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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1-2)

    1

    局安监室主任强健,有个心结憋在肚里。他以为,全局最大的新城机务段,局长交给弓彧川,实在有风险。时不时地,私下里打听弓段长施政情况,认为不妥的地方,会拿起电话,拨通弓段长,先是询问段上些情况,再重点说出早已想好的高见。在他的意识里,要管好这么大的站段,没有如他的老姜,辣味绝对不够。他认为:他对他的点拨,甚至是敲打,于公于私,无论从那个角度说,都是责无旁贷的。

    日常工作中,强主任还有不少故事。一天晚饭后,林易卯陪助勤的曲高社去看音乐喷泉。走进广场,离开放的时间还有会儿,林易卯说,咱俩要么就在最北头,这里的变化最多,喷水最高。要么去最南头,那边居高临下,最能感受到音乐中,喷泉跃动的全景。四处闪烁的霓虹灯,把来来往往的人,照的五颜六色。俩人正朝南头散着步,曲高社的手机“滴滴滴滴”地叫了起来,他从腰间手机套里拨出手机,一看是值班室的来电,赶紧按下接听键,电话里传来值班监察的声音:

    “曲师傅,主任让你立马到他办公室,有急事。”

    “好!我在音乐喷泉广场,最快速度赶回路局。”

    他干脆地回答后,俩人就挡了辆出租车,并告诉司机师傅说,以最快速度到铁路局。他喘着粗气,赶到强主任办公室,强主任正专心改文件,头都没抬,只是问:

    “给你上午说的事,明天能完不。”

    “能,没问题,主任。”

    “那好,你回吧,没事了。”曲高社有点迟钝地退了出来,来到斜对面林易卯办公室,说没啥事就问了句话。一句话的事,手机上说不行吗?真是毛病。从早到晚,就知道瞎改文章,可能是忙晕乎了吧。俩人无奈地对着话,回了宿舍。

    一周后的晚上,类似情况再次发生。已经是夜里十点多,强主任还在办公室改文件,又不知道,咋勾起思维的连锁反应,他接通值班室电话,喊道:

    “通知老田,马上来我办公室!”

    值班监察赶紧原汁原味地通知到。老田科长快六十岁的年纪,他在家刚洗嗽完上了床,值班室通知的口气,应该是现场发生了紧急状况,可能跟他负责的施工科有关。他这么思量着,紧忙起身,穿好衣服,赶到小区门口,挡了辆出租车,就朝路局机关奔。气喘吁吁地赶到强主任办公室,看见他坐在高靠背椅上,手里拿着铅笔在纸上划拉。不像是现场有突发事件,他心里的紧张劲,才稍微放松了些。强主任抬起头,高声说道:

    “老田,你来了。嗯,昨天说的那事,就按你们的建议方案办,先抓落实吧。”

    “叫我过来,还有啥事呢,主任。”老田科长一头雾水,只好主动询问。

    “再没事了,你回吧。”强主任的回答,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没动。但好像是没听错,就是那话。咋会这样呢,他还是不放心,多问了句:

    “主任,是再没事了?”

    “嗯”。主任的头,一直就没抬起来,自顾自的看文件。

    半夜三更的,把人从西郊喊到东郊来,十几公里的路,车费二十多块,就是领教你这句话?正纳闷着,强主任见他没动静,催促说:“真的没事了,你回吧,你也帮不了我,这改文件的忙。”闷闷不乐地,老田科长走出强主任办公室,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在走廊上嘟囔道:“啥玩意儿,这是。有这么折腾人的吗?”遇到这样的领导,算是伙计们倒霉。子夜时分,他只能再等趟出租车回去了。综合科几个同事编的段子,确实是他们的亲身经历与磨难的诉说。大概是这么说的:一稿二稿搞了白搞,三稿四稿刚刚起跑,五稿六稿推翻重搞,七稿八稿推敲再搞,九稿十稿回到原稿。

    强主任的家,就在局机关马路对面,他中午从来没回去过,晚上零点前也很少从办公室离开。机关大院的几个门卫,对他的意见最大,夏天还好说,到了冬天,值班的人总得惦记着给他开门后,才能上床入睡。他办公室的沙发,十天半月都不挨一次,总是坐在高靠背椅上,伏案工作。做的最多的事,就是改文件。连吃饭的时间,常常被他充分利用,机关后院的食堂,他中午不太去,办公室常年备有方便面,自己在楼道电茶炉上一泡,吃过了事。

    安监室交班会上,局管内24小时的安全情况不太好,电务系统设备故障就有6件。强主任忙到中午饭后,才腾出时间,他按下免提键,拨通电务处副处长手机,听见那头终于接通了,强主任厉声道:

    “你们今天故障这多啊,那个通信故障咋回事?”

    “还没弄清,新设备,下午给领导汇报。”

    在办公室吃过方便面,强主任又拨通电务处长手机,那头还是“嘟―嘟—嘟”地响了会,才接通了,他有点肝火地说:

    “你们干电务的都是爷,早上那个通信故障,我刚问你副处长,他说不清楚,你得给我说说。”

    “他是主管通信的专家,都说不清,我更说不清啊。我的强大主任,你看看现在是几点,这事下午再说,火车掉不了道,天也塌不下来。”强主任还想再提醒几句安全关键,那头传过来挂断的声音,他无奈地结束了跟电务处长的通话。

    又一个午后,强主任给运输处长打电话时,被毫不客气地怼了一句:“你就喜欢折腾我们,这阵你给领导打个电话试试。”这句话,把他与领导偶然地联系在一起,鬼差神使地,他真拨上了安全副局长电话,正要按下拨出键时,突然意识到不能够,立马扣下耳机,吓出来一身冷汗。

    如此这般,跟多个部门交往后,有三四位处长,直接把他的电话,拉进了黑名单,以防在午休或半夜里被骚扰。

    2

    全路安监系统年度工作会议,多在旅游资源丰富的铁路局间轮流召开,选在那个局,一般都会给这个局露脸的机会,比如说介绍个经验,发个文字材料。古都是闻名全国的旅游城市,古文化随处可见,被选中的几率很高。这不,部安监司值班室的一个电话,开会的地点又定在古都。强主任汇报后,局长也想借这机会,展现路局的风彩,就安排安监室动动脑筋,拿点干货出来。几个主任研究了整整一天,最后形成的方案,是按照科学发展观总体思路,把路局新上马的保安设备,集中起来统一亮相。

    局长在调度楼匀出来两间房子,装修成安监室的值班室,东面墙是三个超大的玻璃窗户,光线非常好。还特批一笔钱,专门购置了两用沙发,文件柜,复印机,传真机,超大屏电视机等,一应俱全。6台电脑安装完后,全部接入列车调度、车辆5T、线路实景、安全考核等信息系统,打造成全新式网络平台。在强主任直接操持下,桌子背后密密麻麻的电缆线,很快布置妥当,多种信息,源源不断地传了进来。

    全副武装的值班室,已经不仅仅是安监室的窗口,也成了铁路局对外一扇大窗户。强主任连续跑过去几次,左看看,右瞧瞧,总觉得还是少了点啥。南北两面的大墙,白晃晃的,有点空荡,挂两幅地图吧,有点不伦不类,其他山水风景画,也不大合适。直到头皮想的发疼,才有了个上档次的主意。他叫来广告公司业务员,连说带比划,中心意思,是设计两句有分量的话,内容贴近安监部门工作性质,外观上用立体大气的字体。说了一堆话,到底是啥词,他还是没表达出来。业务员小伙是个小机灵,顺着强主任的意思,一会就在手机百度里,找出来五六句格言。在几个值班监察建议下,反复比较后,强主任选定了“恪尽职守,秉持公正”。

    第二天上午,广告公司按时送来做好的字,来的人正动手要贴,一趟客运机车区间故障,值班室忙着盯控调度所应急处置。强主任就说自己弄,把广告公司的人打发走了。强主任记忆力特好,下午一上班,就从主楼来到后楼,要盯住他精选的格言上墙。立体字的厚度足有10公分,背面已经粘好了双面胶,广告公司想的挺周到,还在每个字上钻三个小孔,方便用水泥钉加固。推开值班室的门,只一个人背对着他,忙着接电话。强主任一脸严肃地问:“他俩人呢?”“上厕所去了。”值班监察听见是主任的声音,赶紧回过头,答了一嘴。“懒牛懒马屎尿多。”强主任嘟囔了一句后,就站在门口,对着厕所喊了起来。俩日勤监察跑步回来,爬高上低开始忙乎,强主任瞅着犯嘀咕,这两句的位置,究竟咋确定呢?把它看成是对联的话,应该是上联在左,下联在右,左右的区分,当然是以进门来确定的。那“恪尽职守”,就应该贴在北面的墙上,“秉持公正”,就是南面的墙上了。几个人研究半天,就这么决定了。他挨个把字递给俩监察,比划着上下左右对齐摆正,布置妥当后,又扫视了一周,才十分满意地回到办公室。

    一大口喝了半杯茶水,给秘书打过电话,知道局长在,强主任就跑过去,做了专项汇报。

    局长正好没事,说那这就过去看看,强主任的心里别提有多激动。立马走在前面开路,“欢迎局长视察”的话连续说了好几遍。在他兴致勃勃的陪同和介绍下,领导转了一圈,特意对他选定的格言,提出了表扬。说干的不错,强主任就是强。装饰一新的值班室,作为路局保安全靓点,陆续接待了铁道部有关领导的视察,参会同仁的观摩。

    一日,林易卯手头空闲,说值班室搬过去后,他还没去过呢。领导们都观摩过了,他也去参观参观到底有多上档次。推开值班室门,左右瞧了瞧,阔绰大气,确实不一般,跟过去比,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又仔细环顾一遍,感觉哪里好像有点别扭,再看两面墙上的字,问题出来了。他打趣地说:

    “就这,还迎接领导视察呢,你们天天看,眼睛不觉得难受啊。”

    “哥们,啥呢,你说的意思。”

    “看看你们墙上的公字,就明白了啊。”

    “对着的嘛,公平的‘公’,也是公母的‘公’,难道不是?”他们六只眼睛同时瞅过去,还是没明白,开玩笑地说。

    “我不是说公平和公母,不是同一个字。是说你们把这‘公’字弄反了,现在真有点‘母’的样子了。”林易卯解释说。

    “你说的跟真的一样,我们却还是没明白啥意思。”

    “这个‘公’字,看见了吧,上半拉的一撇一捺,俩笔画下端都是朝外的,你们为啥非要把它扳进去朝里呢。这是标准的黑体字,不是你们发明的怪体字。”林易卯用手在空中比划着。

    “是这意思啊,早说嘛。可是广告公司拿过来的字,就是这样的啊。”

    “人家弄的字是对的,是你们把撇捺的位置贴反了。不用犹豫,不相信我说的,你们在电脑上敲个‘公’字,看看它长啥样子。”

    在他纠正下,‘公’字的撇捺,才回归到自己位置。再看,顺眼多了,几个人都笑了。

    “这么长时间,多少人都没看出来的毛病,咋你一来,搭眼就发现了呢。有没有文化,区别这么大。”

    “拍我没用。也许人家早都看出来的,只是不说,或者不想让咱们难堪,或者与己无关由它去。没几个人像我这么诚实,看见毛病,心里搁不住,嘴里就说出来。其实也没啥丢人现眼的,碎碎个事,是我大惊小怪了。”

    值班室几个监察,都是大烟筒。林易卯连续抽两根烟了,第三个同事的烟,不接住抽,礼貌上过不去。都是老同事,话题自然不少,说的由衷,笑的自然。

    正聊兴头上,林易卯手机响了。是楚大泉拨过来的,说付兰香来局职教处公干,还得等一天才能办完,今天闲着没事,想在附近转转,去看看彦书记。原来是先拨了他办公室电话,没人接,就打了手机,还以为他去现场了。楚大泉说他已备好小车,同去的话,就半小时后出发。林易卯满口答应,陪金州来的同学去转,也是正事,何况还是不常见的女同学,那更是大事。他这就告别了同事,回到办公室后,给强主任打过招呼,直奔乘车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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