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堂堂秀才,居然要听命于这几个歪瓜裂枣的大老粗?
虽然众书生都只是小声议论,但从他们的神情不难看出,身上那股子傲骨,还没完全磨掉。
于是陈鹏便悄悄对方伦打了个眼色。
方伦往前一站,按照陈鹏教他说的词,声情并茂的朗声道。
“诸君,十年寒窗,功名难料。”
“如今,一纸空文,满腹心酸。”
“问天地,何为才子?何为英雄?”
“只余得,满目萧条,遍地饿殍。”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因抱陈守旧而郁郁不得志?”
“帮工、佃户、打杂,诸君都做过。”
“三十里地长途跋涉,诸君也做过。”
“如今当家赐予我等良师益友,诸君还有什么是不能放下的?”
“还有什么?!”
嗯,不得不说,这方伦还真是个合格的托。
一番掷地有声的质问下来,书生们个个都低垂着脑袋。
是啊,如今这世上,寒窗苦读早已没了活路。
死守着毫无价值的脸面,根本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看气氛都渲染得差不多了,陈鹏便接着道,“还有重要的事情……”
“那就是你们是否能通过考验,正式晋升为护庄,拿到四百文月钱,你们各自的分队长,拥有非常重要的话语权。”
“经分队长推荐,晋升班长一职的,再加一百月钱。”
“各位考虑清楚了,若是不能接受,那就请自行离开。”
“正如我先前所言,我强盛布庄,不需要不服从命令的人!”
陈鹏恩威并施,众书生纷纷拱手,呐喊道。
“我等……服从命令。”
“整齐点!”
“我等服从命令!”
陈鹏满意的点了点头,“现在,开始分配。”
这些老兵,每一个在军营里担任的角色都不一样。
比如那莫老三便是随军修刀铁匠的徒弟。
那老一却是个负责安营扎寨的锤头兵,他虽然沉默寡言,但此次搭建大棚,就属他出力最多。
其他人有些担任过盾牌兵、长枪兵,各有特色。
总之就是种种缘分,使得他们六个人牵绊到了一起。
五名老兵开始挑选,从之前的徒步迁址,到今日的砍伐竹子,搭建棚子。
这些书生们表现如何,其实老兵们都看在眼里,心中早就有了合适的人选。
陈鹏让老兵们选人,相当于是放权给老兵们,杀杀书生们的锐气。
很快,十五个人,便都分配到了一名分队长手下。
安排好轮值的排班表之后,陈鹏便让人在大家入住的宅子中心,点起了一道篝火。
有了火光的照射,不仅让大伙的心增添几分温暖。
还能互相映照,无论哪个宅子出事,都能被旁边的人发觉。
陈鹏清点了一下,发现周边宅子都住满了,那小寡妇睡哪?
他暗道坏了,那傻丫头,莫不是跑远了去找宅子睡?
可找了外圈一遍,都始终没有发现小寡妇身影。
最终,他在大棚里面的飞梭机上,找到了小寡妇。
此时虽然还没到深夜,但老嫂子她们都去歇息了,李薇却还在织布。
同时,陈鹏也发现了李薇计划的住处……就在飞梭机旁边的地上,铺好了干草。
陈鹏一阵心酸,所有人都心思各异的去歇息,却唯独只有李薇想到了要守住他的家底——三台飞梭机。
傻丫头还是一如既往的,一声不吭的做些让陈鹏暖心的事情。
“别织了,你去我那屋睡吧。”陈鹏静静出现在她身后。
李薇显然也被吓了一跳,“是,相公。”
刚起身,想起陈鹏刚刚那句话,小脸蛋顿时唰的一下变得发白。
她露出恐惧的神色,缓缓跪下,“相、相公,贱妾是个丧门星,会克死人的,若是跟相公睡……贱妾不想害了相公。”
陈鹏一愣,原来小寡妇以为自己是要召她去干造人的大工程啊?
于是他便字正腔圆的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去我那屋睡。而我呢,则是先值夜,然后睡大棚里。”
李薇顿时如释重负,得知自己误会了陈鹏的意思,小脸蛋便又唰的一下红透,“是、是贱妾僭越了,抱歉相公。”
说着,她低垂着脑袋,小跑着逃离,仿佛想找个洞钻进去。
看着小寡妇娇俏的背影,陈鹏苦笑着摇了摇头。
……
县城,飘红院雅阁。
几名花魁连滚带爬的撞门而出,每一个身上都青一块紫一块的,眼中充满了惊恐。
最后一名花魁,甚至连路都走不了,是爬着出来的。
这时,沈复火急火燎的走了过来,蹲下身查看了一下花魁的伤势,皱眉道,“给她一天喂五顿田七,三日后复工。”
“是,老板。”大茶壶应道。
然而,那花魁却恸哭流涕的摇着头,“沈老板,奴家不想再侍候王大人了,奴家会死的。”
沈复一把揪住她的头发,小声说道,“这话若是让他听了去,你会死的更惨。记住,在我这里,你不是人,是我的生财工具,扛回去。”
花魁只得咬着牙,将眼泪都吞进肚子里,任凭龟公将她扛起来。
“慢着,”沈复又追问道,“那厮……大人今儿个心情怎么样?”
“不妙。”花魁有气无力的答道。
沈复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让龟公将花魁带离。
接着,沈复拍了拍脸颊,换上一副憨态可掬的笑容,走进厢房,“哎哟王大人,今儿个是否不太满意我家的茶呀?放心放心,后头还有,还有,嘿嘿……”
说着,沈复拍了拍手,又是一群崭新的花魁走了进来,排列整齐,任君挑选。
然而,今晚的王大人似乎兴致寥寥,看都没看一眼,便摆了摆手。
沈复赶忙示意,让所有人都退下。
“嘿嘿,王大人,要不先来杯醒酒茶吧?”沈复擦了擦冷汗,赔着笑道。
王县丞醉醺醺的道,“你可知,那小龟公跑了?”
“小人也是方才得知,不过请王大人放心,小的已经派人连夜去找了,相信很快……”
嘭!
王县丞将酒壶摔烂在地上,看得沈复一阵肉疼。
妈呀,老子的三彩蓝斑壶,沈复暗道,王八蛋你发脾气就发脾气呗,干嘛跟老子的宝贝过不去?
“废物!区区一个小龟公都摆不平。”王县丞指着沈复鼻子道,“你可知,你最大的过错是什么吗?”
“不该掉以轻心?让那小子溜走了?”沈复连忙解释,“不是,王大人您先听我说,是那小子太滑头了,搁灶里扔了干牛粪,那烟烧了一整天,小的就以为屋里还有人,不敢轻举妄动……”
“你他娘的!”王县丞突然一反常态的爆粗,“你最大的过错,不是放跑了那小龟公,而是放跑了那些能生钱的宝贝!”
“捞了钱,还跑了,他娘的,捞的是本官的钱!”王县丞歇斯底里的吼道,“本官的钱!”
老狐狸终于露出本来面目。
王县丞早就派人调查过,陈鹏的织布速度不断提升,最后的记录,是三天二十多匹,便是六两多的纹银。
一个月流水,高达六七十两。
这还只是一个不到十人的私坊做出来的。
如此速度,连官营坊最大的商号都无法企及。
唯一的解释,便是陈鹏发明了新式织布机,一种比双弓机更加先进的机器。
而一旦被官营坊掌握了这种机器,其利益将会放大无数倍。
那可是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也是王县丞让沈复,对陈鹏用尽手段,逼迫他出卖家产的原因。
只是想不到,陈鹏那小子,竟然如此有魄力,说走就走,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最重要的是,万一陈鹏带着机器去了别的县。
届时造成的影响,就不止是赚少些钱这么简单了。
“快!以你的名义,联络各路绿林,赶在他们离开玉湖县之前,将宝贝抢回来,悬赏。”王县丞一脸狠戾,“本官再也信不过你手下那些狗腿子了。”
“可、可是,王大人,那些绿林好汉,不是每一路都这么好说话的,若是他们抢到手,却不归还宝贝,又该当如何?”沈复吞了口唾沫道。
疯了,这厮真的疯了。
居然连最后的手段都想要动用。
要知道,玉湖县的绿林山匪,大多数都是官府默许存在的。
他们只跟县衙最大的几个官有联络,专门干些见不得光的活。
此时动用绿林力量,也就说明,王县丞是打算要杀人越货了。
“若是连本官都得不到的东西,那其他任何人也别想得到!”王县丞阴沉着脸说道,“暗中联络阴山,让他们黄雀在后,懂?”
“小人明白,只不过,那阴山的匪……”
“听着!沈复,”王县丞打断了他的犹豫,一把揪住他的脖领,“你他娘的,只是给本官办事的一条狗!”
“别忘了飘红院不是你想开就能开的,而是本官恩准了,你他娘的才能在这开!”
“你搞清楚了,谁才是这座青楼的真正主人!”
沈复闻言,无力的瘫软在地。
而后,沈复骤然暴起,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一把小刀,寒光一闪,直刺王县丞脖颈。
呲、呲、呲、呲、呲!
一连扎了十多刀,刀刀入肉。
王县丞一手捂着脖子喷溅而出的血,一手指着沈复,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整天他娘的他娘的,你那套早就过气儿了,呸!”沈复换上淡然的脸色,“你什么档次?砸烂老子的名贵酒壶。”
他一边说着,一边怜惜的捡起地上碎片。
越想越气,便又冲了过去,扎了王县丞几刀,这才解恨。
王县丞瞪着铜铃般的大眼珠子,身体缓缓倒下。
沈复呼了口气,整理着自己衣衫,冷笑道。
“时代变了,王大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