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过邙山树叶的缝隙时,子仪所率领的魏卒们,已经在中军大帐前集结完毕。
“将士们,前面就是野王,我们只有一个目的,攻下野王,让赵种不敢小瞧我们!”
子仪意气风发,站在点将台上拼尽全力正在喊话。
其实三万人已是子仪这辈子带过的最多的兵,即使他们全都穿着魏国的衣服,也让他感到一阵自豪从心底油然而生。
曾经的杀神白起率领二十万大军都未能如愿战胜赵括,但今天他子仪就是要试一试,赵括到底有没有传说中的战无不胜。
“此战乃是突袭,一切当以快制胜,赵卒不是很能打吗?但我们这次偏不和他们来硬的,我们的任务是骚扰他们,拖住他们,只要不死,活到公孙将军率领大军来到,我们就是胜利!”
“吼,吼,吼!”
由几名魏将带头,喊出了阵阵雄浑的气势。
公孙衍特意交代他们,一切行动要听这名小将指挥。
但三名万人将却很纳闷,凭什么相邦会这么肯定,这个毛头小子能干出一番大事?
从年龄上看,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年纪,相邦到底是怎么想的,竟然把三万大军全部交到他的手上。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公孙衍已经将这三万人当成了弃子,正是为了让身为韩将的子仪带领他们去送死,然后从根本上,挑起韩国和赵国两家的深层矛盾。
子仪若是赢了,魏国正好顺势收了野王,挥军继续北上。
若是输了,韩王就欠魏国一个天大的人情,也可以是一个很好的借口,他就可以借势攻打韩国,就算不灭国起码也要占去韩国一些土地。
要知道,上党本就是韩国的土地,宜阳和渑池同样牵动着魏国的利益。
所以说,这场战役无论输赢,韩赵两国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这便是一名鬼谷门下纵横家本该具有的睿智。
但公孙衍兴许忘了,他的对手赵括却从来不会按照套路出牌,就算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占,也敢举兵跟你较量较量。
什么君子大义,什么师出有名,在赵括的眼里都是臭狗屎,只要拳头够硬,管你那么多,先打了再说。
嬴华和嬴子鸢也早早地起床,梳洗一番后便听到校场上人欢马叫,于是带着铁鹰卫在一旁看热闹。
听到子仪那略显稚嫩的统军模样,嬴华不禁呼哧笑了起来。
这让嬴子鸢都忍不住憋笑提醒道:“姐姐,人家在训兵,你怎么能笑呢,太不礼貌了吧?”
嬴华却越发笑的前仰后合,手按着肚子转过身摆了摆手:“不行了,你别说了,我都快笑死了。”
身为秦国公主,见惯了秦国将领那老练的带兵手法,对于子仪这青涩的样子,一眼就能看出子仪虽然很努力,奈何经验有限,只能用略显笨拙的统军方式来带兵。
隔着军阵子仪就发现了秦军黑甲之间的那两道窈窕倩影,更发现了嬴华那如银铃般的巧笑。
于是挥手让各部且带去操练,抬步朝这边走来。
“不知公主为何发笑?”
子仪还是那个翩翩公子,即使刚从点将台上下来,也丝毫没有一名战将该有的雄风。
嬴华只想尽快止住笑,抹了抹笑出的泪道:“你是想把我笑死在这儿吧?你就不能有个将军的样子吗?就你这样还想去和赵军一较高下,还不如做个游侠儿,去闯荡江湖快意人生才是。”
子仪一愣,张开手低头看了看,抬头道:“我这有什么问题吗?”
嬴华呼哧又没憋住,赶紧摆手道:“带兵打仗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还是听本公主一句劝吧……”
子仪眉头一皱,插起胳膊道:“这我可要和公主辨一辩了,那你说,领军打仗不该是这个模样,该是哪个模样?”
嬴华收起笑容打量了一下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还需要我一个女子告诉你吗?”
子仪点头:“对,我说过,男女不分尊卑,只要你说的在理,我一定虚心改进,并拜你为师。但若说的不在理,就要当着三军的面,向我郑重道歉。”
嬴华也不顾嬴子鸢的阻拦,挺胸答应:“好,这可是你说的,到时不准反悔!”
子仪毫不相让:“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怎有反悔之理!”
嬴华这才整理了一下心绪,在子仪面前迈开步子道:“正所谓带兵之道:古来名将,得士卒之心,盖有在于钱财之外者。后世将弁,专恃粮重饷优,为牢笼兵心之具,其本为已浅矣。是以金多则奋勇蚁附,利尽则冷落兽散……”
说着一抬头看向子仪反问道:“你刚才训话只以金利做驱使,这本就错了,若是没能注重军心之忧抚更是错上加错,故本公主笑你,难道有错吗?”
“这……”
子仪一下子被说的哑口无言。
他也知道只靠钱粮来激发战士的斗志根本不行,也很想找更多的依仗让将士们奋勇杀敌,可是奈何嘴笨,又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被嬴华一提醒便顿觉无言以对。
嬴华的讲解,甚至让一旁的嬴子鸢都感到一阵高兴,听到嬴华的话,连忙看向子仪。
“怎样?你输了,别站着了,赶紧拜本公主为师。”
“呃,如此,还请公主明示,眼下我该如何带兵。”
嬴华却道:“不管,你先拜了师我才能告诉你。”
子仪一阵迟疑,自己一个堂堂将军,竟然还要拜一个小女子为师,说出来怕是会被人笑话。
但是眼下又事关和赵括的一较高下,只能叹气道:“也罢,愿赌服输,我便拜你为师又怎样。”
说着便抬手郑重给嬴华鞠躬作揖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嬴华俏脸一阵得意,扬起下巴道:“再拜,一个不够,得三个!”
子仪苦笑,只好继续作揖,补上两个,正好是三个。
嬴华背起手道:“这还差不多,徒儿免礼,师父我收下你了。”
说完便想转身就走,子仪一看这哪成,拜完师却不肯解惑,岂能被她把好事占了去,慌忙上前拉住嬴华的胳膊问道:“哎,公主不能耍赖,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嬴华秀眉一蹙,纠正道:“叫师父。”
“呃,师父,请为学生解惑。”
看到他态度诚恳,嬴华叹气道:“其实我告诉你吧,劝你还是别费力气了,早点回去歇着吧,无论如何你也赢不了的。”
说完转身拉上嬴子鸢就走,把子仪丢在原地呆若木鸡。
刚走出几步,子仪猛然大喝:“你站住!”
嬴华和嬴子鸢诧异地回头。
只见子仪捏紧拳头道:“我见你乃秦国公主便让你三分,怎料汝竟羞辱与我,我堂堂韩国大将,怎能被你如此戏耍,简直欺人太甚!”
显然,子仪这是怒了。
在他看来,军中无戏言,既然说了半天,却除了诋毁也不作出任何指正,这与戏耍何异?
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嬴华发现子仪较真,便丢下子鸢朝他走去。
看着子仪嬴华歪头问道:“你真的想赢赵兵?”
子仪气鼓鼓道:“当然!”
嬴华重重叹口气道:“既然你都拜我为师了,不教点什么确实说不过去,那就不妨先教你一招防身术吧。”
说着便错身朝校场走去。
这把子仪彻底搞蒙了。
什么?她一个弱女子,却要教自己防身术?
这不是在开玩笑话吧?
“还愣着作甚,走啊。”嬴子鸢随之走来提醒。
子仪这才木讷地点头:“哦好。”
校场之上,魏卒们原本在各处演练,不料却忽然看到秦国公主带着大将子仪走向沙场中央,纷纷好奇,便呼啦一声全部围了过来
几名沙场上正操练的将校被嬴华驱赶到一旁,然后在中间站定看向跟过来的子仪。
“今天丢人可是你自找了,若是吃亏可不许怪师父哦。”
子仪压根就不相信凭她一名弱女子能让自己吃亏,于是傲然道:“尽管来便是,我堂堂一名将军,怎会输与女子之手。”
嬴华无奈苦笑,看来不给他吃点教训,这徒弟着实难带。
于是抬头朗声道:“既然如此,那便来吧,我站着不动,你尽管来欺便是。”
子仪且不管那么多,顿时眼底忽然生出一抹厉色,脚下一动,便朝着嬴华冲去。
“师父,徒儿得罪了,看招!”
人未到声已至,子仪脚下生风,奔跑中摊开两掌,朝着嬴华藕臂抓去。
在此时的战国,男尊女卑这是普遍认知,然而作为赢氏子女,却有种草原人天生的彪悍在骨子里,再加上王族对子女的调教方式,从来都是崇尚武力的民族。
嬴华与子鸢不同,作为长女,从小就接受过刻苦的训练和名师指导,所以对摔跤有自己独到的理解。
见子仪靠着一身蛮力如饿虎扑食般扑来,嬴华的脚下只是轻轻朝前挪动了一下,瞬间准确地抓住了子仪伸来的手腕,借着一个转身,刁钻地伸出一脚踢在了子仪的小腿骨上。
这一脚,力度拿捏的正好,又恰是捏住了对方的手腕,注意力全在手腕上,突然一脚让人防不胜防。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所有人不禁瞪大了双眼。
嬴华穿的小皂靴那可是木头做的鞋底,牛皮做的鞋面,为了牢固脚尖上镶嵌了铜片,若是角度合适,轻轻一脚就能踢断牛骨。
只见子仪因为胫骨吃痛,脸部表情瞬间扭曲,眨眼间整个人已经飞到了半空中。
只听扑通一声,子仪已是被摔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痛呼起来。
在场所有人都愣了,他们谁也没想到,身穿皮甲身高比嬴华高出一头的将军,竟然只是一个照面,就狼狈地趴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