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一愣,望向村口方向,只见一辆马车徐徐而来。
方才那句话,便是车驾里的人说的。
让众人觉得奇怪的是,这辆马车比较寒酸,连云游商人游老仙的车驾都比这好。
给人一种……像是刻意营造的穷酸样。
哪怕是寻常布衣商贾的车驾,都能比这个豪华几分。
如果不是车驾上的旗牌,写着「玉湖县衙」字样,确实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堂堂县太爷的专属车驾。
“卑职参见知县大人。”冯鹰连忙领着官差一起拱手行礼。
陈鹏闻言,心里咯噔一沉。
刘清坐在车驾里,隔着帘布,缓缓开口道,“方才,是谁人如此大胆,狂言要上州府状告本官?”
陈鹏皱着眉,左右打量了几眼,还是没能看清车驾里的人。
他之所以对县太爷这么好奇,是因为陈鹏不知怎么的,总感觉那人的嗓音有些熟悉,却偏偏想不起来,这嗓音到底在哪听过。
于是陈鹏只得回道,“要劳驾县太爷亲自莅临我庄,着实令草民受宠若惊呀。”
“回县太爷的话,这些官差大人,手执寡妇搜捕令,却硬要强行搜我布庄。”
“无凭无据,草民实在想不通,因而出此下策,请县太爷恕罪。”
然而,饶是陈鹏如何委曲求全。
刘清这次来,都不打算要放过他。
“巧舌如簧。”刘清冷哼一声,“冯典史,这些人光是阻挠官差这一条,就足以锁拿人犯,槛送县衙问罪,你还在犹豫什么?”
“卑职领命。”冯鹰咬咬牙,大手一挥,“来人,给我拿下!”
锵、锵、锵!
有县太爷亲自压阵,那些个捕快纷纷抽出朴刀。
陈鹏心中暗骂,官官相卫的王八蛋!
这些大官小官,自己摆平了一样,就又要换一样,变着法子都要捉拿自己。
开始是拿着寡妇搜捕令来的,然后又指控自己有私兵,最后又说自己阻碍官差办事。
摆明了就是变着名目要搞自己。
牛大力等人倒是不惧怕官府,见着捕快抽刀,便立马摆起阵势,准备跟这些官差拼了。
谁都知晓,此行要是被官差捉拿了,等待他们的下场,并非过堂审讯,而是冤死在牢狱之中。
这样的事情,他们见过太多太多了。
却从来没见过哪个平头百姓,进了县衙大牢,还能活着走出来的。
一个都没有!
陈鹏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强忍着心中的愤慨。
若是他孓然一身倒还好,大不了杀了官差,隐入山林。
可如今他拖家带口,身系几十条人命。
一旦杀了官差,那么等待陈鹏的,将会是大景朝廷不死不休的征讨。
“谁都不许动!”陈鹏怒喝一声,先把在场的官差镇住,同时也让牛大力他们不要冲动。
陈鹏步履艰难的走到马车前,隔着车帘,他先是深吸一口气,擦了擦脸,低沉的说道,“知县大人,未知小人到底何处开罪了官府,能谈谈吗?”
他在做最后的努力,为了庄子,也为了大家的前途命运。
车驾里的刘清,沉默了片刻,冷声道,“尔等什么身份?配跟本官谈?”
“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陈鹏自嘲一笑,冲身后大棚喝道,“护庄队全体都有,准备!”
大棚里顿时响起一阵咔哒咔哒的上弦声。
“大胆刁民!”刘清怒斥道,“对抗官府,竟然还想动武拒捕?冯典史,拿下他,快动手!”
冯鹰却有些犹豫了,明明自己是为了报仇而来。
但刘知县为何还要亲身犯险?
他并不像是来帮自己报仇的,反倒更像是来督促自己动手的。
而且在面对陈鹏询问的时候,刘知县明显有了迟疑。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
就在冯鹰犹豫期间,刘知县急不可耐的道,“冯典史,赶快动手!全体捕快衙役听令,此人罪大恶极,速速捉拿,否则撤职问罪!”
捕快们就顾不上这么多了,毕竟县太爷比冯鹰高了好几个等级,算是上司中的上司。
县太爷的命令,他们不得不听。
然而,就在双方大战一触即发的时候,一道结结巴巴的声音响起。
“住……住手!”
刘清管不了那么多,哪怕是摊牌,也要弄死陈鹏。
于是刘清大喝道,“莫要理会!捕快衙役,赶紧动手,凡是以武拒捕的,乱棍打死!”
然后,众人就看到了一道身影,踩着江心村那些不牢靠的房顶,快速奔来,几个起落,便从天而降,稳稳的跳在刘清的马车上。
陈鹏看清来人,正是游老仙的贴身侍卫——风行!
只见风行一脚就踢开了马车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冯鹰暴喝一声,“大胆匪徒!”
他连忙抽刀上前救驾。
然而,风行却不慌不忙的掏出一枚令牌,“你……你才是匪!”
令牌黑底金漆,赫然写着「天玑府校尉」几个大字!
冯鹰看到令牌的瞬间,动作就僵住在原地。
风行掀开车帘,将令牌出示给车驾里的刘知县看,“天玑府校……校尉办案,地方官府无……无敢不从!”
车驾里的刘清,把令牌看得真切。
车驾外的年轻人,竟然是百官闻风丧胆的天玑府校尉?
“请恕本官直言,本官从未见过年纪这般小的校尉。”刘清质问道。
“那……那只是你孤陋寡闻。”风行又从怀里掏出一本黑色册子,“睁……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小爷我官拜六……六品武官。你一个七品小……小知县,见了我,还……还不行礼?”
刘清瞧见册子,整个人都瘫软了下来,“六、六品武官?!”
正所谓官高一级压死人,大景朝廷有着森严的尊卑秩序。
好死不死,风行偏偏就比他官高一个头。
哪怕风行不是天玑府的人,见着了上官,也必须得先行礼再说话。
“下、下官见过校尉大人。”刘清说这话的时候,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明明自己要对付的,只是一个命贱如地底泥一般的小龟公。
却为何会惊动天玑府的人?
陈鹏就不同了,看到之前自己总是打趣的小结巴,居然是朝廷命官,而且还把不可一世的县太爷给治住了。
就差没拍手叫好,然后喊上一嗓子——希尔瓦娜斯风行者威武什么的了。
风行受了刘清的礼,点了点头,“叫你的人都……都回去吧。”
对方手持天玑府令牌,而且还官高一品,饶是刘清恨得牙痒痒,也只得狡辩道,“下官来此,并非为了办案,而是接到举报,说此地窝藏寡妇,还持有私兵……”
“证……证据呢?”风行单刀直入道。
刘清一怔,连忙甩锅,喝问道,“冯典史,证据呢?”
冯鹰先是冲风行恭敬的行了一礼,而后才指着大棚道,“回禀两位大人,除此草棚以外,尽皆搜查完成,暂未发现证据。”
风行摆了摆手道,“那不就……就结了?接下来交由……由天玑府搜查。”
“校尉大人!”刘清忿忿不平的喊道,“天玑府向来只管文武百官之事务,为何要插手此间布衣之事?”
“没……没错呀。”风行耸了耸肩,指着刘清鼻子道,“我查的就……就是你。”
刘清闻言,顿时被吓得面无血色。
要知道,大景朝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身上多少都有黑点。
但凡被天玑府查到头上的,没一个有好下场。
就看天玑府愿不愿意下手罢了。
刘清满脸堆笑,“校尉大人言大了,下官只是区区一个小县官,本就两袖清风,天玑府又怎会瞧得上,下官这种小鱼小虾呢?”
风行得意洋洋的道,“你……你也知道自己是芝麻绿豆官呀?”
刘清汗流浃背,面对这个小年轻,官场上那一套完全不起作用。
“走不走?”风行催促道。
“走!走!”刘清悻悻回道,“那么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说罢,刘清便对着冯鹰等人摆起了官架子,喝道,“还愣着干什么?嫌不够丢人现眼吗?把刀都收起来,滚回去办差!”
冯鹰意味深长的看了陈鹏一眼,眼神十分复杂,既有愤慨,又有怀疑。
接着,冯鹰便整合了捕快衙役,翻身上马。
刘清则是透过车帘,恶狠狠的瞪了陈鹏一眼,那神情,恨不得将陈鹏生吞了似的。
随后放下了车帘,马车跟在冯鹰身后,扬长而去。
陈鹏不放心,派茅老四的小队跟过去做暗哨。
转过身,直接给风行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啊哈哈哈……”陈鹏大笑着拍拍风行的后背。
他看向风行的眼神,就像是看着什么新鲜大宝贝一般,“想不到啊想不到,希……少侠居然还是个大官。”
风行显然很是受用,一脸的神气。
陈鹏连忙套近乎,“来来来,请少侠移步会客厅,上次答应你的,让我给你好好讲讲,飞雪连天射白鹿什么的神作。”
却不曾想,风行顿了顿,问道,“有……有上次的饭菜吗?”
陈鹏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期许,“有!大大的有!”
说着,他便吩咐几个老嫂子,下去再做一顿全鱼宴。
也不知是否上次陈鹏的尝试,打开了风行新世界的大门。
小伙子竟然吃过返寻味,又来讨要全鱼宴。
不过既然是风行救了自己,也救了全体布庄。
那这顿饭,自然是免不了的。
不仅免不了,陈鹏还打算把风行当老祖宗一般,供起来。
好使,这把能上斩昏君,下斩奸臣的尚方宝剑,着实好使!
陈鹏交代马六他们,等那些官差都走远了就复工,而他则负责招待风行。
得知原先不起眼的小结巴,居然是朝廷命官,而且还是个大官,老嫂子们做起饭菜来,都特别卖力。
而且虽然所有人都躲在大棚里,但外面发生的事情,里面的人都听得真切。
陈鹏为了护住他们所有人,甚至不惜与官差对峙。
此等魄力,此番恩情,大家伙的心都是暖暖的。
不一会儿,老嫂子们就端着好几道鲜香美味的饭菜上来。
经过陈鹏的再次改良,原本那令人作呕的鱼腥味,已然彻底抹去,剩余的,便是食材本身的鲜美。
看着眼前的美味佳肴,风行不禁食指大动。
虽然游老仙不在,但风行还是看了主人一眼。
毕竟他是客人,陈鹏是主人,主人不动筷子,客人先动,就不礼貌了。
于是陈鹏笑着拿起筷子,把每一样菜肴都轻轻点了一下,才道,“请起筷。”
陈鹏并不饿,便又放下了筷子,静静的看着风行干饭。
风行直接开启了风卷残云的摄入模式。
陈鹏则是开始给他口述,他最为喜欢的一部名作,“话说在那无量剑派之中,有一位姓段的翩翩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