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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自力,论个头,不算人高马大,一米七八的样子,但他的力气却大的吓人。他的爷爷,最早上的是黄埔军校八期。毕业后进入国军部队,八年抗战时期,参加过不少抗击日寇的战斗。解放战争初期,成为解放战争队伍里的一员,四八年省城解放后,转入地方政府工作,当过省民政厅的处长。在后来的几次政治运动中,多少都受到过冲击,包括划为地主的家庭成分,使儿孙们受到了不少的牵连。自力这名字的用意,长辈们就是企望他,自立自强,平安成长。打小,在父亲的严厉教育下,他特别能吃苦耐劳。加之悟性好,早早地跟村里一个习武的师傅,悄悄地学了一身功夫。十年来从未间断,就是进了校门,也一天没落下。不是早操前,就是晚自习后,必定会在后操场的角落,用心用功地温习一遍,从师傅那里学到的一招一式。
平日里,他跟林易卯走的更近些,曾经给他说过,家里的变故,自己强身壮体的经历。说到武术,他如数家珍,那浓浓的兴趣,摩拳擦掌的兴奋,就跟打了鸡血一样。从中国武术繁多的门派,到内外家和南北拳的区分,再到他学的八卦掌,滔滔不绝,只听得林易卯云里雾里,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
高中毕业后,因为表现诚实,没有劣迹记录,从第二年开始,他就在村子里的小学,当了民办老师,教的是语文课。这期间,他给校领导多次申请,成立了武术兴趣小组。凭他的真诚与魅力,从开始报名时的几个娃娃,很快扩大到了五六十个,还有几个女孩,说服家长也参加进来。武术小组活动的时间,定在隔天下午放学后,每次半小时,既锻炼了学生的身体,还培养了他们的集体荣誉感。
一天晚上,自习课后,理自力拽着林易卯,一起到了后操场。他说,有兴趣的话,咱俩一块练。他回答说,我先看看,大概不是这块料。林易卯纯粹是好奇,他想看个究竟,这练把势的人,咋都这么地执着。俩人说着话,来到东北角小树林里的一块空地。理自力说,他经常来的就是这地方。洁白的月光,洒满整个跑道,也从树叶的空隙里,把光线伸给了空地的小草。借着月光,林易卯清楚地看见,在这差不多六七十平米的草坪上,他双脚反复踩踏的原因,地上有了个清晰的圆圈。在几十公分的圆周上,只剩下隐隐约约的草根。
理自力脱下上衣,挂在树杈上,开始了他的练习。他站在中间的空地上,先是身体保持中正、放松、沉肩坠肘、涵胸拔背。接着双掌向下按至丹田处,屈膝下蹲至适宜高度,身体的重心,再放于左胯。右脚蹬地,向前趟出,左右胯重心相互转换。向前直行,摩膝趟胫,脚掌平起平落。后面的手法,已经看的林易卯应接不暇,眼花缭乱。推、托、盖、劈、撞、搬、截、拿等动作,还有踢打摔溶为一体,整个过程拧翻走转,掌法变幻无穷,身捷步灵如龙游空,看似潇洒飘逸,实则沉稳刚健,踏地阵阵有声。二十多分钟里,林易卯看的头晕目眩,恨不能生出三头六眼,观赏他的精彩武艺。
理自力手里提着上衣,俩人沿着跑道,在操场边聊边散步。借着月光,林易卯近距离瞅着他裸露的上身,看的有点发呆,这家伙的肱二头肌、胸大肌、腰腹肌、还有发达的背阔肌,块块肌肉,突兀有致,差不多跟健美运动员的身材一样。难怪有那么大的力气,轻而易举地就把人家捏着脖子,给提溜了起来。他无不羡慕地说:“你这练的也太夸张了,身上的肌肉,跟国外练健美的运动员不相上下。”理自力说:“人家是为了拿名次,出人头地;咱这完全是个兴趣,强体健身不被人欺负是目的。”林易卯估摸地说:“你这一身的功夫,起码在全校绝无对手。”理自力继续解释道:“还得静下心来好好练,光凭身上这几块肌肉,远远不够,中看不中用。关键是要把八卦掌的精髓学到手,磨练出一套真功夫。刚才那些,只是最基本的套路,实战最多起到迷惑对方的作用。”说着话,他对着身旁一颗高大的白杨树,快速伸出右手,“啪”的一声,手掌击打在树干上。稍加停顿抽出手后,再看,光滑的树皮上,已经留下了五个指头的印子。紧接着,就听到繁茂的树枝上,一片树叶哗哗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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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的图书馆,在紧锣密鼓的整理后,很快正式开放了。为了方便全校师生的借阅,采取本人自愿的原则,要从学生中聘任管理员。这消息,金老师在班里一说,立马就有五六个同学,举手申请报名。看见这般情景,金老师乐滋滋的心里,溢于言表,她说:“既然不少的同学,都有这个兴趣,我就没必要做开导工作了。我个人的想法,还是从你们中间选两个年龄比较小的同学,去图书馆。大一点的同学呢,个人的事情,相对的可能多些。这业余的管理员,没有一分钱的报酬,要求仍然很严格,必须按照统一的安排,每天在课外活动的时间段,守在图书馆,为每个需要借阅图书的同学,做好服务。同时在空隙时间里,还要做好图书的整理和馆内的卫生工作。这就要求必须有服务的意识,足够的耐心,才能够把这项工作做好,受到大家的认可和好评。”说完上面的这段话后,金老师直接提出了两个候选人,头一个是楚大泉,第二个是钱以德。她的话音刚落,齐刷刷地,全班同学举起了右手,全票通过。
金老师的用心,可谓良苦。她是从举手的五六个同学里,经过比较,选中了这俩同学的。一来呢,他俩都是农村出来的孩子,吃苦耐劳不会是问题。二来呢,俩人虽年纪不大,但为人处世与同学交往,比较成熟干练,也善于发表自己的见解,这是同学间交流沟通的关键。三来呢,俩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大脑袋,俗话说得好,耳朵大的孩子有福气,脑袋大的孩子有灵气。去图书馆帮忙,既是对俩人承受耐力的考验,也是给他们营造了个学习的氛围,但愿俩人日后的发展,前景看好。
他俩的家都在秦东,还是坐一趟火车来的学校,熟悉的程度,只差是在一个村子,一起玩尿泥耍大的了。平常,俩人走的也很近,遇事相互帮衬,就像亲兄弟一样。而他俩的根,却是相距甚远,一个在北方,一个在南方。楚大泉的祖籍,是个钟灵毓秀的地方,就是俗语里说的:天上九头鸟、地上湖北佬。钱以德的祖籍,是个自古通晓经营之道的地域,在我国近代史上,晋商曾稳居全国商帮之首,称雄商界五百余年,汇通天下的日升昌票号,被誉为中国现代银行的鼻祖。
图书馆里去了他俩,对全班同学来说,成为莫大地激励。很多同学更加地忙乎起来,周周都要去图书馆一趟,借阅自己兴趣爱好方面的书籍。说起来,那种类就多了,文学的,史地的,书法的,数学的,电子的,编织的,等等。为啥呢,有熟人,方便啊。他俩别提有多高兴了,长这么大,做梦也不会想到,能看见这么多的书籍。平时,除了做好给大家的服务,俩人对知识的渴求,近乎到了疯狂的程度。
先说说楚大泉。他对书籍的偏爱,一开始就是如饥似渴,如醉如痴。在眼花缭乱的书堆里,很快迷上了散文。他以为,散文的特点很多,题材宽泛、长短有致、形散神聚、语言浅显、意境深邃、风趣幽默。是别的文学表现形式,难于汇集一身,呈献给读者的。初中学过的古散文,他特意重读了一边,其中无法企及与超越的精炼描述,令他叹服。他集中精力,对现代散文名家的作品,进行了大量的阅读。尤其钟情于冰心的作品,作家善于赋予大自然以灵性,笔调轻倩灵巧,语言清隽流丽,既有白话通俗流畅的特点,又有古典文言精练雅致的长处。虽然篇幅多数较为短小,但却丰富多姿,使读者在精神上得到陶冶,在心灵上得到净化。凭着年富力强,好使的脑袋瓜子,他甚至对冰心的很多篇幅,能熟记于心,了然于胸,时不时地随口就冒出来:“生活如花,姹紫嫣红;生活如歌,美妙动听;生活如酒,芳香清醇;生活如诗,意境深远,绚丽多彩。”这种精辟又提神的警句,对一颗年轻的心灵,绝对是最大的鼓舞与鞭策。使他不由得在人生的道路上,如战马一样奋蹄猛奔。
再说钱以德。学校的图书馆,就是他梦中的知识海洋,在其中忘我的畅游,乐此不疲,是他最开心的选择。跟楚大泉相比,他有自己不同的性格特点,他喜欢涉猎多方面的基础知识,哲学的,文学的,宗教的,天文的,历史的,地理的,还有物理书里的现象,化学书里的反应,等等,等等。反正是精力旺盛,求知欲强,时间充沛,啥泳姿无所谓,哪怕是狗刨式呢,只要一个劲地在这知识的海洋里,扑通扑通地游,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同时,他也喜欢不分大小性别,与班里的同学交流沟通。不管是谁,只要张口,让他帮忙借书,他就是再忙,也会克服困难,想办法满足所有同学的心愿。
浦文智,就是让他N次帮忙的同学。在班里,他算是大哥哥辈的,五六年生人,出生在平原地区的农村,祖祖辈辈,务农为生。也是以农村的习俗,四年前刚高中毕业,就举行了订婚仪式。在农村,订婚是必须要有的仪式,隆重的程度,甚至不亚于婚礼大典。再早些年,不管是谁家的孩子,只要举办了这仪式,就可以堂堂正正的入洞房,苟同床,亲嘴嘴,生娃娃。如果是缺少了订婚仪式,哪怕是领了结婚证,那也得接受亲戚乡党的指指点点。
他一个劲地找钱以德,都借了哪些书籍呢,这还是浦文智的小秘密。他最初给钱以德没说实话,说是他堂哥在农村,想学点有关种植技术,再三叮咛,想办法在图书管里,找到这方面的书籍。这是一所工科学校的图书馆,有关农业的书籍,确实太少了。有一些的话,也还堆在仓库里,没有整理出来。钱以德,自己费了不少的工夫,又向图书馆的老师打听,结果还是一无所获。这下,浦文智心里有点急了,给钱以德说了实话:原来是他在农村的对象,要他找这些书籍,并且撂话说,如果一个月没有回音,就要到学校来找他。
他跟对象,是高中的同班同学,还是同村,是自由恋爱。俩人在学校偷偷好上后,两家父母也是知根知底,很乐意这门亲事,立马给办了订婚仪式。儿女的婚事明朗了,双方的家长,算是把心放在了肚子里。他俩在农村劳动了三年的时光,本来的打算呢,年底就办了这桩喜事,双方家长都筹备停当了一切,连亲戚朋友都通知了请吃喜酒。俩年轻人心里也是有点猴急,好了这么多年,只是拉拉手,从来都没敢亲回嘴。更不敢越雷池一步,学亚当夏娃,品尝伊甸园果子的美味。遇上高考制度的恢复,婚事就被先搁置了,七七年底的第一次高考,他俩都报的是大学,双双落榜。第二年,改考了中专,他是如愿以偿,考上了这所铁路学校。她却以六分之差,没有够着录取线。俩人的高中时代,倡导的开门办学,压根儿就没学到多少东西,又搁置了这么久,再吐不出来一定量的墨水,也是正常。
他俩是一对很般配的鸳鸯,本来的愿望,是在祖祖辈辈生养的广阔天地里,男耕女织,夫唱妇随,孝敬长辈,夫妻恩爱,抚养子女,踏实做人。而社会的变迁,常常深奥莫测,个人的命运,在社会变革的进程中,只能是随波逐流。高考这一浪潮,一下子把他俩推到了不同的漩涡里,本来的信誓旦旦,似乎得经受一次严峻的考验。这不,坊间已经有些传言,谁谁的同学,因为男方上了大学,跟女朋友劳燕分飞了。谁谁的亲戚,因为女方上了大学,跟男朋友各自东西了。尽管他俩心里有底,胸中有数,但这种现象的存在,周围人多余的猜测与“关心”,风言风语的,少不了会刮进她的耳朵里。农村与城市的差距,确实是太悬殊了,尤其是相对不利的女方,她少不了有点沉不住气。
她对浦文智有点类似的通牒,就包含了两层意思。一个是听说大轰大嗡的生产方式,可能会有所变化,毕竟是读了近十年的书,观念还是不一般。她就想自己的生活注定在农村,闲着也是闲着,咋说,趁正年轻,心理上得有点准备。看看农业方面的书籍,总没啥坏处,也算是先迈一步吧。不然,又可能跟面对高考的大浪一样,被打的头昏眼花。第二层的意思呢,不管浦文智是真的学习忙,还是心理藏着小九九,她去学校走一趟,俩人的关系,自然就公开化了,看你还能躲到哪里去。
浦文智上面说了一大堆的话,钱以德听的似懂非懂,感觉有点复杂。但理解了话里的中心意思,就是说:这书,无论如何,必须得帮忙尽快地找到。他也是豁出去了,求了几次图书馆的老师,好说歹说,同意了自己去没整理出来的书堆里,翻箱倒柜。有三五回,都是弄的满脸满身的灰尘,像从农村麦场的下风口里,钻出来一样。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是找到了几本,圆了浦文智的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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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下午,浦文智写完作业,桌斗都没顾得收拾,就朝火车站奔去。因为是头一回回家,归心似箭。赶到车站,才知道离开车的时间,还有一个多钟头。
在售票窗口买好车票,进了车站,他径直朝最后一节车厢走去。看样子,列车才刚刚出库,刷洗过车厢地板的水,顺着车厢间送气的皮管,滴嗒滴嗒,欢快地拍打着路基上的道砟。
车厢里静悄悄的。他手攀车门栏杆,小孩似的跻了一步。忽然,从车厢里拥出四个年轻人,跟他的年岁相当,着一身匀称的西服,脑壳上的头发油黑发亮。他们貌似慌张,像丢了啥贵重东西一样着急。他的身体赶紧贴在一旁,好让他们最快的速度下去。蓦地,他们的行动松驰下来,前边一个,抬起左胳膊,大小臂互成垂直,其肘擦着他的下巴骨,且与后边的两个,形成等腰三角形。最后边的大个子,和善友好的盯着他,眼神故交旧情般友好。
浦文智木然未动。他们中间的第二个人,敏捷地左挪一步,四个人形成一条直线。于是,排头的开始向下挪步,第二个仿照他的架式,紧跟在后面。他无意一瞥,便发现了其中的秘密:第二个的右手,在左臂的掩护下,向他的上衣口袋里伸来。灵活,自然,大胆。他赶紧伸出右手,毫不客气地把那只手推了回去。随即,“反应”一声,从第二个留着八字胡的嘴里,溜了出来。“真快”,高个子照应着,都是怪腔怪调的那种语气。浦文智发现自己的处境不妙,飞速猛垮一步,进了车厢里。靠在座位上,他警惕地摸摸口袋,买票时紧扣的钮子,不知啥时候,已经被解开了,钱包的一半漏在了外面。原来是遇上了一帮小偷。他努力调整自己的视线,瞅着站台上的垃圾箱。
车厢里,不知道啥时候已经上满了人。“发车时间到了。”对面一个干部打扮的人,四十岁上下的年纪,看了看左腕带的手表说。“呜……,咣哩、咣当,咣哩咣当……”千年古都,由慢而快的隐退着。他把头伸向窗外,借着冷风,清醒着自己的头脑,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错落的村庄,昏黄的田野,忙碌的庄稼人,都抹上了斑斓的晚霞。这是他上学两个多月后,视野里第一次出现熟悉的乡村景致。
冬,不像夏那么昶。下车后,太阳已经滑过了西山头,只剩下最后一丝亮光。他匆忙在回家的路途,迈着年轻人特有的步子。是急着见父母那样的心情,更有急着给恋人表白的激动。
第二天一大早,急急火火地,他替母亲干了点家务活,就直奔建社家。建社,是他最要好的朋友,俩人同年同月同日生,同一天上学,一直到高中毕业,都是同班。悦耳的算盘声,把他引到前院座东向西的两间厦房。建社正趴在炕桌上,两眼朝算盘那边一瞄,右手在一张纸上迅速的写着数。他双脚跷进门,故意没吭声,静静地,欣赏着他拔拉算盘珠的娴熟。
“哎呀!你啥时回来的?”他差不多是惊叫。同时搁下手中的笔,风快地抽出暖在被窝里的两条腿,“咚”地一声,跳下炕,紧紧抓住浦文智的双手,死劲地摇了两下。又关切地说:“脚地冷,先上炕。”“帐弄的咋样哩?浦文智问。”“还得几天。”他的好友建社回答着。浦文智脱了鞋,上了炕,暖和的气流,顿时从他的双脚,向双腿和上身传递开来。“你坐会,我手头的活,马上完。”说话间,在算盘的最左端,建社拨了个“六五”字样,又对他说:“这是今年咱队上的劳动日值,创下了历史记录。”于是,噼里啪啦的声音,飞出窗外。
吃过午饭,母亲又一遍催促他,说:“叫你先去看看她,你偏偏急着去了建社家,不怕人家知道了埋怨咱们。”“没事,没事,我这就去。”他也急着想见她,告诉她新环境下紧张的学习,还有新认识的同学。最重要的是,要把托钱以德找到的几本书,送到她的手上,解她心急,安她心绪。
俩人来到河堤上,没等他说上几句话,她直爽的性格,就接过话茬,滔滔而来:“上个月各队都分了作业组,选举了组长、副组长。划了区域,定了产量,明确了奖罚制度。这一弄,社员们的积极性都上来了,跟以前大锅饭比较,劳力得到了合理的利用。那天开会,有的社员干脆说:还不如分产到户最好。我看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说不定,以后还真的那样来了呢。”
“政策如果不是天上的云,一飘即逝。那么,三五年后,也不愁咱堡子这窝囊的样子,会有改变。”她发自肺腑的话语,紧紧的抓住他的听觉。走着说着,俩人已经翻过东西横着的铁路线,继续朝北遛跶。
“你走后,建社当上了队里的会计,我当上了团支部书记。本来不想干,王支书找了几回,说只有我当最合适,这就硬着头皮,给应承下了。前些日子,整建工作刚刚结束,纳新了志理、锴娃、亚娥三个人。团支部大会上,我们有个承诺,准备奋斗一年买台电视机,来活跃活跃文化生活。打算这么弄:给城壕岸、铁路旁、公坟、河堤这些十边地,一律都种上蓖麻,组织团员利用工余时间搞活动。大概合计了一下,如果好好管理,风调雨顺的话,一年下来,差不多能收三四百块钱呢。”
“没想到,我老婆还这么能干。”
“去你的,谁是你老婆,多难听的话。”
“要不是我考学,咱俩都有睡觉的热炕头了。再说,早几年结婚的话,咱俩都几个娃了。全社会都改革开放了,你咋还这么保守。”
“看你说的啥流氓话。”
说话间,他拽住了她有点冰凉的手,趁机讨好说:“哥给你暖暖。”她迟疑了一会,最终没有把手抽出来,由他一会握着,一会捏着,一会抠着手心。浦文智突然一使劲,伸开双臂,想把她拽进自己的怀里,来个熊抱。她一低头,飞速地窜了出去。回头说道:“你才去了城里几天,这么快咋学的流里流气的。”浦文智歪过头,眯着双眼,对她说道:“你看河里的鸭子,都知道成双成对的,何况咱是大活人。”
河滩的小沙洲上,一对吃饱了的鸭子,紧紧地站着,翘首谛听一对恋人的私语,瞧着俩人的嬉戏。
他仿佛看见了大队会议室里,放着一台崭新的电视机,老队长披着大家眼熟的老棉袄,手里捏着纯麦面的浆水菜卷卷,一边给嘴里递着,一边咧着嘴笑,一双睁得老大的眼睛,盯着电视机里的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