兖州。”
“不想张闿贼心不死,暗中加害曹老太爷,这实在出乎我等所料。”
张闿本是黄巾旧部,陶谦却让他护送,这安排很难说不是故意的。
讲到这儿,陶商已是声泪俱下,捶胸顿足,仿佛真的愧疚万分似的。
“如今大错已经酿成,我父子悔之晚矣。”
“父亲现在卧床不起,时日无多,他自知对不住曹老太爷,故而让我徐州军民个个披麻戴孝,来向曹老太爷服丧。”
本来前段对话,都是在向曹操请罪。
曹操本人都有些不耐烦了,毕竟这些话哄哄小孩子还行。
但如果想通过摇尾乞怜,媚敌示弱来哄骗一个政客,那政治未免就太简单了。
果然,陶商哭着哭着,话锋却陡然一转。
好似是说给曹操听的,又好似是故意说给一旁的李翊听的。
总之希望有人能听懂他的话外音。
“曹公啊,我下邳城南连江淮,与豫州接壤。”
“北境已尽属曹公,再无反叛之心,还望曹公能看在昔日同盟的情谊上,网开一面,宽容些时日。”
“让我等率军南下,去袁术处将张闿那厮揪出,然后剜心剖腹,为曹公雪恨。”
“届时我等会将张闿贼厮的头颅,连同下邳城一并奉上!”
嗯?
曹操眉头一皱,望着陶商声泪俱下的样子,他却听出了阵阵杀机。
又联想到李翊方才说城楼上暗伏强弓硬弩,这陶商似乎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张闿,袁术……
曹操眼眸微眯,略作沉思。
短短几息时间,他似乎明白过来了。
陶商是在提醒他,下邳城与南面接壤,往南便是袁术的地盘。
如果曹操再拿下下邳,那就等于直接和袁术接壤了。
两个诸侯之间将彻底丧失一个缓冲地带,很有可能爆发直接冲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