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宫外的假山旁。
李尚宫经过这里,见虞宁从一条僻静小道里钻出来,一身宫女衣裙,她以为虞宁是出了什么急事,连忙关心地问:“呦,三娘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急事找下官,怎么跑的这么快,慢些慢些,没事的。”
“李尚宫,麻烦您在空闲的时候将这两封信送回侯府,这一封是给我娘的,一封是给小宝的。”虞宁从宝慈殿偷偷跑出来,第一时间来了祥云宫外面,然后将她连夜写的绝笔信交了出去。
“好好好,明日祥云宫的宫女出宫采办时,我让人将这信送过去。”李尚宫见虞宁准备从小道上回去,她便拉着虞宁往宫道上走,笑道:“三娘子穿着宫女衣裙就不必紧张了,直接从正道上回去便可,宫里没有什么主子,只要不让陛下看见,其他都一切好说。”
“多谢李姑姑,我给您和姑母添麻烦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三娘子不必介怀。”
后宫的宫女太监人数并不多,因为天子无后宫的缘故,前些年放出去好些宫人,闲杂人等遣散了大半,只留下了维持内侍省运行的基本人手。
从宽敞的宫道上走过,只零星看见几个端着托盘的宫女路过。
虞宁事前跟彩练打听过去往紫宸殿的路,从祥云宫离开后就直接往紫宸殿去了。
紫宸宫外守卫森严,不允寻常宫人靠近,虞宁想再见沈拓一面,将过往的恩怨说清楚,但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她总不能硬闯或者直接道明身份,只好先回宝慈殿。
宝慈殿的后院很是安静,连个人影都没有,宫人都在前院扫叶子,不往后院来。
虞宁悄悄从后门回到寝殿,彩练见了她,笑呵呵走上前,“膳房送了糕点和酸梅汤过来,许是李尚宫吩咐的,三娘子快来尝尝。”
彩练神情温和,语气也正常,似乎根本没发现虞宁偷跑出去过,但她谨守在宝慈殿,是不可能不知道虞宁动向的。
“好。”虞宁坐在桌前,汤匙在酸梅汤里轻轻搅拌。
青瓷碗与白汤匙相互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彩练,你可知陛下早宫里的行程,能打听到吗?”虞宁问。
“这个……娘子想见陛下?”
“嗯,想见,所以有什么办法能打听到陛下的动向吗。”
虞宁知道天子行踪是不能随意打听的事情,但彩练是李尚宫送过来的人,应是绝对可信的。
彩练垂眸,掩下眼中的疑惑,迟疑着说:“那奴婢去帮娘子打听打听吧,若是打听到了,便立马告知娘子。”
她虽有疑惑,但谨言慎行是时刻记在心里的规矩,只要虞宁不说,她便不问虞宁为何想见陛下,她需要做的,就是将宝慈殿里发生的事情如实传出去就好。
不该她问的,都不能问。
“彩练,真的谢谢你了。”虞宁真诚对彩练道谢。
不多时,彩练端着托盘走出宝慈殿,她拐进一处阴暗的角落里,与一个年纪很轻的内侍耳语几句,随后又面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
紫宸殿内。
御前大监梁德弓着身子,微低着头走进正殿,一路经过几位正在向天子汇报朝政的大臣,在天子御案旁停下,俯首低语几句。
闻言,沈拓眸色一顿,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梁德退下。
殿中,大理寺卿崔淮正在汇报前段时间宫中潜伏进敌族刺客的案子,待他说完,抬头望向君王,郑重进言。
“陛下,刺客虽已落网,与之有联系的宫人也已经抓获,但仍不排除宫中还有敌族之人,为圣体安康,臣以为,可在明面上结案,然后暗中继续调查,以防有漏网之鱼。”
“可,暗中调查之事就交由你主理,人手若是不够就去问武缨要人,他自会安排。”
崔淮应是,又道:“不过,谢家三小姐之事,还有些……”
沈拓一抬手,止住了崔淮的话,然后示意其他臣子退下,只留了崔淮一人在殿中。
“接着说。”
“回陛下,大理寺的人查了谢家女眷谢神悦之过往,青云城的五年,此女名为虞宁,依附镖局为生,养育一女,随后……”
崔淮说了半晌,最后的出结论,谢神悦前半生过往不明,极不可信,她是从边境移居至青云城的,过往空白不可查,有可能与敌族刺客有关联。
“既然如此,那此女短时间内不便放出宫中?”沈拓问。
崔淮点头,凝重道:“正是如此,而且此女与陆家定亲,陆将军守卫皇城,手下有三千护禁军,在未查清谢家女身份之前,此姻亲应是极为不妥。”
沈拓蹙眉,颇有为难之色,“可谢家女,毕竟是太后的亲侄女,朕若下旨斩断两家姻亲,不太妥当吧。”
崔淮想说,不用斩断两家联姻,只需要让这门亲事暂缓就是,等查清谢神悦的身份,确认与敌族没有关联就好。
但没等他开口,上面的君王就再度开口。
“崔卿,两府家事是为私事,朝廷本不应插手,可事关敌族细作,不能不慎重,此事,便也交给你去办。”
沈拓微扯着唇,瞧不出喜怒,只是眼底泛着几分凉意,“记住,两家都是功勋之后,颜面不可丢,就算退婚,也得顺理成章些、”
崔淮愣了下,垂眸凝思,缓缓抬起手臂行礼,“臣,遵旨、”
*
暮色四合,转眼到了晚膳时分。
彩练拎着食盒进门,摆好菜肴,低着头轻声说:“娘子,奴婢今日出门,正好打听到陛下每三日会去一次宝文阁,陛下上次去宝文阁是昨日夜里,下次应是两日后。”
“彩练,你当真厉害,居然这么快就打听清楚了。”
彩练抿唇一笑,神色更加恭谨,“娘子过谦了,只是正巧有相熟的人在紫宸殿当差,便询问了几句,而且陛下常去宝文阁的事情不算秘密。”
虞宁翻出自己的首饰,将一根簪子送给彩练,认真感谢彩练一番,然后思量着自己将要做的事,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不要怕虞宁,一死而已,没什么好怕的,自己做的错事要自己承担,这都是应该的。
夜里,虞宁心思重重,在床榻上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睡。
门开了,彩练端着小香炉进来,“娘子睡不着的话,用些安身香吧。”
“嗯,那就点上吧。”
彩练将冒着青烟的香炉放在床榻边的小桌上,出门前面色犹疑地看了会香炉,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沉默地走了出去。
春夜云雨长,梦里总销魂。
可是现在,已经不是春天了,但这无休无止的梦却一直缠着她。
虞宁想,她这样只敢在梦里做些什么的,是不是就是俗话说的有贼心没贼胆?
想比前两次的难捱,这次,梦里的景拓多了些温情,虽然动作依旧,但耳鬓厮磨间的温情却能勾着她共同沉沦,无法自拔。
一夜过去,虞宁渐渐苏醒。
望着月白色的床帘锦缎,虞宁再一次回到现实。
她揉揉眼睛,一点点清醒过来。
虞宁啊虞宁,你怎么能一次又一次地梦见这种事情,当真是贼心不死啊,哦不,是色心不死。
“啊啊啊啊!”虞宁烦躁地踹了踹被子,抱着锦被在榻上打滚。
罢了,她原谅自己了,谁还没点欲|望呢,只是在梦里回味一下而已,人之常情,她没有错!
更何况她都决心赴死了,这短暂的美梦做一个就少一个了。
转眼两天过去,月上枝头,秋风瑟瑟,寒冷的季节不日将至。
虞宁去往宝文阁的路上起了风,裹挟着冷气的风吹来,比起身上的寒凉,更冷的是她的心。
唉!眼看她即将香消玉减,这天都变得更冷的呢。
虞宁为自己叹气,即便心中舍不得这人世,但她的步子没停,终归还是到了宝文阁门口。
宝文阁中没有光亮,看样子沈拓还没到。
虞宁进了阁中,趴在二楼的窗边等待,短短一刻钟胡思乱想了许多。
好奇怪,这宝文阁怎么没一个人看守着,进出似乎很随意?
什么死法不疼呢?她可以自己选吗?
小宝和阿娘应该会很伤心吧,除了她们,永宁侯府还有人真心为她伤感吗?
不一会,宝文阁外有许多脚步声传来,虞宁回神,心一点点揪起。
她知道,这是沈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