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郡守嘴角狠狠地一抽,勉为其难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该怎么说?
难道要告诉诸葛山长,因为与其一直搭话,错过了签字请愿,导致万民书上根本没有自己的名字,定会让人误会,他偏袒吴博?
李郡守脑中闪过三个大字——真冤呐!
“既然李大人有心事,老夫就不叨扰了,告辞。”
成功拖住李郡守后腿的诸葛山长,饱含深意地看了眼还在忙碌的杜长史。
心道:慎行资历虽浅,但做事稳妥,且为人公正,主持益州大事小情的青天大老爷,应该是慎行这样的好孩子,而非李郡守这样昏庸无为之辈。
可惜,从长史到郡守,还要越过郡丞这一级,到了郡丞还要再干几年,或立下不世之功,才能破格提拔。
他能做的,只有让陛下明白李郡守非能臣,益州万民请愿一事,并非林羽与慎行等人合力相迫,而是李郡守之因。
“感谢诸位的到来!今日你们为他人鸣不公,明日我们愿为你们道不平!”
林羽此话一出。
还有些不情愿的人们,纷纷咽回了冲到嘴边的抱怨。
是啊,他们前来不是为了出风头,而是替苦主陈冤诉情。
如今事情做成,哪怕他们只是围观的助力者,这份万民请愿书,也有他们的一份力量。
“从今往后,看谁敢在我们益州境内官商相护!作恶多端!”
“都说万民请愿很困难,我看也不难嘛!”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只是这次的笑声里多了释然与喜悦。
民,向来不与官斗。
可若官不得民心,只能别谋他路。
刚才快要哭出来的李郡守,这回眼眶是真的红了。
坏了!
万民请愿一旦完成,必定惊动朝廷,陛下若是查严来龙去脉,得知他在其中的角色,他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总以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没想到想少这一事,却扯出更多的事。
“闻先生救我。”
他下意识地扭头朝着右侧看去。
然而平时总会拯救他于危难的幕僚先生,早已不见身影。
他这才想起,刚才的所作所为气走了闻秉笔,现在只剩下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厮,与他大眼瞪小眼。
唉!
悔也!
晚也!
这时,陈郡尉和杜长史每人抱着厚厚一沓的血字,走到满脑门子官司的李郡守面前。
方才还风头无两的林羽,此时选择了全身而退。
因为接下来的事,他一介布衣不便发言,关键的环节他已促成,过犹不及。
“郡守大人,请您过目统计,可有遗漏。”
陈郡尉率先发难,语气很冲。
他可不像杜长史是李郡守的直属下官,真遇到动用兵马的大事,李郡守还得看他脸色办事。
李郡守硬着头皮翻了翻最上面的,都是一些熟悉的名字,像诸葛山长也赫然在列。
他都没注意,诸葛山长何时签的字,怕不是让别人代签的吧?
“本官想在这上面……”
“大人秉公断案,不参与万年请愿的事,下官与百姓们全都理解大人的苦衷。”
杜长史一句话把李郡守想画蛇添足的想法,扼杀在了摇篮里。
现在想摘桃子,早干什么去了?
由于杜长史的声音响亮到,方圆十丈内都能听到,一传十、十传百。
谁都知道李郡守没在万民请愿上签字的事了。
陈郡尉更是又补上了一刀:“本将稍后会写折子奏明陛下今日发生的事,定不会让陛下误会郡守大人偏袒苦主。”
本官现在想让陛下这么误会啊!
李郡守算是看明白了。
原本在今日之前,除了官场上的事,没有关联的陈杜二人,此时竟联起手来挤兑他。
可气!可恶!可恨!
闻先生这个智囊团不在身边,还有一丝丝的可怕。
“郡守大人,别扯那些有的没有,还不赶紧判决吴博,择日凌迟处死?”
“是啊郡守大人,万民请愿书都写好了,你总不能还不宣判吧?”
杀人诛心。
李郡守眼见民众们全把自己当成了吴家的保护伞,气得心头突突直跳,眼冒金星,想昏倒又只能咬破舌尖硬撑着。
一旦他此时昏倒过去,只怕会被有心人传成,是为了替吴博拖延时机故意而为,那他可真就是百口莫辩了。
“升堂!”
李郡守发狠地厉吼一声。
“案犯吴博既然拒不认罪,拖下去杖责五十大板!”
突如其来的杖责,让本已准备等死的吴博,急得跳脚。
“大人,谁说我不认罪的?!”
“既然不认罪,拖下去打!”
李郡守仿佛耳背似的,快步走到桌案前,抽出杖责的签子往地上扔去。
啪㗳!
衙役们早就被吴博的所作所为恶心透了,暗中摩拳擦掌,得到指令,纷纷撸起袖子,像拎小鸡仔似的,把黑不溜秋、瘦不拉叽的吴博拎起来。
两个衙役拖着吴博,两个衙役拖着长凳与木棍,默契地将吴博摁在了正对着大门口诉词的院子里。
“我说了我认……嗷!”
一棍落下,吴博的屁股顿时绽放出血花。
堂外围观的百姓们,爆发出热烈的欢呼声,双掌拍得通红。
“打得好!”
“往嫩肉上打!”
“可别打死他了,我们还等着凌迟的时候,用他的肉喂狗呢!”
躺在长凳上,打得浑身剧痛,快要昏厥过去的吴博,此时恨不得一头撞死了事。
可他偏偏又怕死,根本没有自尽的勇气,只能像那些被他亲手杀害的女童们一样,在临死之前,不停地哀嚎着、哭诉着、求饶着。
但,无人同情,也无人回应。
站在外围的吴家人,看到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吴博,还有周围那群恨不得将吴博抽筋扒骨的百姓们。
第一次明白,原来平日里被他们欺凌的弱小者,团结起来竟如此强大。
有吴博这个先例。
接下来的审讯变得异常顺利。
只要诉词里写的没有太大的出入,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吴家人,再敢百般抵赖,再重蹈吴博的覆辙。
他们想认罪了?
他们也不想!
可是堂外和门外站着数千个没来得及在万民请愿书上,写下名字的人们,正在虎视眈眈。
就连大堂之上的李郡守,也暗中期待着,有一个犟种可以像吴博一样反抗,他还有机会再来一次万民请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