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毅离开燕国王宫,回到府邸,立马命人收拾行囊,准备南下中原。这时,一个少年走了进来,问道:“父亲,你收拾行囊做甚。”
来者,正是乐毅的儿子,名叫乐间。
“今日,为父就要南下中原。”乐毅看着仅有的一个儿子,眸色多了几分慈爱。
“父亲,去中原做甚。王上待父亲不好吗?”乐间知道自己父亲的前半生很苦,误以为燕王待父亲不好。父亲生气准备离开燕国,前往中原,一去不回。
“我儿,不必惊慌,也不要乱想。”乐毅示意自己的儿子走近点,“王上待为父很好。”
乐间追问:“既然如此,父亲为何要走。”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燕王对为父恩重如山,为父自然要做些事,来报答他。”乐毅看着这个儿子跟随自己颠簸,吃了很多苦,“为父去中原,是为了一件大事。此事,不便对你说。”
“父亲不说,孩儿也就不多问。中原路途遥远,父亲多注意身体。”
“为父不在这段时间,你不能荒废学业,每日也要练习骑射。”
“父亲放心,孩儿,自当铭记。”
乐毅很满意,又交代了几句。
这时,一人走进来道:“叔父,马车已经备好。”
来者是乐毅的侄儿,姓乐,单名一个英。这人年纪三十多岁,长相英气逼人。乐毅对这个侄儿也寄予厚望,时常教他兵法、战阵,希望有朝一日,这位侄儿能够继承乐氏的英勇。他的身后,还跟来一名十八岁的少年,叫乐乘。
乐毅起身走出府邸,乐间等人送行。
乐毅来到马车前,转身对着乐间道:“为父说的话,你要牢记于心。等为父回来,会考量你的骑射。”
乐间忙道:“孩儿谨记于心,父亲不在,不敢怠慢。”
乐毅又看着乐乘,“你帮我盯着他,他若做坏事,你要告诉我。”
乐乘拱手道:“喏。”
乐毅登上车,端坐,喊了一声,“走。”
此次南下,乐毅自知责任重大。燕王能否伐齐雪耻,就在于诸侯能否缔结合纵。
乐毅的马车走出蓟城,这时,乐英轻声道:“叔父,王上来了。”
乐毅闻言,连忙起身走下马车,见燕王职带着几名心腹等候。
“臣,拜见王上。”乐毅快步上前,拱手行礼。
“乐毅,你就这样去中原。”燕王职前来,一是亲送乐毅,二来是为他准备游说诸侯用的东西。燕王职怎么也没想到,乐毅轻装简从,只带了五个人。
乐毅提醒道:“王上,臣做的这件事不能太过招摇。”
“你说得对,是寡人考虑不周。”燕王职抬手,只见一名宦者端着两樽酒快步走来。
燕王职先端起一樽美酒,递给乐毅。乐毅见状,恭敬的举起手来,接过酒樽。燕王职端起另外一樽酒,抬手道:“乐毅,为寡人之事,一路辛苦,寡人在此,为你送行,请。”
“臣,受宠若惊。王上,请。”君臣二人端起美酒,一饮而尽。
燕王职拉着乐毅的手,将他送上车,“寡人在燕国等你归来。”
“臣,定不辱使命。”乐毅上车,郑重道。
“时候不早了,启程吧!寡人,目送你离开。”燕王职虽不舍乐毅离开,但,为了他的伐齐大业,不得不如此。
“王上,珍重。臣,定会早日回到燕国。”乐毅手向前一挥,马车启动,朝着远方走去。
燕王职目送着乐毅的马车离开,直到消失在地平线。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二十八年前,乐池护送他回到燕国。他借助赵国等诸侯的力量,复兴燕国,赶走齐国和中山国。
二十八年前,他遇到了乐池,助他复国。可惜,未能留住他。二十八年后,他有乐毅,助他伐齐雪耻。
乐毅带着燕王职的使命,南下中原。诸侯合纵是一件大事,合纵能否成功,关键取决于赵国。乐毅不仅熟读兵书,爱兵法,善战阵。他还学到了纵横家的本事。
这时,他的脑海涌现出了两个人。一个是公孙衍,还有一个是苏秦。
公孙衍首倡合纵,攻打诸侯。他以五国诸侯相王牵制齐、秦,又号召韩、赵、魏、燕、楚,还有义渠,一起伐秦。苏秦纵横之术,不弱公孙衍,竟然能够游说齐王,以齐、魏、赵、燕、韩五国西进伐秦。现在,他也要效仿这两位纵横之术,联络诸侯伐齐。
此次,不仅是为了报答燕王职对他的国士之心。同时,也是让他再现先祖的辉煌,跻身为名将之列。若能联合诸侯伐齐,他必将留名后世。
乐毅一路南下,来到了联络诸侯的第一站:赵国。
燕王哙禅国,先有三年子之之乱,后有三年齐国亡燕之祸。燕王职得到赵武灵王扶持,才从韩国返回燕国,复兴家国。燕王职继位后,一直与赵国保持友好的关系。二十多年,燕赵两国不曾发生战端,连小摩擦都没有发生。
“叔父,到燕赵边界了。”乐英指着前方说道。
一名赵国将士上前,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乐英上前,递交燕国文书。赵国将士查看无误,让开一条路放行。乐毅再一次踏上阔别多年的故土,很多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这一刻,乐毅的感情很复杂。他出生在中山,成长在赵国。他见证了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之功,目睹了赵国由弱到强的蜕变。他的脑海浮现出那位不顾世俗眼光,推行胡服骑射的祸乱之君用自己的行动,向天下诸侯证明。华夏和北胡,能够和睦相处。华夏男儿的骑射,不弱于北胡。
是他,赵主父推行胡服,行骑射。也是他亡中山,击三胡,拓胡疆,修长城,降服楼烦,将赵国带领强国之列。可惜,赵主父的王图霸业因沙丘宫变,最终飞灰湮灭。
赵主父是赵人和胡人精神领袖,他的死,对赵国而言,无疑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北胡复叛,人才流离,尽管赵国没有因此大衰,国力却是一落千丈,再难呈现称霸草原的壮举。想到此处,乐毅心中多了一点悲伤,“主父若尚在,赵国将会更上一层楼吧!”
乐英见叔父踏入赵国多了很多伤感,问道:“叔父,你这是怎么了。”
乐毅收起伤感道:“我想到了一个人。”
乐英从没听起乐毅讨论过去的事情,忙问:“这个人是谁,能让叔父如此伤感。”
乐毅停顿片刻,说了五个字,“他是赵主父。”
“赵主父?”乐英神色惊变,瞳孔增大,他不相信听到的话是真的。他更不敢相信,叔父竟然和那个击胡男儿有关联。
“你觉得很意外吧!”乐毅长叹道,“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
乐英问道:“叔父,赵主父是一位怎样的人。他击胡开疆,令胡人臣服,替赵国守边,建立不世之功。如此大英雄,诸侯中有几人能比。为何,有人说他是祸乱之君。还有人说他为了一己之私,想要将赵国一分为二,才导致赵国宫变,饿死沙丘。赵王给赵主父嗜好为赵武灵王。”
“这是对赵主父的诋毁。”时隔多年,乐毅听到对赵主父的评价,心情激动。
乐英从没见过叔父这种反应,忙问道:“叔父,赵主父到底是一位怎样的人。”
“百年不遇的雄主。”乐毅给出这个评价,他也怎么没想到才十几年,赵主父的功绩就被抹杀,被称为祸国、乱国之人。若非他亲眼目睹,赵主父的千秋功业,他也会如乐英听闻那样吧!
“赵主父做了什么事,竟得到叔父如此高的评价。”
“赵主父做的可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啊!”乐毅有意放慢语气,“赵主父,十五岁继位时,不惧诸侯,敢用强硬的方式,捍卫先父的英灵,用武力破魏、秦、齐、楚、燕五国以会葬之名,瓜分赵国。”
“中原诸侯行王道,争霸天下。赵主父却说,无其实,安敢称王,用他的魄力,去王称君。”
“为了强国,他不顾天下人的眼光,推行胡服骑射,向胡人学习骑射之术。为了让赵胡一家,凝聚人心,他带头穿胡人的衣服。试问,天下诸侯有几人能如赵主父。”
“击三胡,亡中山,拓胡疆,修长城,其功业远比齐桓、晋文。”
“赵主父做的那些事,都是大事。他的胡服骑射之风,激励了一代人。可惜啊!他不善谋己,被小人得势,一代雄主,惨死沙丘。”
“听叔父所言,赵主父的确是一个了不得的人物。这样的君主,有胆识、有魄力、有雄心壮志。”
“我也曾陪伴赵主父左右,得以施展平生所学。”乐毅叹了一口气,“可惜!赵主父已经不在了。”
乐英小声问:“叔父,赵主父真的是想夺回王位,有意分裂赵国,而落得被囚杀的命运!”
“天下人不懂赵主父的胸怀,他若真想夺位,谁敢说不!”
“赵主父是赵国的大英雄,为何被囚禁沙丘宫,没人相救。”
“沙丘宫变发生突然,死了太多人。代安君死了,三朝老臣肥义死了,还有很多人。赵主父若出宫,定会掀起一场血雨。父子成仇,赵国四分五裂。如此,他努力的一生,就会前功尽弃。”
“叔父的意思是说,那是赵主父的选择。”
“赵主父若想出,区区几个跳梁小丑,岂能阻挡。这场宫变,让赵主父心死了。他更不想看着赵国,四分五裂。”
乐英还想在问点,只听见乐毅挥手道:“罢了!不说了。这些事,已经过去了。赵主父是什么样的人,历史会有定论。当务之急,我们要抵达邯郸与赵国缔结合纵,助王上伐齐雪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