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肆看着对方手里的枪,有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因为这名监工所拿武器,比比利的那把火冒枪要好上太多了,这是一把通体散发着金属光泽,把手处由核桃木打造的左轮。
“先生,我是说他已经死了,不要让他的血弄脏了您的靴子,枪刚刚掉在地上,我帮您捡起来了。”
林肆将枪口翻了个面,重新递还给那人,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那名监工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一把夺过左轮,放进腋下的枪袋里,还朝着阿宝的尸体啐了一口。
他指着林肆道:“你找人把他抬到后山埋了,还有,他们刚刚为什么起冲突?你为何不提前阻止?”
林肆摊开手苦笑道:“我也不清楚,他大概是认错人了,我们两个是第一次见到他,结果他大喊了一声别人的名字,冲过来就打。”
“见鬼,这批华工都是从港口运来时间不长,他们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林,别忘了康纳德先生交代给你的事情,安抚好他们,别让他们闹事,不然的话连你也要跟着一起受罚!”
“是,先生,我明白的,散了散了~大家都散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要围在这里~~~”
林肆说着回过身,将不远处还在看热闹的华工们全部驱散。
那些监工看到冲突已经解除,这才一个个把手枪收回枪袋。
林肆看了眼已经彻底没有气息的阿宝,对细狗道:“抬上他,我们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
刚刚被枪声吓到的细狗这才回过神来,走上前和哑巴两人将阿宝抬往后山的无人山谷,挖个坑就算是坟墓了。
“哑巴,这人你认识?他刚才说苏公公也来了是什么意思?那公公很厉害吗?”
“阿巴巴......阿巴巴。”
哑巴连说带比划,而林肆却渐渐皱起了眉头。
“大内第一高手,以前是你的顶头上司?这就不好办了......不过看样子他们应该因为某种原因失散,那什么苏公公也并非走的官方渠道,不然也不会被人卖来矿场......
行了,先不想那些,等他过来真的找到我们再说吧,如果能沟通尽量坐下来谈,如果油盐不进,别说他是什么大内第一高手,就是宇宙第一高手也必须给我变成尸体。”
林肆这话说的轻描淡写,可待在一旁的细狗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公公”、“大内第一高手”、“让他变成尸体”,这些词光听起来就是些不得了的事情,他一个混子,何德何能竟然卷入这种大事件里?
在阿宝的插曲过去之后,华工营又恢复了往常的平静,直到有一天,一辆马车远远驶进了矿工生活区,才让那些麻木的华工眼睛里起了些许波澜。
这辆马车是专门运送物资的,驾车的人听说是生活在旧金山的一位华人老表,早十年便在这里闯荡了。
林肆知道,他计划最重要的一个环节时机已经成熟,当即与赛华佗交换了一下眼神,后者急忙笑着迎了上去。
“哎呀呀~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您给盼来了~!”
驾着马车那人上身穿着西装,下身着一条黑色粗布裤子,脚上却穿了双布鞋,显得不伦不类。
他头戴高礼帽,将长辫子盘了起来塞入帽中,在看到赛华佗时,眼神里尽是抑制不住的优越感。
“是你啊,刁哲,他们的家信都写好了吗?”
“写好了写好了,都已经给您准备好了,每个月都要麻烦您,真是过意不去。”
赛华佗将他帮大家写的书信打包好,吃力的放进了马车后斗,又从马车上取下一个麻袋。
“辛苦您了,虎爷,小小意思不成敬意,不成敬意。”
赛华佗将麻袋取下,笑呵呵走到驾马车那人面前,往后者手里塞了些东西。
那人看了一眼,满意的揣进口袋,用鼻孔看着赛华佗道:“我走了,你们这地方又脏又臭,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希望下个月我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他说完挥舞着马鞭,原地掉头,“执拗执拗”的往白人矿工区驶去。
马车上还拉了一些货物,大多都是日用品和酒水,那些在城里只卖5美分的东西,只要拉进矿区就能涨到1美元,没办法,谁让这里的矿工赚了钱也没地方消费呢。
赛华佗拎着麻袋朝林肆点点头,两人一同走进一个开间的帐篷里。
看到这个麻袋,周围干活的华工们全都踮起脚,也有不由自主靠过来的。
“刁爷,这是......我们的信到了吧?”
华工们一个个探着脑袋往帐篷里瞧,有一位等不及的大着胆子上前询问。
“是啊,信到了,不过这个月收信的人却少了三百多......”
赛华佗一边整理麻袋中的信封,一边说着沉重的话题。
大家想起前一阵那场大火,许多人都低下了头,甚至还有暗自抹眼泪的。
赛华佗重重叹了口气道:“好了,你们先去忙吧,我整理好今晚下工念给大家听。”
“好......好嘞,辛苦您了刁爷。”
支走了那些华工,赛华佗整理信封的手忽然就有些颤抖。
林肆走到他身后,在赛华佗肩膀上按了按道:“他们迟早要知道这个真相,你瞒不了一辈子。”
“是......我知道,可一想到大家要面对的真相,我就心里一揪一揪的疼......他们......哎,算了,也许你说得对,我瞒不了他们一辈子,是时候告诉他们真相了。”
赛华佗捏着手中的一封信,而这时如果有人识字,一定会发现,这些所谓的“家信”上面,写着的竟然全都是中药处方。
是的,这些全都是药方,华工营里从来就没有收到过哪怕一次家信,那些将他们骗来金山的洋人公司,根本没打算履行这项义务。
赛华佗其实早就知晓,但为了能让大家安心,为了每月的那点念想,他便主动从驾马车的阿虎那里买来这些没用的旧药方,当做家信念给大家听。
与此同时,像是约定好似得,康纳德和麦尔斯同时发现了自己失踪手下的尸体,并展开一系列联想。
“见鬼......麦尔斯那个家伙,竟然杀了比利......”
康纳德的经理办公室内,一众枪手围坐在周围,地面上则摆放着已经烂掉的比利。
康纳德用手帕捂住口鼻,厌恶的摆摆手说:“快把他抬出去,太臭了。”
在众人将尸体抬出掩埋后,康纳德面色阴郁的点燃烟斗,想了想道:“可恶......最近你们都小心着这点,尽量不要单独外出,我要给罗文先生写一封信,这个麦尔斯......野心太大了。”
......
“头儿,巴里死的不明不白,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找出凶手,给巴里报仇!”
“报仇!”
此刻,麦尔斯的房间里也围着一群人,他们情绪激动,有人甚至已经掏出手枪。
“先别冲动,这件事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麦尔斯揉着自己毛糙的金色卷发,愁眉紧皱。
“把枪都收起来,事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我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看来,是时候和康纳德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