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成帝司马衍与吴王司马岳,自幼一起长大,兄弟情义深厚。约定了赴宫中酒宴,这日,去往宫廷路上,已是傍晚时分,明月早早高悬当空,街市也冷清了不少。褚蒜子坐在马车中,说道:“陛下好大的雅兴,前敌消息,连传败报,陛下怎就有兴饮酒作乐?”
“陛下对国舅,也是身怀忌惮,哪有兴趣喝酒?这次赴宴,乃是皇后相邀。”
一听是皇后杜陵阳,褚蒜子不由得想起当初选妃,曾与皇后有过一面之缘。杜皇后高贵而冷峻,如今却能对坐饮酒,一股莫名的不自在油然而生。
马车驻足,到了建康宫城,吴王司马岳携褚蒜子来到一处庭阁之下,借着灯光,亭下绿草丛生,雕廊画栋,甚是雅致。褚蒜子问:“此处亭廊,尽显江南秀美,是为何地?”
司马岳道:“此乃烟雨亭也。”
说话之间,已到烟雨亭,晋成帝司马衍与皇后杜陵阳早已摆下酒宴,等候多时。
“御弟、褚妃不必多礼,快快平身。”成帝夫妻走到吴王夫妻近前,皇后杜陵阳打眼一看,顿觉眼熟,骤然想起当年天子选妃,那个名列前茅,被“凤臀”淘汰的女子。
只是杜陵阳久居深宫,早已忘却多时,但今日重见,已和自己成了妯娌。杜皇后迟疑了片刻,便笑脸相迎。“褚妃大婚,本宫也没去成,今日得见,真如仙子下凡,令人羡慕。”
“皇后抬举了,应该妾妃仰慕皇后才是。”
成帝道:“朕与二弟,难得一聚,快快入座叙话。”
四人分宾主各座,晋成帝道:“听说御弟携褚妃避暑,此去桃花冲,遭遇赵兵,真是险象环生,朕与皇后先敬你夫妻二人。”
“多谢陛下赐酒。”
四人饮罢一盏,杜皇后道:“此番经历战事,吴王夫妻,九死一生,你夫妻亲眼所见,今无外人,说句真话,国舅用兵如何?”
“这......”褚蒜子未曾想到,杜皇后又问起这个问题
吴王一想到这些,嘴上似说非说,褚蒜子担心吴王实心眼儿乱说,便抢着说道:“此番晋赵之战,幸亏国舅,若不是五位国舅临危不乱,恐怕不堪设想。”
“本宫到是听说国舅出马,损兵折将,接连失利,可有此事?”
吴王司马岳长这么大也没说过违心话,一看褚蒜子处处说好话,自己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又见褚蒜子说道:“臣妹到看得清楚,并非像朝中奏报所言,几位国舅甚是不易,无罪有功。”
成帝一听这话,说道:“若真如此,前几日大臣参劾,朕幸亏未信。”
杜陵阳想套出褚蒜子对国舅的坏话,结果未能如愿,便又细细打量着褚蒜子,觉得这褚蒜子说话机智,聪颖过人,杜皇后便问道:“蒜子平日在家,都读什么书?”
“父亲请过家教,熟读《四书》、《五经》是有的,出嫁之前,又学《女诫》。”
杜陵阳点点头,笑道:“今晚月好,花草也茂,我等都是一家人,何不作诗为乐?”
“皇后今晚既有诗兴,不妨吟来?”成帝道。
“臣妾更想领教吴王、褚妃的诗赋如何?”
“甚妙,甚妙。”成帝道:“既然如此,就请皇后先做诗赋,众人依次,各献诗句如何?”
“那臣妾献丑。”杜皇后端起酒盏,仰望明月当空,心中生佳句,遂吟道:
“举盏奉月光,滴滴落文章。孤星问我意,微醺回肝肠。
眉峰吴香色,眼画越池旁。佳时宫娥秀,寸草对风扬。”
皇后杜陵阳一首吟罢,成帝、吴王,抚掌大喜,举盏敬酒。一盏酒饮罢,杜陵阳道:“吴王殿下,你也来赋诗一首,此景此情,莫负美意。”
吴王笑道:“皇嫂诗词,妙不可比,臣弟不才,还是让蒜子作诗吧。”
杜皇后又将目光落到褚蒜子身上,褚蒜子见众人喝的兴致,站起身来,张望池中花,再观头上月,不觉诗兴骤起,开口吟道:
“莲笑水中月,光洒樽前人。秦无江南夏,楚生池藕根。
长鲤滑而润,佳酿美且温。举目赏芳景,树下吟醉尘。”
成帝、吴王兄弟二人抚掌又赞,杜皇后拿起酒舀子亲自为褚蒜子斟酒,蒜子道:“皇后万万不可,真是折煞蒜子。”
“蒜子说的哪里话?”杜陵阳道:“以前便知蒜子才貌过人,今见学识,不逊男儿,吴王真是好福气。”杜皇后一再褒誉,让吴王司马岳与褚蒜子夫妻二人,心中十分畅快。饮酒至深夜,吴王司马岳与褚蒜子才告辞离开。
回到吴王府,司马勋、胜含跟随吴王夫妻往院子里走,褚蒜子道:“皇后谦逊,真有贤德母仪之风,令人钦佩。”
一旁主簿胜含问道:“皇后素不谦逊夸人,今晚......”
这一多言,吴王司马岳停住脚步,转身说道:“皇后谦逊....却是不对头...”
胜含眉间泛起一丝疑虑,说道:“下官正疑惑于此,杜皇后素来高傲,从不谦逊于人前。”
略带微醺的司马岳,似乎眼中一亮,说道:“这话随本王到屋里说。”
四个人来到客厅,司马勋、胜含跪坐两旁。吴王岳道:“方才主簿说的极是,本王这个嫂子往日习惯,素来高傲,今日大赞蒜子,是何用意?”
司马勋没在宫里混迹过,自然不知,胜含在京师多年,耳濡目染,了解些事情,胜含说道:“这位杜皇后,自幼美貌出众,但有晚生牙齿之症,十五岁入宫时,才刚刚长牙。”
司马勋道:“我到听说,这晚长牙齿,既有富贵之气,又有妒忌之心,十五岁才长牙,按古卦上说法,是嫉心压的。”
“她已贵为皇后,难道今晚谦恭,是心机压的?”蒜子问。
胜含道:“在下不敢妄言,但皇后赞人,如日出西方,不可不防。”
褚蒜子道:“本是相谈甚欢,听主簿一说,反到毛骨悚然,以后提防便是,都早些歇着吧。”
......
晋成帝司马衍回到内宫,心中有些失望,心思被皇后看出,皇后杜陵阳问道:“皇上这几日早朝回来,好像倍感失望?”
司马衍道:“前几日王允之参劾国舅,历数庾亮贻误军机之罪,吴王当堂反驳,弄得朕也无法定论。”
杜陵阳道:“这可不是吴王机灵,恐怕是褚妃之意?”
“皇后如何得知?”
“今晚邀吴王夫妻入宫夜宴,国舅兵败之事,褚蒜子极有主见,真是聪明过人。”
成帝道:“连吴王、褚妃都拥戴国舅,朕的皇权,终究还是在五位国舅之手。”
杜皇后道:“吴王人品,臣妾知道,绝非趋炎附势之人,到是褚蒜子心机重重,不可小觑。”
“她一个王妃能知几何?朝中多少大臣皆是屈身庾氏门下,抓不住国舅罪证,又能奈何?”
皇后杜陵阳道:“国舅过失,不好定论,陛下不必过虑。到是这几日秋高气爽,臣妾想约同宫室女子,一起往太平山游玩,还望陛下恩准。”
“皇后自可安排,朕一概准奏。”
......
过了几日,一大清早,胜含送吴王司马岳去上朝议政,褚蒜子一人在家中闲散无事,一人正在孤闷坐着,只见宫中小太监来到吴王府。
“太平山赏玩?”
“是啊,”小太监道:“皇后邀约,极有排场,王妃去了,必然高兴。”
“也好,我与内史交待一声,便随公公前去。”
内史司马勋被召唤过来,褚蒜子交待一番,便乘车辇离开王府,去往太平山,参加杜皇后张罗的郊外赏玩。
太平山下,宫中的羽林卫,把守山路,环围山丘,一群宫娥、太监聚齐山下,小太监引领褚蒜子来到帷帐之中。
皇后杜陵阳早已等候多时,一看褚蒜子乘车到此,杜皇后神采奕奕,不等行礼,便牵手说道:“前日得妹妹诗赋,甚是投缘,本宫约妹妹出来,嬉戏于太平山下,岂不美哉?”
“皇后雅兴,定当奉陪,不知几时登山?”褚蒜子问。
杜皇后道:“今日登山,别出心裁,既是游玩,又是嬉戏。”
“本宫在山丘之顶,碑亭之下,设有花魁,各条山路之上,暗布令旗。”
“这又如何游戏?”
“本宫与妹妹以及众宫娥,登山之后,沿途采令旗,又有锣鼓助威,夺得十面令旗,便可去抢花魁,谁先抢得,谁便是赢家,更有赏赐。”
“听皇后所言,这嬉戏甚是有趣,几时开始。”
“妹妹到此,便可开始。”
杜皇后、褚蒜子等几个宫娥,齐聚山下,杜皇后道:“今日采旗夺魁,务必依规则游戏,谁若采不够十面旗,便夺了花魁,本宫真便罚她。”
“谨遵懿旨。”众人一起答道。
十来个人,分头而去,各自寻山而上。褚蒜子周转山林,隐隐看到,树下插一面比巴掌略大一些的三角令旗。采得一面令旗,又往上去,沿途树下,隔三五棵,便见树下、丛中藏有三角令旗。一路采旗,幸得顺利。
独走蹊径,景色怡人,半山腰的锣鼓作响,惊的鸟兽归巢,猿鹤藏穴,甚至看不见一只兔子出没。几经周转,将至山顶,褚蒜子拿出手中令旗,清点一番,已足十面,暗自窃喜,若是冲顶拿得花魁,必得皇后赏赐。
想罢,褚蒜子加速前行,直奔山顶,有一处木栅围的园子,木栅有门,取下木栓,开门入园。只见一个石亭,苍然矗立,石亭之中,大红绸带悬挂一朵挽系的绸布花。
忽然间传来一阵叫喊,也不知谁在喊谁,褚蒜子自语道:“想必都是为这花魁,取其花魁,便为得胜。”褚蒜子提着裙子,快步走到石亭,可听着远处叫嚷声,不像是宫人,倒像是男人,思索中眼看要到石亭,猛然传来“嗷唔”一声,闷鼾之叫,惊人心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