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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第 12 章

    谢折风是想不到可以用的假名字了吗??

    居然以他的本命剑为名?

    封存着他的本命剑,乔装外出行走还用他本命剑的名字。

    这人就不怕哪个还记得当年之事的人,认出春华是落月峰千年前那个罪该万死的首座的剑名吗?

    他像是在坟里睡了千年,结果一朝被人挖坟,那盗墓的还拎着自己的骨灰盒,大喊他的墓志铭。

    安无雪:“……”

    他险些气笑了。

    谢折风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了安无雪的腹诽,往安无雪这边看了一眼。

    安无雪皮笑肉不笑道:“这位谢道友……我是从凡间来的,只是通过云剑门来了落月峰,对云剑门一无所知。而且我一个辟谷期,若是云剑门内有什么危险,不仅起不到什么作用,还会拖累诸位。我想了一下,不如我还是留在葬霜海吧。”

    和谢折风一起去云剑门,他还不如留在落月峰。

    云舟担忧道:“我也觉得你一同前去比较危险,可是此事是仙尊钦定……”

    “不行,”谢折风淡淡道,“除了灭门一事,我还要查你手上符纸源头。”

    言下之意——云舟云尧不去都行,安无雪必须去。

    安无雪:“……”

    谢折风已经打开了灵舟上的结界,率先踏上灵舟。

    云舟上船前,凑到安无雪耳边,小声说:“你觉不觉得,这位谢道友言行有些像仙尊?他也姓谢,不会是仙尊的亲戚吧?”

    安无雪:“……”

    灵舟上,谢折风背对着他们,仿佛没听到。

    但这人即便用着大成期的分身,神魂仍然是长生仙之境,云舟再小声,对方都听得到。

    他不方便说什么,只是含糊道:“背后议人不好。”

    “怂得你。”

    安无雪:“……”

    你要是知道给你开船的人是谁,你更怂。

    他上了灵舟,选了个离谢折风最远的地方,迅速坐了下来。

    云舟和云尧前后缓步走了上来,还没坐稳,谢折风便手中法诀一掐,结界撑起,灵舟倏地腾空而起,排开两侧云海。

    云舟赶忙拉住云尧,惊道:“谢道友开船怎么不说一声!”

    于是谢折风说:“开船了。”

    云舟:“……”

    灵舟迅速掠过落月峰的山峦,穿过护山大阵。

    安无雪稳稳地坐在最远处,摸了摸自己挂在腰间的灵囊。

    唔,里面还装着他偷来的谢折风的魂铃。

    如今魂铃没用上,他和谢折风倒是一起出来了。还回去也是不可能的了,只能这样继续偷偷藏着了。

    他悄悄束紧了灵囊,以防开船的那位“谢道友”察觉到魂铃的气息。

    这片刻间,灵舟穿行于云端,透过笼罩在灵舟上的结界往下看去,已经能瞧见落月峰周围的凡人城镇。

    两界虽说是“两界”,但其实并不是泾渭分明的两个地方,而是用来笼统地区分凡人和修者的说法。

    安无雪低头看去,凡世间的城镇完全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

    他苏醒之后第一次踏出落月峰,护山大阵像是个隔开了千年前后的屏障,落月峰内草木未变,落月峰外沧海桑田。

    他像是个初入凡尘的少年修者,瞧着什么都觉得新鲜。

    云舟已经开始无聊了起来,和云尧说了几句,云尧不怎么说话,他又知道安无雪从来不怎么搭理他,居然转而和谢折风搭话起来。

    “……等回到宗门,我必要找出谁是凶手,为师父和掌门他们报仇。对了,谢道友,昨日仙尊说要派人一起去查,我还以为会有好几位落月峰的道友,没想到只有谢道友一人。

    “谢道友肯定很厉害。可否冒昧问一下道友修为?”

    谢折风瞥了他一眼,简短答道:“大成期。”

    云舟一愣。

    他有些担忧道:“可是我师父他们也是大成期,凶手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做下这一切……”

    那多半是渡劫期或是大成期巅峰的半步渡劫。

    “若是对方是渡劫期,那我们可如何是好?”

    安无雪继续新奇地看着云海下端的景色,听见谢折风不咸不淡地说:“那我也可以是渡劫期。”

    云舟:“?”

    安无雪:“……”

    倒是实话实说。

    “谢春华”不仅可以是渡劫期,还可以是长生仙呢。

    云舟还在说:“谢道友师承落月哪位渡劫长老门下?”

    “……”

    “听说落月入门极为严苛,谢道友是如何拜入落月的?”

    “……”

    “刚才谢道友说也可以是渡劫期是什么意思?谢道友是半步渡劫吗?好生厉害。”

    “……”

    “仙尊说会让人带上养魂树精,所以养魂树精在谢道友身上吗?”

    “……”

    云舟说了不知多少句,谢折风都如同聋了一般,直接无视。

    安无雪左顾右盼着,余光中瞥见云尧木着一张脸,双眼无神。

    云舟没心没肺的,宗门出事了也能迅速振作,云尧一直寡言少语,云舟都没发现自家师兄状态不对。

    他心下担忧,问:“云尧?你是在想云剑门的祸事吗?”

    云尧似是没听见。

    “云尧?”

    云舟停了话语,回过头来:“师兄,宿雪和你说话呢。”

    “嗯?”云尧似是回过神来,“宿公子说了什么?抱歉,我刚才想到师门或许已经……掌门、我和云舟的师父、还有各位长老师叔们,他们都是很好的修士,宗门虽小,掌门却从不吝啬给我们的丹药灵宝。”

    “宿公子,他们从未与人结怨,灭门凶手为何如此狠心?”

    云尧难得说这么一长串话,安无雪默了默,只能说:“世间很多恩怨,未必有清晰的缘由,有时是情有可原的仇怨,有时可能只是利来利往,甚至只是无端又无处发泄的恶与恨。逝者已矣,生者不该被怨悔裹足。此事落月既然插手,必然不会草草了事……”

    他知晓失去至亲挚友的心情,云尧所念,他感同身受。

    可他不善安慰人,言至此,不知该说什么了。

    谢折风似是回头看了眼。

    云舟刚才还笑嘻嘻的,此时也沉下脸色,眼眶立时红了。

    云尧一字一顿:“宿公子心善,多谢。”

    -

    落月峰离云剑门并不算近,他们清晨出发,快到的时候,天色已经快黑了。

    谢折风没有直接前往云剑门,反而在云剑门附近的城镇前停了下来。

    “宿雪!还睡呢?”

    安无雪缓缓睁眼:“到云剑门了?”

    “没呢。”

    他踏出灵舟,往前一看。

    天边夕阳晕染了大半层云,多层灵阵护持的城门之上高高悬挂着“照水城”三个大字。

    城内一座高耸入云的长剑雕塑耸立,衬得这日暮西垂的天色如同杀戮之后的血色。可城门处修士和凡人往来匆匆,凡世繁华洗褪了这杀戮之感,长剑雕塑更添威肃。

    这里是……

    云剑门居然在这片地方!?

    ——他千年前来过这里。

    南鹤陨落时,浊仙被诛杀殆尽。

    双方同归于尽之后,两界无一人登仙,不少大魔散布于世,仙祸因此还延绵了几十年。

    当时不少灵脉被毁,四方天柱几近碎裂,谢折风以半步登仙的修为匆忙之中接替了仙尊之位。

    他为了修补天柱和地灵脉,想到了以四海万剑为阵基,整个两界为阵地,代替那些破碎的天柱。

    因此,他领着落月弟子,去过不少门派还有这种由修者管理的城池。

    照水城深陷仙祸之战,又比邻东沧海,作为阵眼其一,是他待得最久的地方之一。

    这把直入云天的长剑雕塑底下,镇着万千无主的灵剑——那是当年照水城陨落在仙祸之中的修士们留下的本命剑。

    他亲手在此间落下阵纹。

    怪不得。

    怪不得谢折风对他随口撒的谎居然毫无疑虑,甚至隐瞒身份以化身行走,亲自来云剑门探查。

    云剑门是千年间在照水城附近兴起的小宗门,确实有可能和他有关联。

    安无雪:“……”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己把自己坑了。

    他怔神间,云舟困惑道:“谢道友,我们怎么来照水城了?再往前一些便是宗门了,掌门和师父他们如今尸骨未寒,我想早日查清宗门内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为何还要在附近停留?”

    谢折风却说:“不急。”

    这人径直往城内而去。

    云舟终于忍不住了:“你——!”

    云尧拉住了他:“师弟,谢道友这样,一定有他的道理。他既是落月峰的弟子,又是大成期的高手,我们跟着总没错。你看,宿公子都跟上了。”

    安无雪跟在谢折风身后走进了照水城。

    前面那人脚步不疾不徐,似乎在看着周围来往的人影,不知在想什么。

    他们刚进城没多久,两侧便灯火通明了起来,摊贩多到足以迷了人的眼睛,来往凡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不少修士混在其中。

    人群中似乎在谈论着什么“天水祭”。

    安无雪往前方眺望而去,瞧见人最多的地方,似乎有一架足有两层高的花车正在缓缓前行,周围锣鼓齐天,烟火不断。

    他记忆中的照水城,凡人入夜不敢出,修士时刻抱剑行于尸骨中,城门上护持的灵阵整日运转,时不时便有浊气冲荡而来。

    和现在全然不同。

    安无雪看得入迷,逐渐走了神。

    谢折风行于前方,稍稍回头,瞥见身后之人正左顾右盼,连卖小孩糖画的摊子都要驻足片刻。

    长街人流中,那人眼眸倒映万家灯火,双眸微弯,瞳中盛满好奇。

    他乍然想起年少时师兄带他下山,他生于凡间,对凡世事物无甚兴趣,可师兄却被一场烟花迷了眼,拉着他往烟火中去。

    张望的身影同记忆中重叠,谢折风恍了一瞬。

    安无雪满眼都是繁华,不曾察觉谢折风的凝视。

    “——哎!”

    他突然撞上了谁,后退两步。

    抬眸看去,谢折风不知何时停了脚步站在他面前。

    安无雪:“……”

    他又退了两步。

    谢折风无声地看着他。

    他知道自己这样避之不及的态度有些怪,客套道:“我没见识过这样的热闹,看得出神,没想到冲撞到了仙——谢道友。”

    谢折风没听到他那转瞬即逝的口误。

    这人和他一同静止在来往川流中,不知在想什么,莫名其妙地静静凝望了他一会,又猛地从他身上移开目光,转而望着那被人群和锣鼓声簇拥着的花车,说:“他应该也没见过。”

    “他?”

    “一位故人。”谢折风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哦。”和他又没关系。

    安无雪又被一旁摊贩卖的花灯吸引了注意力,对谢折风的话兴致缺缺,他绕过谢折风来到摊子前,拿起一盏兔子形状的灯把玩了一下,随口应付道:“那谢道友喊他来看看不就好了。”

    他看着花灯,没有留意到身侧的男人僵了一下。

    “……他不在了。但我迟早会把他找回来的。”

    男人的嗓音太低,模糊地消逝在歌舞声乐中。

    “什么?”

    “没什么。”谢折风看着他,却又好像看的不是他。

    这人一贯冷淡的语气竟然缓和了些许,“云剑门说你是从凡世间来的,如今既然回到了附近,你想回家看看,或者找找故人吗?”

    安无雪动作一顿。

    真是个绝妙的问题。

    他盯着兔子灯中跳动的烛火,轻缓地将灯放回了架子上。

    “我没有家。”

    他的语气像是在说家长里短的闲谈。

    “……也没有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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