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惊蛰。
青岚江上一叶扁舟,载着陈三两和唐小芊正顺流南下,水面波光粼粼,微风轻拂着脸前鬓发,目光所及,依稀的回忆缓缓涌在心头。
三两我君,见字如晤。
苏若已走,望君莫怨……
自那日渡口一别,两位伊人的相继离去,就像一把匕首插在了心间,载着陈三两的思念,也承载着他的灵魂,奔赴向了数千里之外的京都。
苏若,你还安好吗?
白丫头,皇宫内苑,尔虞我诈,你可莫要再耍小性子呀……
……
王子大婚,举国同庆。
金碧辉煌的王府内,张灯结彩,鼓乐齐鸣。
当今国主少司衍更是亲临婚宴,与朝内臣子执酒共庆,八大柱国辅臣也纷纷派来自家嫡公子前来恭贺。
洛水郡的陈氏,苍梧郡的王氏,三川郡的徐氏,扶风郡的即墨氏,九原郡的孤独氏,云中郡的端木氏,平遥郡的高阳氏,外加龙元郡的苏氏。
可谓声势浩大。
钦天监的司监为大婚司仪,耳听着“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送入洞房”,让整个喜宴都喧闹着滔天的庆贺之声。
一方为少司王族,一方为柱国嫡女,正是门当户对,珠联璧合,让朝堂重臣无不猜测:这未来的国主之位,必是那大王子少司琅之所属。
拜堂完后,新娘移步寝殿。
烫金的红双喜贴满了窗棂红烛,红彤彤的大灯笼悬在屋檐各处。
苏若穿着一袭华美的凤冠霞帔,怯怯的端坐在红鸾帐床上,一双小手局促地捏在袖中,紧握着一把小巧玲珑的匕首。
今儿是她的洞房花烛夜,可惜新郎却不是那个他。
“陈三两,你还好吗?”
苏若很想他,很想很想,几乎每次夜夜闭上眼睛,在梦里总会回到那段群山剿匪的美好时光,一月时间很短,却又好似她的整个人生。
“何为爱情?”
“一屋,两人,三餐,四季。”
“可否具体?”
“朝夕,晚霞,暮雪,白头。”
“何为伴侣?”
“柴米,油盐,烟火气。”
“可否具体?”
“贫贱,富贵,不分离。”
“何为遗憾?”
“你来,我往,皆过客。”
“可否具体?”
“爱而不得,思而不见,余生再无你。”
“陈三两,你知道吗,当你说要我娶我的那一刹,就那一刹,我真的很想很想跟你远走高飞,从南到北,从天涯到海角……”
这是苏若最真实的心声。
若非有那一纸婚约羁绊,若非有王族以势相逼,苏若真想抛开一切,与他私奔而去。
寻一处山清水秀,建一座温馨农庄,他织席贩履,我采桑纺棉,种着三五亩薄田,再养大两三个孩娃,余生平淡喜乐。
这才是梦寐以求的生活。
不像如今的大夏皇宫,三个王子整日勾心斗角,阿谀我诈,亲情冰冷得可怕,此时此刻,也唯剩下腹中的胎儿,是苏若最后的心灵慰藉了。
她轻抚着平坦的小腹,虽还未有一丝显怀的迹象,但已能确切地感受到一个蓬勃的小生命,正在里面茁壮的发芽成长。
这是两人灵魂的结晶,亦是未来的天命之子。
九州神鼎见证,天命玉圭赐福。
苏若相信,待他长大,定能带着为娘的期许,龙御九州,名震华夏,那时,她一定要正大光明地宣布:“陈三两,我苏若给你生下了一个旷古绝今的帝王!”
就这般简单想想,都让人荡气回肠。
儿啊,我的儿啊。
你就在为娘的肚子里安心生长吧,为娘绝不让任何人伤害你分毫,哪怕是当今大夏国的大王子,哪怕是你现在这名义上的父亲。
那把袖中匕首是白姑娘悄悄塞来的,若是今夜少司琅欲行不轨之事,苏若会毫不犹豫地骟掉他的子孙根,反正他留之也无用,还倒不如让自己折点斤两。
苏若可是允诺过陈三两的,即使嫁入了王府,也一定要为他坚守贞洁,不然她情愿自刎以恪守贞妻之道。
因为她心中的夫君,永远都是陈三两。
“吱嘎——”
这时,宫门一声轻响,苏若的娇躯也禁不住为之一颤。
好在只是个宫女。
“启禀王子妃,大王子说他今夜要通宵处理政事,让您不必等他了,请您自己早点歇了,待到明日一早再同去进宫面圣。”
“真的吗?好。”
苏若听着宫女的禀告声,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长气。
堂堂大夏国的大王子,朝臣口中的未来储君,竟连大婚的洞房花烛夜都不露一面,可见他是得有多钟爱男色了,估计以后两人也不会再多相见了。
真好!
宫女却不免有些疑惑。
这位可怜的王子妃,大婚之夜就惨遭了夫君遗弃,怎么还能保持如此冷静呢,而且还看似有那么一点欢喜,真是好奇怪。
宫女缓缓退下,宫门重新关闭。
寝殿重归一片安静,只剩下一盏沙漏在哗哗流着轻沙。
床后红帐悄悄掀起一角,一个俊美的宫女蹑手蹑脚地走到桌边,伸手轻捏起一根秤杆,又忍着笑意,快速地挑掉了苏若头上的红盖头。
“来吧,小妞,今晚让本姑娘来临幸你。”
“哎呀呀,白姐姐,你又拿我取笑。”
苏若脸色大羞,可还未等她挥起小粉拳,白姑娘就抱着她滚进了床帷里,一个国色天香,一个倾国倾城,皆是如仙子一般的妙人儿,挥着枕头在床榻上一阵玩闹。
待玩了一会儿累了,两人并头钻在锦被中。
白姑娘轻抚着苏若那平滑的小腹,眼眸中也闪烁着几分母性的柔光,苏若本月葵水未至,显然已是怀上了“龙种”。
两个小女子已经站在了统一战线,定要在这深宫内苑中,将这府中胎儿安全降生,然后一同辅佐他登上那高高在上的国主之位。
陈三两曾说,这是篡国之举,会诛九族。
可是那又能怎样呢?
苏若不怕,白姑娘也不怕,至于陈三两嘛,老娘生的是你的儿子,难道你这当爹的,还想置身事外不成?要敢说个“不”字,小心儿子生下来拿小手掌扇你。
篡国之路,必定艰难险阻。
白姑娘自打踏入了这王宫,就已经开始了周密部署,至少先护得苏若安全生下“王孙”,再徐徐图谋整个大王子府。
苏若还有些担心,悄声问:“白姐姐,我可再有俩月就显怀了,若是被少司琅的人发现了怎般?”
白姑娘笑道:“安心啦,妹妹,有人会比咱们更着急的。”
“谁?”
“情场小浪子呗。”
“哈哈哈……”
苏若每当听到这个称呼,都会忍不住被逗得大笑,虽还不知陈三两究竟是曾欠过多少个情债,但已知的女子就至少有四个了。
一个是她,一个是胞妹苏梓,再一个是身边的白姑娘,还有一个,就是那个偷偷传信的姑娘。
陈三两说,他俩的关系很纯洁。
这话骗鬼去吧。
男人靠得住,母猪会上树,这可是千古的至理名言,反正苏若和白姑娘是不信的,保不齐哪一天,这床上又得多个小伙伴。
“苏姐姐,你说……陈三两能打得过南荣世家吗?”
“妹子,看来你还是不了解咱那小浪子啊,小小一座广陵府,兵不过五万人,怎可会是他的对手,你只管安心待产,诸事不要乱想,姐姐可以给你保证,这天下没人能压得住他分毫!”
“姐姐,能跟我多说说他以前的事儿吗?”
“想听?”
“嗯。”
“这说起来可就话长喽,得先从他八岁那年,第一次打架就被人给打掉了两颗门牙说起了……”
唯美的红鸾帐床上,一对小姐妹窃窃私语了起来,不时传出一阵咯咯大笑声,让这座冰冷的深宫寝殿多了几分温馨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