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姜云姝到底是没能继续留在雅间里。
她找的借口未能奏效。
她惹恼了沈度,虽然不知缘由为何,但他自不可能再容忍她留下。
今日一见,她不仅没能和沈度拉近关系,似乎还搞得更糟糕了些。
离开雅间时,姜云姝不由想着,是否要结束对沈度的尝试了。
今日简方泽的所作所为,当真叫她有些生气了。
她起初也没想到他竟是这么的不知廉耻。
虽然换别的方式对付简方泽会有些麻烦,但姜云姝在沈度这已经失败了两次了,第三次也不见得能够成功。
她想直接教训简方泽了。
可是,她好像又有点不舍得。
毕竟沈度真的很合她心意。
踏下楼梯时,姜云姝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方才在雅间内,沈度表情古怪地松开她手腕后的模样。
他漂亮的薄唇绷紧成一条线,脸色阴沉,甚是不悦。
但他的耳尖又红了,和看到绘本内容时一样,浅淡隐秘,又生动亮眼。
沈度虽是小气,但看起来像是很好哄的样子。
如果他是她的夫君,她应是能有很多不同的法子轻而易举哄好他。
可他不是,她便有些没辙了。
想到这,姜云姝的表情不免低落起来。
俏丽的脸蛋失了光彩,好似受到了打击一般。
这一幕,被不知何时聚集在泠弦坊一楼前厅内的人看了个清晰。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若有似无扫过去,却又很快移开。
陷入思绪的姜云姝并未注意太多。
直到她的身影彻底走出泠弦坊,一楼前厅内的人们才霎时躁动起来。
有人愤然叹息:“你们瞧见姜姑娘落寞的神色了吗,难不成沈大人在雅间内欺负了她。”
此欺负非彼欺负。
此话一出,几乎不会有人会觉得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沈度会对姜云姝行任何不轨之事。
那人所谓的欺负,就是真的欺负。
“此前沈大人对姜姑娘就毫不客气,一记冷眼扫去能把人冻僵,这回直接把人唤进了屋里,人喜滋滋跟着他上楼,却是失魂落魄离开,不是遭了欺负是什么!”
“太可恶了,我平日敬重沈大人,可他也太冷漠无情了,如此娇弱的姑娘,他怎么下得去手!”
“你是说,沈大人打了姜姑娘?”
“谁知道呢,你见过沈大人在地牢用鞭子抽打囚犯的样子吗,别说是真打了姜姑娘,他就是稍微出手推她一下,姜姑娘也定是承不住的!”
“沈大人……不至于这么道德败坏吧?”
“是啊,我看姜姑娘也不像受伤了的样子,虽是有些失落,但好在也没掉眼泪。”
“难不成还得把人欺负得哭出来了才好吗!无论动手与否,姜姑娘明摆着是受了欺负啊!”
泠弦坊内散开的热议没叫事件两位主角听见。
但也无人知晓,那个被传或许“动手”欺负了小姑娘的沈度,此时正坐在书案前,面无表情地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
他是动手了,掌心这会还残留着不自然的触感。
软得像是没骨头似的,纤细易碎。
他都没用什么力气,但手指一松开,那截瓷白的肌肤就红了一圈。
和上一次一样。
碰过她后,他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怔然中。
当然,不是因为难以忘怀。
只是因为一些什么别的原因。
长庚查探到消息折返回泠弦坊时,沈度才逐渐回神,在屋里应了一声,房门才被打开。
“主子,如您所料,世子去了城郊。”
沈度眉心微蹙,一时间没有开口表态。
长庚拿捏不准,下意识问了一句:“主子可是在姜姑娘这问出了什么别的线索?”
线索?
哪有什么线索。
沈度脸色又沉了几分,破天荒地反省自己。
方才让姜云姝跟着他上楼就是个错误的决定。
正如他之前所想,即使姜云姝和简方泽私下有什么来往,他以别的方式也自能查清,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况且,姜云姝表达爱意的方式实在直白,他明里暗里拒绝多次无果后,她竟又生了勾.引的意图。
沈度不希望他今日做的这个错误的决定,让姜云姝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她故意拿那种绘本给他看,就以为他会有可能与她发生同样的事吗?
可笑。
他不喜欢姜云姝,无论她相貌如何家世如何。
他厌恶这种惯会使手段,试图蛊人心魄的女子。
比如现在,他仍旧觉得掌心刺麻,热意流转。
沈度垂眸看着自己的掌心,而后弯曲手指,握紧成拳。
心中不禁冷嗤。
简方泽这没用的世子经不住半点蛊惑,竟是有意与姜云姝这样的女子成婚。
也难怪他会做出那些没脑子的蠢事,拖累着晋越侯府即将堕入深渊。
沈度抬头,冷眼看向长庚:“你刚说什么?”
长庚一愣,还以为自己擅自提及姜云姝惹沈度不悦了。
垂头片刻,还是只得硬着头皮重复道:“属下方才问,主子可是在姜姑娘这问出了什么别的线索?”
“不是这句。”
沈度方才走神了,但长庚提及姜云姝这句,他听到了。
长庚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沈度问的是哪句。
他进屋后拢共就说了两句话啊,第一句还得了沈度皱眉的反应,他还以为他听见了呢。
长庚不确定地重复道:“属下方才禀报,世子果真如您所料,从泠弦坊离开后就去了城郊。”
沈度“嗯”了一声,随即站起身来,脸上神情很淡,看不出情绪喜怒。
但显然,是得到了自己方才遗漏了的消息。
“不必派人跟着他了,局势已定,回府吧。”
长庚:“……”
重要消息听不见,一提姜姑娘倒是反应挺大。
*
姜云姝自泠弦坊回府后,便好几日没再出去过。
而泠弦坊中她和沈度发生的事,自然也很快传到了姜盛和李令嘉耳中。
姜云姝为教训简方泽而在屋中忙于部署计划的举动,看在父母眼中便成了,遭沈度拒绝深受打击,一蹶不振。
姜盛在询问过下人,知晓姜云姝今日又是闭门不出后,重重地叹了口气:“我是真想不明白,那沈度究竟有什么好的?”
李令嘉心中也烦闷,但还是理智地戳穿了他:“老爷,三个月前,你可是把沈度都快夸上天了,你说他有什么好的?”
姜盛一噎,心口郁结。
没错,他那时候夸得太过了。
其实也并不算过。
因为他说的那些也的确是他原本对沈度的看法。
至少是在自家女儿遭了多次拒绝之前的看法。
沈度这位年轻的权臣,在几年前跻身官场时,便掀起了一阵大风浪,叫他们这些朝中老臣一度瞠目结舌。
他的确很有能力,心思缜密手段雷霆,能为皇上分忧解难,能为百姓平定安康,这如何不为一位才能之人。
再论沈度的模样家世,皆是叫人望尘莫及的优越。
姜家的宝贝女儿情窦初开,不是瞧上那等叫他捶胸顿足的下等男子,而是沈度这般的优质的青年才俊,姜盛起初自是满意至极的。
不过话说回来,沈度于此也不算过错,毕竟感情之事勉强不来。
姜云姝喜欢沈度,叫姜盛欢喜和安心。
但沈度于姜云姝无意,他们又如何能强求于人。
沉闷氛围下,李令嘉忽的想到了什么,道:“杨夫人前几日给我递了一封请帖,邀我带云姝和茂颜参加淮湖宴,不过我以借口拒绝了,如今想来,或许当真该带云姝去看看,见见别的王公贵族,说不定她就改变想法了。”
淮湖宴,每年春季设在城郊淮湖边的宴席。
无他特别,只是不同于其他宴席,不知从何时开始,便成为了各家名门贵族互相相看的场合。
久而久之,这种隐晦的目的逐渐被拉到了明面上来。
时至今日,每年举办淮湖宴的主家都会给家中有已到适婚年龄子女的家族送去请帖。
自姜云姝及笄以来,姜家便也每年都会收到请帖。
姜云姝十五岁那年,李令嘉倒是图新鲜带着她去了一次。
但姜云姝感觉十分无趣,谁也没瞧上不说,反倒被不少别家公子青睐,而后还为需得一一婉拒而遭了不少麻烦。
至此,姜云姝便不愿再去,李令嘉也未曾勉强更多。
如今,姜云姝已年满十八,姜茂颜也将要及笄。
时隔三年,京中也定是多了许多新的青年才俊,女儿们也终归是要嫁人的。
让姜云姝再去看看,即使仍是没有瞧上谁也无妨,至少能让她从沈度那转移些注意力也好。
这事,便就这么定了下来。
*
姜云姝和姜茂颜并肩坐在她们的坐席前。
姜茂颜很是新奇地四处张望着。
姜云姝竟也难得没有放空走神,而是也目光飞快在宴席举办的场地扫了一周。
不过她很快就收回了视线,眸中失望之色下,是平淡的早有预料。
想也知道,沈度怎可能会来这种地方。
她想如前两次宴席一样都意外碰见他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姜云姝一下站起身来:“我去透透气,你在座位上坐着别乱跑。”
姜茂颜一愣:“宴席才刚开始你透什么气,你要去哪啊?”
姜茂颜的追问没有得到回应,姜云姝已是转身快步离开了宴席。
淮湖宴和三年一样无趣,更没有李令嘉所想的新的青年才俊,即使有,姜云姝也仍旧毫无兴趣。
不过在李令嘉提及来此时,姜云姝没做多少犹豫便答应了下来。
因为她正好要来此见今年淮湖宴主家杨府的大小姐,杨灵珊。
姜云姝离了宴席后,便在淮湖边下人等候的位置找到了自己的丫鬟清秋。
清秋早已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酒壶等待着,一见姜云姝出来了,便连忙递上酒壶,道:“小姐,奴婢已经前去请示过杨姑娘了,杨姑娘让您一刻钟后在淮湖后亭见。”
姜云姝估摸着时辰,从清秋前去请示到现在,她此时过去后亭时间正好。
姜云姝接过酒壶又吩咐了几句,才重新往宴席的方向折返回去。
要去淮湖后亭,还得经过宴席场地。
不过姜云姝不想太引人注目,和杨灵珊的约定也最好不要叫太多人知晓。
她便加快了脚下步子,一路上视线略有警惕地四下张望着周围可能会经过之人。
待到姜云姝已是走到宴席场地边的小道上。
她偏头时,瞧见她与姜茂颜的坐席前来了一名男子与姜茂颜搭讪。
姜云姝不认识那名男子,但见姜茂颜小脸微红,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也不知是羞于与男子搭话,还是对那人并不喜却不擅推拒。
姜云姝微眯了下眼,偏着头看得有些专注。
她想看仔细些,心下还是担心妹妹遭人骚扰的。
姜云姝一边继续往前走,一边扭着头紧盯那头。
她压根没注意前面的动静,只知自己走上这条笔直小道时,小道上是空无一人的。
直到姜云姝瞧见那名男子礼貌地点了点头,在姜茂颜红着脸的推拒下终是打算离去,她这才微松了一口气,视线也将要再看不见宴席方向的光景。
姜云姝正欲收回眼神。
一转头,眼前一片阴影笼罩下来,可她已是走到近处,压根来不及收回迈出的脚步。
“唔!”
一声碰撞的闷响,伴随着姜云姝吃痛的痛呼。
下一瞬,姜云姝胸口猛然一凉,酒香四溢,耳边瓷器落地碎掉的声音盖过了她的惊呼声。
惊吓和疼痛令姜云姝鼻尖一酸,眼眶不可抑制地红了。
眼尾泛起湿润的一瞬,头顶传来低磁的沉声:“你的眼睛是摆设吗?”
姜云姝怔然抬头,泛红的眼蒙着雾一般的水汽,像是隔了层纱似的,看见了那个本以为根本不可能出现在此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