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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年幼天子

    顾怀离京了。

    就算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他也还是离京了,在那场百官差点撸袖子打起来的朝会之后,他只用了一天就收拾好了全部家当,带着亲卫走出了京城的大门,甚至没有个像样的送别仪式。

    看起来像是有些害怕下了狠手之后的报复--但百官都清楚,所谓的结党相抗以死相逼对现在的顾怀来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他如果想要兵变,死的人一定会比那一夜多很多,而且京城里根本没人能反抗他。

    所以在顾怀选择离京之后,大部分官员都松了一口气,连杨溥的神情也柔和了许多--起码他不用看着自己的干儿子当着他的面篡位。

    但这还是不能止住那天夜里数十位官员下狱带来的恶劣影响,毕竟这种天子不在京,藩王把几十个官员当鸡杀的事情别说看过了,如今朝堂上的官员连听都没听过。

    不过顾怀终究没踏出这一步--这也就让许多人熄掉了继续在这件事上做文章的心思,有帐以后慢慢算就是,一个就藩的藩王,威胁比在京海握着禁军时小上太多了。

    三月初七,顾怀过了黄河,随行的依旧是一千河北亲卫,三千狼兵,只是在过了黄河后顾怀只带了几百骑就轻骑上路,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黎阳。

    他在这里见到了那支队伍。

    天子的明黄色旗帜在禁卫的手里展开,队伍延绵极长,身处中军的马车旁边还有几个宦官在伺候,而在马车里,坐立不安的年幼天子忍不住再一次问出了那个问题:

    “还有多久才能到京城?”

    老太监的回答和之前没什么区别,甚至带着几分哄孩子的柔和,但只有年幼的天子知道,自己不是耐不住长途跋涉的寂寞,也不是憧憬京城的繁华,而是害怕。

    一种深入骨髓、夜夜惊梦的害怕。

    那一夜他的母妃还牵着他在父王的酒宴上露面,宫娥起舞,杯盏交集,父王满面红光,官员武将们纷纷敬酒,和前些日子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美好。

    他偷偷问过母妃,母妃说是因为父王就快要做皇帝,而他就是以后的太子,再也没人能欺负他们一家,在如往常一样哄他睡觉之后,母妃悄悄离开的脚步声都比以前多了几分安心。

    然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母妃和父王--准确的说,是再也没见过齐王府上的其他人。

    身为一个孩子最大的幸运可能是没有见到自己的父王和母妃在眼前死去,但最大的不幸也来自于此,因为一切就好像做梦一样不真实。

    第二天醒来时他发现整个齐王府安静得像是鬼域,没有一个内侍,没有一个下人,一道穿着飞鱼服的身影走到床边,低头冷冷地看着他,然后告诉他:

    你的父王死了,你的母妃死了,从小照顾你长大的内侍们也死了,很快会有人来照顾你的起居,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未来的天子。

    换做一般的孩子,可能会就此哭出来,但所幸他一直比较早慧内秀,所以他很清楚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呆呆地任凭旁人替他穿衣、喂食,就像是个毫无生气的玩偶。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多天,那支迎接他入京的队伍终于到了齐王府外,他走出那架马车,有人替他换上明黄色的新衣服,有人跪在他面前恭敬地磕头,可他注意到了,那些曾和自己父王有过交集的面孔,一张也没有再出现,而他要去的京城,那个靖北王也在那里。

    年仅七岁的年幼天子赵吉意识到,自己最后的结局可能跟父王差不太多。

    所以从离开齐王府开始,他与旁人同食同行,连睡觉也要让两个老太监站在床边守着,为了防止身边人是那位靖北王安插的奸细,他每晚睡那一辆马车都不会让旁人知晓。

    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错了,但直到他看到掀起车帘的那只手,看到那个走入车厢的年轻藩王,才明白自己所做的这一切在真正的权力和威势面前太过可笑。

    禁军放行,宦官甚至不敢通报,自己的杀父仇人就那样明晃晃地走进来,坐在了自己对面。

    “你好像很紧张,”顾怀平静地说,“我有那么可怕么?”

    年幼天子怔了怔,猛地摇起头。

    “按理说我应该行臣礼,但是考虑到你还没有正式登基,所以也就不给你增添压力了,”顾怀说,“虽然我们没有见过,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

    赵吉点了点头,随即怯怯地问道:“你是来杀我的么?”

    顾怀顿了顿,失笑道:“为什么会这么问?”

    赵吉没有回答,依旧只是畏惧地低着头。

    顾怀的笑容逐渐敛去,他坦然道:“你是大魏的天子,没有人敢杀你,我之所以来,是想教你一些东西。”

    他说:“我会派人去京城送信,政务归于内阁,太后代为监国,一个没有见过民间疾苦,没有看过死人战场的皇帝,在那个位置上会坐得很不安稳,所以我要带你走一趟北境,无论你能学到多少,学得快不快,过一段时间,你就能回京了。”

    赵吉喃喃道:“我不想去...”

    “这不是一道选择题,”顾怀说,“我和先帝是兄弟,和你的父亲虽然有些恩怨,但都已经过去了,先帝驾崩前命我为帝师,京城里那些人现在怕我怕得要死,这件事上,没有人能阻拦。”

    车厢里的空气有些凝滞,赵吉虽然年幼,但他也清楚,当顾怀说完这些话后,去不去更北的地方,已经不是他能选择的了。

    他沉默了很久,才仰起脸,膝行着坐得离顾怀更近了些:“那么,我该叫您叔父,或者先生了。”

    这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顾怀看着他的脸,这般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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