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军出征濮阳,也快一个月了。
战局已经到了最焦灼的时候。
曹操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战事上,如今李翊押粮来到前线。
众谋士中,只有他还没有参与过濮阳战略的谋划。
“子玉此次用蝗虫代替粮食,不可不谓不妙。”
“就是不知后续是否能保证蝗虫源源不断的供给?”
曹操率先抛出一个问题。
“曹公宽心,蝗虫繁衍生长得极快。”
“只恐其泛滥成灾,未见得不够吃的。”
嗯……
曹操点了点头,眉头却依旧没有舒缓多少。
“按子玉的办法,我军确实还能再打上一个月。”
“只是……”
微微一顿,叹道,“将士们每日吃蝗虫,要不了多久也会吃腻。”
“而且天气逐渐燥热,每日食用此等油物,我恐军士害病。”
曹操不愧是曹操,就在众人都在欢喜有粮食吃的时候。
他却敏锐地察觉到了蝗虫的缺陷。
每日吃单一食物,很容易吃腻。
而且天气燥热,一顿两顿吃还好,如果日日吃油腻食物。
绝对会产生厌食症,然后就是生病。
如果只是为了生存还好,大家怎么都能咬牙熬过去。
可现在是在打仗,没力气没干劲,怎么去和穷凶极恶的并州军血拼?
“曹公真是心细如发,在下佩服。”
“哦?听子玉所言,莫非也考虑到了这个情况?”曹操一奇,问道。
李翊点了点头。
就哪怕是打游戏都应该知道,食物的多样性才能提高士气。
只让军士们每天吃蝗虫,军士的确很难保持一个高昂的斗志。
所有古代才会时常有“犒军”这个行为。
辛弃疾诗里写的“八百里分麾下炙”,便是杀牛犒军。
“八百里”就是一种名贵的牛。
“不瞒曹公,我此次运蝗虫过来,仅是为了解决军中粮食紧俏的问题。”
“保证我们在攻陷城池,之后退军的这段时间能够平稳渡过。”
“如果我们能够趁士兵们对‘油炸蚂蚱’还有新鲜感的这几天里,将濮阳城攻下,则大事可期!”
曹操眼眸一亮,忙问:
“那……计将安出?”
自上次攻打濮阳之后,曹操便再未发动过第二次大规模进攻。
因为损失太大了,两边都遭不住。
他也很好奇,李翊要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下濮阳。
李翊微一沉吟,有条不紊地分析道:
“我军数倍于吕布,然自上次兵战以来,两败俱伤。”
“究其原因,乃是因为我军是进攻方,吕布是守城方。”
“此无异于以我军之短处,攻吕布之长处,故而城池不下。”
“若要取城,就得先破吕布。”
“若要破吕布,就要发挥我军长处,即兵力优势。”
讲到这儿,李翊话来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如何发挥曹军的兵力优势?
那就是诱吕布出来打野战!
攻城战之所以难打,就是因为发挥不了兵力优势。
哪怕你有一百万人,城池就那么大。
你的城梯每次就只能爬那么几个人,根本发挥不出数量优势。
“嗯……”
曹操摸了摸颔下的长须,细眼微眯:
“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子玉之言正是吾心中所想。”
“不瞒你说,这几日曹某一直在诱吕布出城决战。”
“可惜吕布始终坚守不出,眼看粮食耗尽,这才进退两难。”
吕布也不是傻子,双方兵力这么悬殊。
怎么可能放弃守城优势,跑出来跟你决战呢?
任凭曹军怎么在城下辱骂,吕布他始终充耳不闻,若无事发生。
李翊眉梢轻挑,沉声道:
“我军粮食紧俏,濮阳那边不可能不知晓。”
“我们不妨命军士拔营,徐徐撤退。”
“然后在前线减灶,假装已经有不少人撤退了。”
“如此一来,吕布必然兴兵,趁夜结营。”
“我们埋伏在侧,便可毕其功于一役,大获成功!”
“此乃孙膑迫兵减灶之法也。”
孙膑减灶,
就是通过减少做饭的灶,假装粮食不够,快没人了。
然后诱使敌军来攻,最终齐军大破了魏军。
嘶……
曹操眼眸凝气,仔细思考此法是否可行。
“子玉之谋合甚合吾心意。”
话锋忽又一转,“只是吕布有陈宫辅佐,他会不会识破我军的计谋呢?”
李翊微微一笑,斩钉截铁地答道:
“陈宫智迟,不必担心!”
陈宫智迟,意思就说他这个人虽然有谋略,但是来得晚。
李翊坚信,等陈宫反应过来中计时,就已经大势已去了。
“……嗯,子玉识人向来敏锐。”
“就照你说的去办吧,命军士减灶,再传令后军徐徐拔营!”
……
兖州,濮阳城。
望着城楼外,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的曹军,吕布显得十分气定神闲,没有丝毫慌乱。
他的身旁还站着吕玲绮,虽然女儿年纪尚小。
但考虑到她习武将来迟早要上战场,所以还是需要出来见见世面的。
“玲绮啊,你看城下那数万曹军如何?”
吕布开口问道。
“在女儿看来,那不过是一堆土鸡瓦犬,破砖烂瓦!”
“凭着父亲手中的方天画戟,胯下的追风赤兔马,定能将这群鼠辈斩尽杀绝。”
“孩儿愿为先锋,为父亲斩将立功!”
吕玲绮微微提了提手中的长枪,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哈哈哈……”
听到这儿,吕布忍不住放声大笑,“好啊,玲绮有这般锐气,何愁曹贼不破?”
“咱们算是濮阳城,一门父女双飞将啊!”
“……哈哈哈。”
沙沙沙。
一阵脚步声从楼道上传来。
陈宫信步走来,速度比以往快了许多。
上来也不多见礼,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温侯,时机到了!”
唔……
原本还在和女儿有说有笑的吕布,脸色唰的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走到陈宫跟前,正色问:
“先生所言,莫非是指可以出兵了?”
嗯……
陈宫点了点头,“温侯且看……”
摇手一指,指向了城楼之外,曹营方向。
“今日围城的曹军在造饭过后,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
“而且今日做饭的灶台明显比往日少了许多,围城的兵力却丝毫没有减少。”
“温侯可知是因为什么么?”
吕布眼眸一睁:
“说明曹操心虚!已经开始撤兵了。”
“不错,没有人比我更懂曹操。”
陈宫一本正经地说道:
“那曹阿瞒生性奸诈,此必是他的疑兵之计。”
“就算不是,根据咱们细作的探报,也足以表明曹操的粮食只可支一月。”
“算算时间也差不多了。”
“曹操要么是在故弄玄虚,准备撤兵。”
“要么便是已经开始克扣军粮!”
“不管是哪个原因,我们此时出击,必能够大获全胜!”
好!
吕布激动地直拍女墙,要知道,以他的武艺,哪能像现在缩头乌龟一般不出去?
尤其这几天曹军骂得那叫一个难听。
都被吕布忍过去了,就是因为他知道只有忍过去。
等曹操粮食耗尽,便是主动出击的时候。
现在曹军的种种表现,加上陈宫的信誓旦旦。
足已经证明——
攻守易型了!
反击的时候到了。
“此次出击,先生有几成把握?”
吕布开始做最后的确认。
要知道,他的家底儿在上次陈留大败后已经被霍霍的差不多了。
现在是一点儿都输不起。
否则他也不可能忍住这么多天不出战。
“足有九成,可以博弈!”
陈宫一如既往地自信,向吕布耐心分析。
“这个时期,恰恰是曹操最心急如焚的时候,他必须抓紧时间破城,才能够保证军士不哗变。”
“我们的计划也可以如期进行。”
“以曹操那多疑的性格,只要计划实施成功,他必定铤而走险。”
“到那个时候,我们便可一举生擒曹操,反攻濮阳。”
“拥有立身之本后,便可涿鹿中原,争雄天下。”
“成就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
饼不嫌多,饼不嫌大。
吕布很吃画饼这一套,“哈哈……”
一声大笑,眼眸陡然睁开,“这一天,我已经等了太久了!”
“曹操啊曹操,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吧!”
一旁的吕玲绮听得楞柯柯的,完全不知道父亲与公台先生在说些什么。
“父亲,我们不是要出兵吗?你们说的计划是什么?”
吕玲绮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问道。
“……哈哈,天机不可泄露。”
吕布难得在谋略上装一把,宠溺地摸了摸吕玲绮的脑袋。
“你就放心吧,看父亲和你公台叔叔是如何将曹阿瞒的首级悬于濮阳城门之上的!”
两边的博弈在此时正式开始。
濮阳城上,风起云涌。
濮阳城外,暗流涌动。
曹操独自一人待在帅帐之内,静静地等待着。
尽管两边已经同时出招,但谁在明谁在暗还不清楚。
先出招的人必将受制于人。
曹操要做的,就是默默等待一个机会。
等待濮阳先漏出破绽的机会。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曹操轻轻地吟诵着。
这句话本是荀彧用来评价李翊的。
现在曹操化用,将青萍、微澜比作时机。
“时机何时到来呢?”
曹操仰望着星空,感慨连连。
“主公……”
这时,一道声音从屋外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