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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14

    谢玦顺手接过药碗,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然后平静地将药碗放了回去,好似咽下的不是苦涩的药汁,而是清水一般。

    他垂下眼眸看着她,微扯唇角:“无恙。”

    谢卿琬自然不信,她只当皇兄把她当小孩一样哄,还以为是他的身体在治疗的途中又出了什么新的问题,立马转头看向顾应昭。

    顾应昭看看谢卿琬带着浓烈探求欲的眼神,又看看谢玦孤冷的背影,第一次感受到了进退两难之感。

    最后只得轻咳一声,含糊道:“公主放心,殿下身子并无大碍,这不过是养身的药汤罢了。”

    见谢玦没有对他的回答露出不悦的反应,他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谢卿琬盯着谢玦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往自己的方向带。

    谢玦的身形在一瞬间凝滞,很快便松懈下来,十分配合地顺着她的动作向前倾身。

    直到,他们彼此的面庞只有咫尺之距。

    尔后,她微微抬首,两人的额头相抵,谢玦眼睫微颤,眸光闪动了两下,但最终,他什么也没有说。

    片刻后,谢卿琬才放开他,松了一口气:“看来皇兄没有骗我。”

    谢玦缓缓抬起身体,却并没有完全坐直回去,而是维持着微倾的姿势,以肘撑榻,修长的手指抚上了她散开的发尾。

    他似在笑,偏偏声音又很淡:“琬琬莫非以为我在诳你?”

    “谁知道呢。”谢卿琬嘀咕道,“总要我亲自确认才能信,否则若是顾太医和你沆瀣一气,我岂不是被蒙在了鼓里。”

    真正和谢卿琬沆瀣一气的顾应昭:……

    谢玦将她的发尾在指尖绕着圈,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他的动作很轻,并没有引起谢卿琬的任何疼痛,只为她带来微微的痒意。

    谢卿琬不自觉地扭了扭身子。

    谢玦看着她,目光渐沉,渐暗,他忽问道:“琬琬今日可是额外多熏了香?”

    谢卿琬闻言一怔,她平素便喜爱梨香,因此无论是衣物还是沐浴的皂角香露,都会带着一股淡淡的梨花香味。

    但这些皇兄一向也知道啊,怎今日突然问了起来。

    谢玦看见谢卿琬发怔,眸光亦越发深浓起来,在他的有意克制之下,白日与她相处之时,他并不会时时想起那些记忆。

    夜里的梦被他关在了笼子里,但他却忘了,笼里关着的一直是一只凶猛的野兽,只要锁扣稍有松动,它便躁动嘶吼,欲脱逃而出。

    她方才将他拉至身前,彼此肌肤相触,额头相抵,便是犯了大忌。

    谢玦望着眼前的妹妹,看着她天真纯粹的眼睛里,满是他的倒映,她一向都是如此干净纯然,以至于对外界的危险毫不设防。

    这让他如何放心,将来将她交到别的男人手里。

    谢玦想起方才他们相隔极近,虽只是片刻须臾,但梦中的那道梨香却再次溢入鼻端,浓重了数倍,甜腻得让人心紧。

    他的眉目淡了些,支起身子,面上不动,却运转起了气息,调理内火。

    这边谢卿琬亦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顾应昭给她的香膏便是梨花味的,该不会是昨日她涂抹过多,以至于被皇兄记了下来。

    这般一想,心中有些慌,但还是在面上强制镇定下来,装得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无辜地望着他:“啊,没有啊,皇兄你一定是闻错了吧,我用的熏香一直未变过。”

    说着,她瞥见了躲在角落里的顾应昭,伸手将他招来:“顾太医,你也过来闻闻,看看我说的是否对。”

    顾应昭本来就已经把头低得不能再低了,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此时突被谢卿琬点到,身子一僵,慢慢地抬起头来:“啊……”

    他下意识看向谢玦。

    谢玦闻言,微微蹙眉,只是不知为什么,周身的气息莫名冷了些,他甚至没有回头看顾应昭,只是淡冷出口:“不必了。”

    顾应昭十分配合地重新站了回去。

    皇兄现在的情绪很奇怪,谢卿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

    他一向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却没有刻意收敛自己周身的气息,抑或者是忘了收敛?

    她感觉他好像有些不高兴,但她却找不出缘由,这种不高兴的情绪,似乎是在她叫顾应昭过来闻味道的时候外露的。

    谢卿琬在心中默默想着,随着皇兄年岁渐长,他的心思也是越来越深了,就连自诩为熟悉他的她,也不能完全猜中他的心思。

    但是,既然她发觉了皇兄不高兴的原因与她身上的香味有关,那她以后不熏不就行了么,或者少熏些。

    谢卿琬自认为找到了问题的症结,眉目间重新轻松活泛起来。

    却压根没有注意到,她乌发之上,谢玦捏紧的修长手指。

    ……

    周扬来寻谢玦的时候,看见了与谢玦待在一处的谢卿琬,双眼瞬间都瞪大了。

    他不敢贸然上前,就将不知何时已慢慢挪到门边的顾应昭抓了过来,带着满腹疑惑低声问道:“殿下不是说了,这几日都不来见公主,除非紧要事件,也不叫我们将公主的事情报告给他么?”

    “怎么现在却还是到了公主跟前。”

    周扬伺候了多年谢玦,自认为虽然不能做殿下肚子里的蛔虫,但至少可以揣摩两分主上心思,但如今,他却感觉自己在对谢玦的了解上如同一张白纸。

    顾应昭沉重叹了一口气:“唉,本来确实是这样,但后来殿下知道了公主发热的消息,又改变了主意。”

    要不然他怎么用得着端着药,追着谢玦从琨华殿一路到了璇玑阁,顾应昭腹诽道。

    周扬闻言,沉默了片刻:“殿下一向金口玉言,说出的话不容更改,或许……”

    他顿了顿,艰难道:“公主是个例外。”

    周扬在心中提醒自己,往后关于长乐公主的事应更加上心,就算是殿下一时说的话,也未必能当得了真,毕竟殿下在长乐公主身上时常无原则的特殊与偏爱,皆被他尽收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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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璇玑阁,回到含章殿,谢玦眉目间尚存的几分温软神色,也随之淡了下来,代以薄霜一片。

    本欲留在璇玑阁中多陪她一会儿,但昨日之事尚未终结,伤她之人也该受到惩罚,这些事,尚需他亲手去办。

    何况……

    谢玦的肺腑间突然涌上来一股灼热的刺痛之意,引得他神色微变。

    他压下不适,走到了书房里,在宽大的紫檀木案前落座,优雅地端起一杯清茗轻品。

    顾应昭此时也跟了过来,侍奉于身侧,应谢玦所求,他除了为他准备了败火驱厄的药汤,亦准备了清心茶,而他则继续留待在谢玦身边,估测效用,评判是否要更改方子。

    关于此事,他心中还是有底的,只要谢玦按时服用,就不会出什么差错。

    谢玦抿了两口茶,刚将它放下,却遽然咳嗽起来,他以帕掩唇,咳完之后,雪白的帕面上已染上斑斑血迹。

    像红梅落了雪地,冶艳而又刺眼。

    顾应昭神色大变,顾不得尊卑,失声道:“殿下,您这是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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