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言不语,书从正文,开篇一曲,今有词曰:
书剑台琴看竹筱。醉眼山河,名廷弦音妙。扁筏为车江做道,一衣带水兵戈噪,
浮世难如姻眷好。胡啸云舒,闻鹤吟猿噪。最苦蹒跚共缥缈,古来墨客唯孤傲。
自从魏、蜀、吴三国归一统,西晋开国之君司马炎,再造万里江山,太康之治,煞有起色,但此后未经数年,皇权之争,内宫祸起。八王之乱,群雄并立,五胡南下,大乱中原。简短统一的西晋朝廷,几十年间,重生祸端,把大好河山卷入无休战火,晋国一支皇室不得不东迁江南,定都建康,重兴帝业。
许多中原百姓,汉家子弟,早已把司马氏奉为天下正朔,随着二京陷落,战火罹难,不得不随大晋皇室南下,迁移江东。晋朝退守淮河一线,苦守着风雨飘摇的半壁江山,史称东晋。
三国两晋南北忧,荒乱三百六十秋。五胡中原腾云涌,多少苍生赴江游。
过眼云雨故土恋,长歌魏晋风骨愁。遥望长城未抒志,不复二京恨不休。
狼烟金鞍千乘骥,烽火铁蹄万户侯。枕戈回望壮士勇,推盏沉吟才子谋。
欲争龙穴终为虎,恐夺鹊巢反是鸠。山河离乱驰凉马,社稷寥落扬吴钩。
唯有生死断忠义,从无一笑抿恩仇。吹散黄沙见阔日,淘尽大浪显风流。
半壁江山谁人颂,乱世人生哪家讴?回首前尘家邦事,重述烟雨在笔头。
故事就从东晋的第三位皇帝说起,此时正是咸康年间,流民南迁,依旧源源不断。
淮河之水,滚滚碧波,长流逝去,经年奔涌,终日不息。午时过后,天空显现出一丝阴云,与水流尽头相接,河面船只,经流不断,南来北往。
淮水北岸,杂草丛生,略显几分荒芜之态,船只泛波,水花争涌,迎着粼光,摆渡过来,三三两两的百姓,相继登岸,扶老携幼,步履艰辛,一路南去。
由北方迁过来的百姓,衣衫褴褛,衣食惨淡,饱受颠沛流离,淮水沿岸的渡口,原本凋零之地,如今车水马龙,流民络绎不绝。
在向南逃荒的流民中,多是清一色的穷苦百姓,到是有一个男子行装与众人有所不同,此人身高七尺有八,年纪二十岁上下,束发高翘,略有零乱,透过满面泥灰,细看这人长相,一对剑眉倒插,目若星斗,细挺的鼻梁,薄唇无髯,颧骨微显,消瘦的脸庞有些泛黄。身着棕土色的短衣襟,外罩坎肩的牛皮薄铠,下身短战裙,袖口细窄,双袖绑着短护腕,足下薄靴,浑身上下泥土尘灰,单肩背一个小包袱。
就这身装扮而言,他可不是一般百姓着装,虽说满覆泥土,甚至还带着少许血渍,但一眼就可辨别出,这是前赵军队的服饰。从北方逃难的百姓,自然认得这身戎装。
东晋咸和七年,公元332年夏,中原战事平息,羯族首领石勒率领的赵国军队,占据中原,统一北方,史称后赵。而前赵残余军队,溃散各地,四处逃亡。
这个年轻人,番兵着装,一副狼狈之相,在人群之中,浪荡多时,跟着南迁的难民,一路逃难,抢渡淮水。众人挤在小船上,旁边流民,都用异样的眼神,瞥视着这个人。
汉户南迁番卒随,狼烟沐洗意相违。流离风雨穷南路,漂泊江河弃北归。
饥辘依然羯邦乱,蹒跚不见汉田肥。急跟相拥民争渡,仰望从容雁行飞。
沉甸甸的小船,潺潺渡过了淮河。既然渡河的都是些流民百姓,饥肠辘辘一路,登岸首要之事,便是食野充饥,可是这个渡口的野菜早已被人挖净。多数流民即便满目疮痍,眼中绝望,依然要想方设法,继续往南寻觅着。
这年轻人也跳下渡船,到了淮水南岸,踉踉跄跄走到浅滩草丛之中,也许是耽搁时间太久,未曾吃饭,饥肠辘辘,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四肢无力。
一个不留神,“噗通!”这年轻人僵弱无力,跌倒在一片水洼之中,四溅的水滴,惊到了其他逃荒的路人。
一个年纪稍大的婆婆本是好善,但仔细看过,不禁说道:“看这身戎装,就是个胡儿,不是羯人,就是匈奴,可别多管闲事。”
路过的流民,对这个胡装的年轻人,视若无物,麻木不仁,纷纷向岸边渡口而去。已经疲惫不堪的年轻人,趴在水洼中,如同将死之人,一动不动。
战乱之秋,世态炎凉,眼看这个番兵奄奄一息,只见一个书生打扮之人走到近前,停住脚步,赶忙过去搀扶。这书生与众人有所不同,此人身高八尺有余,年纪不到四十岁,长得白白净净,俊朗洒脱,留着八字胡须,发缵扎着一根象牙白簪,一身蓝白色的长袍,腰扎嵌玉大带,足下薄靴,单肩背一小包袱,整个人干净利索。
与众不同的是还牵着一头毛驴,古时战乱,牛马驴骡都是战争资源,无论谁家饲养,终是收缴充军。再看驴背上除了担着些行李,还有一筐书简,像是个读书人,但是担子上还插着一根齐眉棍,可见此人不仅是读书人,说不定还精通武艺。
“这位兄弟,不远千里,跋山涉水,不可丧身此地呀。”这个书生扶起那个番兵,架到驴背上,驮了那个番兵,继续前行。
走了一段,那番兵似乎缓过神来,见自己横搭在驴背上,有气无力说道:“敢问壮士大名,今日救命之恩,日后也好报答。”
“我乃一介书生而已,姓郭名斁[yì],你一个番兵,往汉人地界逃难,谁敢收留你?”
“在下司马勋,可我也是汉人,蒙先生救命之恩,标下没齿难忘。”
郭斁道:“壮士不必多言,我虽书生,重侠好义,前方树下,到是阴凉,同去歇脚。”
走到路边树荫,郭斁把疲惫不堪的司马勋搀扶下来,又把毛驴牵到树下系好缰绳,掸了掸旁边一块青石,两人坐下。
郭斁从行囊之中,拿出一个圆饼,递给司马勋充饥,问道:“司马壮士,既然渡河逃亡,为何戎装在身,番兵打扮,这若到了南朝,岂不被抓?”
司马勋道:“实不相瞒,小弟司马勋,字伟长,河内人氏。本是大晋皇亲宗室,只因中原大乱,两京失守,抓去充军,做了番兵,保得性命,伺机南下,求归故国。”
“皇亲,敢问贤弟,是哪宗皇亲?”
“曾祖父乃济南惠王司马遂,家父乃是略阳太守司马瓘。”
郭斁作揖道:“贤弟身世,竟是大晋皇室宗亲,失敬失敬。”
“兄台多礼,敢问郭兄意欲何往?”
“我本一介书生,早就听说祖约、苏峻招募豪杰,起兵伐逆,问罪权臣庾亮,故而投效苏、祖二人。”
“祖约何人,未有耳闻,还望赐教?”司马勋问道。
郭斁道:“祖约乃是名将祖逖之弟,祖氏一门,报国忠良,只可惜大晋江山,被国舅庾氏一门,把持朝政,偏安江南,外戚当权,陷害忠良,误了社稷。”
司马勋点点头:“原来如此”
只见几匹战马嘶奔,马上的官军,顶盔穿铠,一副落荒之态,与流民相向而行。为驱散挡路的流民,几个官军高喊道:“响马劫官银了!响马劫官银了!”
众人这才明白,前方有山贼土匪,打劫了官府的官银。老百姓四散而乱,踌躇不前,紧接着是一队跟随马匹落荒而逃的散兵,丢盔弃甲,慌不择路。真可谓:
山河半壁路难平,走到他乡又遇兵。杀富济贫成侠气,劫官助众起豪情。
北来南国别离恨,西入东朝寥落惊。万众流民万般泪,乱世英杰乱中行。
大道上的流民纷纷驻足,众人交头接耳,前方又有山贼,更是不敢前行。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前方又有匪患,人们一时进退两难,随着后面赶来的流民,也只能驻足,路上滞留的百姓是越来越多。
溃败的官军越逃越远,看着聚集的流民,郭斁暗想,敢劫官银,绝非一般草寇,必有江湖好汉,自己孤身混迹,着实艰难,何不前去打探一番,说不定能遇世间豪杰。
想到此处,郭斁解下毛驴,牵驴而去,众人惊诧万分,有人喊道:“白大个儿,前有山贼,若不结队而行,必遭打劫。”
郭斁喊道:“郭某侠肝义胆,只身前往,若能说服山贼,岂不方便了乡亲们。”
已经缓过劲来的司马勋,站起身来,也作揖道:“小弟敬服郭兄胆识,愿与同往。”
“如此甚好,你我同行。”说着,郭斁、司马勋一同前往,结伴而去。
“瞧瞧人家,艺高人胆大。”众人见郭斁、司马勋如此胆大,张目望去,一双背影,又纷纷议论起来。
郭斁、司马勋越往前走,两侧山间越是陡峭,远望高处,怪石交错,其间林木丰茂,地势巍峨。郭斁暗想,难怪官银被劫,地势险要,用兵良地。走进山路深处,忽然有人喝道:“大胆贼子!哪里走?”
两侧林石混杂,犬牙交错,郭斁、司马勋张望四周,却不见人。忽然,一棵大树之上,闪出一道黑影,只见一个山贼,口咬单刀,纵身跃下。
这个山贼挡住去路,刀交右手,用左手二指喝道:“不劫流民不劫贫,只要牲口与金银!读书人,想走此路,就把毛驴留下。”
“关你屁事,难道想替狗朝廷索银子不成?”
“少来废话,不交牲口,先吃我一刀。”那山贼不容多说,挥刀就砍。
郭斁抬腿一个正踹,便把那小贼蹬出数米远,小贼不甘示弱,二次挥刀砍来,郭斁一个侧身躲过这刀,抓住小贼手腕,便是一掌。
这一掌把那小贼打的几步跌倒,连连倒气,无力反击。一个喽啰喝道:“好个读书人,你且等着,我去请我家首领降你!”
郭斁暗笑,只见这小贼跑出十几步远,吹了一声长口哨,山野之中,冒出上百号喽啰兵,只见远端几匹战马慢跑过来。
为首的两个首领,年纪都在三十几岁,一个身长七尺,卧蚕眉夜凤眼,通天鼻梁,三缕短髯,头戴宝刹盔,身着鱼鳞波纹甲,足蹬战靴,胯下红砂驹,掌中一杆亮银枪;另一人身长八尺开外,豹头环眼,蒜头鼻子,晗下刚髯,头戴虎吼金盔,身罩虎头连环甲,膀大腰宽,掌中一条开山斧,霎是凶猛。
只见这位八尺大汉高声喝道:“好个小白脸,你可知这多云山,是俺苏硕地盘,岂是你想过就过的!”郭斁打量一番这二人,这身铠甲岂能是山贼所配,莫不是官军暗中有人在此祸害作乱,正在思量之际,那大汉已放马来战。这才引出:
自古英雄惜英雄,初逢难识怎心通。丈夫结义在书剑,好汉金兰识武功。
惜命从来是蝼蚁,舍身方可辨狮熊。若非皆为名门后,才敢立盟兴业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