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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大泉到古都工作的第三年,遇到铁道部一次改革尝试。高层借鉴欧盟管理模式,提出了“网运分离”的国铁改革思路。走的第一步,是整合各分局的客车段和客运段,成立分公司。在分公司基础上,组建铁路局客运公司。等于是在各铁路局内部,增加了个与分局平级的行政单位。中原铁路局的客运公司,设在局机关大院内,路局文件一发,灵通人士开始活跃了,逢人就有内部的消息发布,什么总经理的人选是谁谁谁,分公司的领导都有谁谁谁……有想法的人,更是忙的不可开交,找关系送礼品托熟人,趁新增机构的机会,换岗位谋位子。楚大泉就接待了几位拜访者,一位是基层站段的职工,祖籍在中原,那边的家族人丁兴旺,多数都在铁路工作,他就想乘这东风,调回原籍,工作和家庭好有个相互的照应。他说,与分局领导有个曲里拐弯的关系,所以就来找领导说这事。另一位,是领导的老部下,交情一直要好,他不想继续在工务干了,想换个没日晒雨淋的工作环境,就瞄着这个机会,找领导说情来了。再一位,来头最大,是上级机关有关领导打过招呼的,她的目标也最具体,就是要去客运分公司人力资源部。
这次的经历,使楚大泉更加明白了,一个人的仕途,原来有这么多上升渠道,有靠自己真才实干的,有靠社会关系的,有靠巴结送礼的,听说还有其他更加旁门左道的手段。
组建局客运公司,波及到铁路局管辖的六个分局,在金州分局,跃跃欲试者大有人在。据说客运公司的新领导,将由分局前任领导赴任,只要是有关他的信息,某些人都高度关注,以满足猎奇心理。比如说,他是从那里来的,啥时间到了局里,他的住房是啥啥位置,上下左右的邻居是谁,老部下老同学的交情如何,等等,等等。
客运公司赶在春运前挂牌成立,人员很快到位,开始投入运营。局安监室的王监察,如愿去了客运公司的安质部,担任部长。论他的专业特长、工作能力、以及负责任的态度,当然都是没说的。公司伊始,所有的规章制度要拟写,管理办法要下发,现场的安全卡控更是头等大事。他肩上的担子还真不轻,机关现场两头忙乎。有一次去金州,晚上几个同学喝酒,手机还响个不停,俨然成了24小时的工作状态。第一年春运,尽管分家了,但大多熟人熟脸的,面子上还算过得去。到了第二年春运,客运公司和各车站的利益纷争,就凸显出来。客运公司利用他们的人脉关系,组织客源上车补票,作为拓宽的增收新渠道。车站发现后,堵截他们组织的客源,卡住在车站买票。双方互不相让,争吵推搡的事情时有发生。在各自为政的领导层里,单一强调效益,造成现场岗位职工间,恶性竞争的情形愈演愈烈,严重的发展成动手打架事件。一时间,给铁路的声誉,带来了不少的负面影响。这期间,更奇葩的事情,是双方都想实现旅客发送量创新高,捞到上级给予的奖励,整票零售等不良手段,普遍蔓延。这些小伎俩,本来只是极个别的现象,而在小团体利益的驱使下,不仅没有得到控制,反而如流感一样,迅速地扩散与膨胀。
铁路“网运分离”的改革设想,客运公司作为第一步的尝试,显然是在仓促中,推出来的不成熟的举措。它的最大弊端,是在系统内机构冗杂,部门间利益尚未理清的情况下,平添了个管理机构,不但徒增了铁路内部的交易成本,还使铁路运输系统的整体效率,受到了损失。两年多的实践证明,这一改革是失败的,随后,各铁路局客运公司,纷纷宣布撤消,迈出去的步伐,很快就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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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老人,走进二十一世纪,同学们刚好毕业了二十周年。年初,两岭四地的同学,就在探讨聚会的议题,大家的认识逐步统一后,就敲定了聚会各项具体事宜。聚会的时间,选在八月份,地点定在古都工人疗养院。以在古都的同学为主,成立了组委会。金州地区的同学,最为高兴的是,XK线刚刚建成通车,这条横穿我国南北地理分界岭的铁路,九五年初全线开工,经过四年多鏖战,提前贯通运营,去古都聚会,再不用绕个大圈。跟原来相比,路程缩短了三分之二,时间压缩了四分之三。
九七年,铁路顺应改革开放,以京广、京沪、京哈三大干线为龙头,开始全面提升旅客列车运行速度。在九八年、两千年,又再次提速,全国客车平均时速,由原来的六七十公里,普遍提高到一百多公里。列车运行速度的提高,涉及到铁路工作的方方面面,机车车辆的强化改造,线路质量的全面提升,员工业务素养的培育,等等。这帮在现场打拼了二十年的同学,不管是在基层的管理岗位,还是仍然在一线的生产岗位,他们早已是铁路行业的主力军。铁路的每次提速,都有他们流下的汗水与付出的辛劳。
在古都火车站,耿焜烨和晟立功,还有钱以德和楚大泉,以及李新志等同学,借来单位的几辆小车,早早等候着,按照预先确定的车次,顶着夏日的烈阳,一趟又一趟,把外地的同学们,迎送到聚会的地方。
古都工人疗养院,距离火车站大约二十多公里路程,在市区以南,紧邻郊县县城的西侧。汽车穿过车水马龙的市区,驶离县城的街道,右拐不到一公里,就到达目的地。古都的同学,还特意代表全班,请到已经退休的两位班主任老师。
同学的聚会,始终是热闹的。先到的同学,不顾火辣辣太阳的烘烤,不约而同聚在疗养院门口,迎接后到的同学。见面后,男同学和女同学间的问候方式,是嘴里喊出来对方的名字,加热情的握手。女同学间的问候方式,更亲昵一些,增加了拥抱的环节。多数同学,都急着在最短的时间里,想了解到异地同学的工作和生活情况,为佼佼者喝彩,相互间祝福。
当天的午餐比较简单,因为还有部分同学,下午才能赶到。先到的同学,组委会安排了两项活动,室内游泳和休闲钓鱼,不会游泳又不爱钓鱼的,就在房间扎堆叙旧聊天。
晚饭时候,是聚会的高潮,主题是“重温师生情,更上楼一层。”举杯前,大家以热烈地掌声,盛情邀请两位班主任讲话。余老师依然是直截了当,他说道:“感谢同学们,仍然没有忘记我这个已经退休的老人。你们的成长,我曾经见证;你们的进步,我由衷高兴;你们的未来,一定胜过我们这一代!”金老师,她的讲话依然娓娓道来:“我今天还想称呼大家,叫同学们!因为,跟你们在一起,我就特别地激动,感觉我年轻了许多,甚至以为是回到了人生的青年时代。咱们师生情深,是难得的缘分。做你们的班主任,是我金心吉教师生涯的幸运,四十六位同学的名字,都会在我的记忆里清晰的留存。你们的情谊,将会谱写出动人心魄的乐章。”席间,同学们一一敬酒,两位老师把握着身体状况,频频碰杯,渐渐地都喝的满脸通红,额头冒汗,激情满满。
饭后安排的活动,是在疗养院的卡拉OK厅,音响效果挺好,茶几上的糖果瓜籽茶水,都提前摆放停当。这场面,多数同学也熟悉,自然成为无拘无束展现自我的舞台,有跑上去抢着话筒高歌的,有邀请女同学翩翩起舞的,有摇旗呐喊助兴添趣的……二十年过去了,同学中的五零后,都走进不惑之年,对人生对社会多了些积淀,少了些锐气,大多坐在茶几前聊着品着,由这浓浓的气氛包围着。六零后的同学,而立当中,正值年华,整个处在激扬腾飞的上升阶段,最活跃的多是他们。尤为突出的是,弓彧川沙海涛楚大泉们,歌声虽不甚嘹亮,但十分流畅。陆佳轩崔德顺耿焜烨们,舞步虽不够洒脱,但富有节奏。还有,沈丽霞晟立功浦文智们,忙前忙后频频添茶的身影。大家尽情的释放着激动的情绪。晚上十点钟,把两位老师送回家后,同学们自编自导的歌舞晚会,一直持续到子夜。
第二天上午,是自由活动时段,组委会准备了照相机,除了集体留影纪念,还有爱好者自己带的相机,在疗养院的几个景点,“啪啪啪”拍个不停,有社员照,同事照,同乡照,自由照……题目多多,情感融融。大家玩的开开心心,欢欢喜喜。一直忙得满头大汗的,是组委会的几个同学,要召集大家照相,还要赶制通讯录。组委会还得拢拢账,把费用开销情况,给大家作个交代。先前就确定了基本原则,每人收取一部分,其余部分,钱以德坚持自己掏腰包。
午餐热闹的程度,达到了顶峰,也是这次聚会的饯行宴。甄班长和彦书记在同学聚会中,永远都是头面人物,第一个节目自然推辞不掉。动情的彦书记,实际上整晚就没睡着,想了一肚子的话,就是要倾吐给大家。他在即兴讲话中,说的不少:“昨天晚上,我几乎没睡,脑海里,像过电影一样,不停地浮现出校园的情景。我们同学一场,学的是铁路专业,只有我和季云芳早早离开了铁路。现在想起来,对铁路的那份深情与眷顾,依然无法割舍。看见大家在各自岗位上辛勤耕耘,都做出骄人的成绩,感觉格外的亲切与欣慰。时光流逝,白驹过隙,二十年的风风雨雨,我们淋过;前进路上的坎坎坷坷,我们踏过。当年血气方刚的青少年,有的已经鬓发染白。更闻讯其他班级,都程度不同的有人乘鹤西去。可喜可庆的是,惟我们,仍然是四十六位同学的班集体,一个不少,个个家庭幸福,人人事业有成。最后,请允许我用个排比句,结束我的感慨:我多想,再回到学生时代,那种单纯无虑的生活;我多想,再回到铁路,体验跟大家携手跨越的激情;我多想,把每个同学的成长,写成抒情诗来朗诵;我多想,再当回团支书,一定不会让七分之五的女同学,肥了外人田这样的遗憾,二次重演。”他的话音一落,热烈的掌声,口哨声满屋山响。
第二个节目,目标就是两对同窗变成同床的同学了。有人提议,最简单的表示,得喝个交杯酒。大家一致通过,簇拥着呐喊着,众目睽睽之下,两对只有就范。其中的一对,因为胖瘦悬殊,两只胳膊挽在一起,总是协调不起来,接连喝了两杯,还是把多数的酒,洒落在宽大的胸膛上。同学们闹啊,笑啊,狂啊。体育委员耿焜烨是站在椅子上,声嘶力竭的导演完第二个节目的。换上了李新志,他导演的方向发生了大拐弯,宣布说:当年有想法没办法,今天不妨花一花的同学,喝一杯!结果大家戏嘻一片,相互找嘘。这会儿,曾经的七位仙女和几位风流倜傥的男同学,收获了众多的目光,却是没人好意思响应。除了刚才喝下交杯酒的俩男同学,还在美滋滋地品味着甜美与醇香,其他曾经在情场上发起过冲锋的男同学,静悄悄地自我调整着心态。
暂短的安静后,其中的活跃分子,开始进入小范围的对饮,有挑战的就有迎战的,一对一举杯,各找各搭档……餐厅里一片欢腾,酒浓情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