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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7章 繻葛起争端 郑伯衅王权

    纪室大殿阶前,纪侯姜无启伏地请降,双手托举官印爵玺奉上。

    郑公姬寐生肃面峻颜行近,双目紧盯众人不置一言。

    纪侯姜无启微扬其头,只见郑公巍巍立于身前,观其面色未见怜悯之心,观其所行未见心生杀念,不知其心所想,不知性命几何,令人忧愁痛楚不堪。

    静默一刻,郑公姬寐生着人取过纪侯姜无启手中印玺,随继攀阶登高行至殿前,转身谓对众人言道:“纪室不尊,勾结外匪祸乱中原,寡人授命天子,举兵伐以讨不臣,天道眷佑得以功成,今判逆俯首认罪,着即囚禁于室,交由齐公处置,全城戒严不得随意进出!”

    言讫,转身行入殿中,随行将领依序而入分列两侧。

    郑公姬寐生立身君座一侧,按剑环视众将,只见人皆满身血污,自己亦是满眼血丝,谓之众将言道:“纪城大捷,我等万不可宽心懈怠,今新郑为王师所累迫在眉睫,众将可有良策解之?”

    待其言罢,众将默然。

    郑公姬寐生垂头叹日:“若得祭卿在此,必可为孤谋得一策!”

    见其如是说道,众将更觉羞愧,亦随之低头不语。

    沉默一阵,郑公姬寐生续言道:“欲解新郑之急,重在阻敌合兵,王室联军周、陈、卫、蔡等,距新郑城郊仅余百里之遥,待其合兵一处,形成合围之势,到那时,我欲破出重围则难矣!是以阻敌合围是为唯一之法,得天所佑,卫、陈、蔡等忌惮鲁军袭其后,日行不过三十里,则授我等可乘之机,可赶在联军汇合之前,击弱拒强分兵相抗,集中兵力对其各个击破!”

    闻言,众将拱手称赞,继而齐声上言,日:“愿奉君上号令!”

    郑公姬寐生向前行得一步,对众宣道:“危难之际,望诸将倾心尽力,着世子姬忽留守纪城,领军治乱安民,听侯齐公调遣;另致书新郑,调集巡城营六千精兵赶赴制邑换防,滞敌于繻葛,着原繁、高渠弥部八千人马,弃守制邑出战周公黑肩携领之陈军,着曼伯、子元部二万人马,弃守新郑出战虢公林父携领之卫军、蔡军,着祭子主事统筹后勤战备,保障各军器械粮草供需应时;余下纪邑众将,随吾奔赴繻葛,迎战天子王师!”

    将令宣毕,殿中诸将拱手奉诏,齐声言道:“谨奉君命!”

    见之众将士情绪高涨,郑公姬寐生心中无比欣慰,谓之众将轻点其头,随之负手扶袂大步走出殿外,众将亦随之行出,各自整军待发。

    纪城一役,郑军虽获取大胜,但也折损人马达八千之多,余下二万余人因之久战已成疲倦之师。

    而周王姬林携之王师近四万人,临战制邑守军几无损失,且是以逸待劳精神抖擞。

    以寡击众,以疲击沛,郑公姬寐生心中实无胜之信念,谨盼原繁、伯曼两军胜得周室联军,或可慢其军心扰乱部署,如此尚有有一线胜出之机。

    时至酉时,各部经过短暂休整,依序撤出纪城,连夜随君奔赴繻葛。

    郑军撤出纪城次日,齐公姜禄甫即领军进驻纪城,入城首事便要问斩纪侯姜无启,得之留守纪城郑世子姬忽相拦,是以未能成行。

    且说齐公姜禄甫并非暴虐嗜杀之人,何以入城便开杀戒欲斩纪侯姜无启耶?

    话说夷王年间,齐室历经五代二百余年苦心经营,已成诸侯列强之首,在其扩展壮大途中,数犯纪室边境。

    其扩张之路俨然危及到纪室社稷存亡,而建立诸侯早于齐室长达数百年之纪室,却是无力与之抗衡。

    为求自保,纪室十四世君炀侯姜坼遂暗地上表周夷王姬燮进献谗言,言说齐室五世君哀公姜不辰乾纲独断荒淫无道,对之周室王畿行事心存不满,常谓左右而言三道四,致而数年未往镐京朝觐。

    其时齐室实力足以抗衡周室王师,加之其地凭海靠山,山货渔产丰丰富,天涝地旱对其几无影响,周边诸侯维其马首是瞻,可谓是占尽地利人和,如此下去势必终将成为对王室的统治心腹大患,周夷王姬燮岂能不明其中利害相关。

    而另一方面,齐室作为周室王畿“亲藩”及辅弼重臣,在其君权更替,大义当前却未能恪守臣职。

    起初周夷王姬燮身为太子,天子之位理应由其继承,然周孝王姬辟方以其懦弱无能,遂以叔祖身份篡夺其王位,首破周室恪守百年之嫡长子继承制,而作为“亲藩”之齐国竟未做出丝毫阻拦,甚或提出异议,是以周夷王姬燮对其满腹怨恨。

    待其继续天子之后,周夷王姬燮对之齐室早已失信任,出于其国力强盛,是以暂未领军略境,制其无法,畏其所强,或有一日胁迫于己,周夷王姬燮无日不是战战兢兢。

    获纪炀侯姜坼谄媚奏表,误曲齐室已有判周之心,周夷王姬燮勃然大怒,遂将齐哀公诱惑至镐京烹杀之!

    事后,周夷王姬燮为削弱控制齐室,将其西南百里沃土划归纪室所有,诏命亲周者齐胡公姜静继掌齐室。

    继而又令纪炀侯姜坼陈兵纪齐边境,跨境不过百里便是齐都营丘,以此防齐生变复兵犯周。

    鉴于此,齐胡公姜静意将都城迁到薄姑,然齐胡公姜静新晋君位,即无威望又无功绩,贸然迁都以致百官不服,几经波折总算完成迁都大业。

    邻邦纪室亦利此望东蚕食齐地数十里,因是齐室臣民对其不满之心更甚,是以迁都到薄姑不久,齐胡公姜静即为其弟姜山联合营丘旧臣弑杀,姜山亦倚此得以即位齐君,是为齐献公。

    其后,齐献公姜山遂又将都城迁回营丘,献礼周室免其对己用兵。

    经之齐哀公身死镐京,邦乱民患割地百里付纪,后历齐胡公迁都薄姑,齐献公复都营丘,劳民伤财又予纪疆土大片,献礼周室几空府库,短短五年间换任三君,强大如齐者亦已陨落至难敌弱邻,此皆拜纪炀侯姜坼所赐,是以齐室臣民尽皆对其恨之入骨,后世齐室诸君无不以并纪为己任。

    奈何纪室仗恃鲁室做其后盾,直至齐公姜禄甫任君暮年,纪室仍未为其吞并,今纪城为郑所破,授齐处置,四公姜禄甫自不会错此天赐良机,是以进城即要问斩纪侯姜无启,继而领其民,吞其地。

    而行事之时,遇郑世子姬忽阻拦,齐公姜禄甫好不恼怒,责道:“纪齐世仇,挡我斩杀纪侯者,是为与齐为敌也!”

    郑世子姬忽陪衬笑颜,复语谓其言道:“吾父临行前嘱咐属下,纪城之事交由齐公处置即可,如公执意杀之纪侯,吾自别无他话,但望齐公稍听属下一言再做定夺!”

    闻其所言,齐公姜禄甫不谓可以,亦无谓不可以,只是冷哼一声转身以对。郑世子姬忽立其身后,语色庄重续言道:“乱世当道,诸侯皆起争霸之心,弱肉强食适者生存,齐欲并纪无可厚非,然另有一言乃日,双拳难敌四手,万蚁可吞象,强大如齐遇诸侯联军所向亦当是独木难支,是以诸侯相争盟邦至重!”

    说至此处,郑世子姬忽略为一顿,望之齐公姜禄甫换位侧耳倾听,遂将心中所想尽数道来,言日:“依属下拙见,其中原诸侯可分之为四大盟邦,一者当以晋室为首,笼聚北境诸侯,虽为内乱所累,其势却是不可小觑;二者可见西鄙秦室,独霸西戎进可攻退可守;三者便是洛邑王室,虽说日渐孱弱,却是手握王权,携手卫、宋、陈、蔡等,其势亦可称霸中原腹地;四者则是齐、鲁、郑一体,势成三足鼎立,互为屏障钳制中原。而今公欲弑纪侯而解私怨,可知纪乃鲁室属邦,见公吞并纪地,鲁公姬允又岂能坐视不理,如此齐、鲁必生战火,三角之盟亦将不复存在,试问对之余皆三大盟邦,郑、齐、鲁何堪挡之?”

    见之郑世子一习话语,说得头头是道,齐公姜禄甫竟无言以对,然就此错失并纪入齐之良机,心中实有万分不甘,遂复郑世子姬忽言道:“世侄一番良言,寡人岂能不知,然就纪室而言,若其循规蹈矩安守社稷,寡人或可容其存于一时,不成想,竖子竟招北戎入关贻祸中原,仅此一条,纪侯姜无启万死难恕其罪,再者而言,郑军围攻纪城月余而破,耗却粮草辎重不计,但念城下万余郑军忠魂,郑公竟能赎纪之过耶?”

    闻言,郑世子姬忽蓦然低头,一声叹息随即回道:“非是不念战死英烈,只是我等尝受父君训晦,遇事当分轻重缓急,持以义为先,理为后之道,父君伐纪是为天伦公心,我等战死无悔,再说纪室业已伏法,更在齐公管制之下,谅其亦无法再掀妖风邪浪!”

    闻罢此言,齐公姜禄甫自惭形秽,郑室父子深明大义,己之所行难及人家万一,遂复郑世子姬忽,愿抛却齐纪宿怨不论,暂存纪室社稷于世,并邀其领军代管纪室。

    见之齐公弃私行公以大局为重,郑世子姬忽心中甚是欣慰,遂应其所请,携之前者所借齐军,并此次齐公领至士卒,共计兵力五千余人驻守纪城,立誓齐公面前,日之纪室若乱,甘当军法!

    纪室事毕,加之邦中事务纷繁,齐公姜禄甫不便于纪久留,遂起驾还齐,郑世子姬忽护送其出城。

    待之送罢齐公,郑世子姬忽随即着人张榜悬贴战时管制法令,严令不伦何人,有违此令者严惩不怠!

    有不满受制于人者以身试法,均为郑世子姬忽铁面执法将之捉拿下狱,战后纪城竟为其治理得井然有序。

    还观郑世子姬忽本家新郑,则是大战一触即发,郑军营中诸将受之郑公姬寐生调令,穿行于诸侯之间奔赴指定区域,似群鱼游弋逡巡动如闪电,郑公姬寐生谓之为鱼丽战法。

    此时,郑将原繁、高渠弥迂回绕行,业已领兵横阻周公黑肩所领陈军当前,与其相遇于鄢陵之地,两军随之摆开军行严阵以待。

    至夜间,原繁并高渠弥正秉烛研讨战法,两军兵力相当势均力敌,胜之不易唯有以死相拼。

    商量至此,两将即要出帐点兵备战,帐门处飞进一块绢帛,原繁仗剑快速追出帐外,却见账外空无一人。

    高渠弥上前拾起,托于手中察看,发现乃是密书一封,上书:“与君有约,陈欲拜盟郑室,献阵以示诚,来日与君校阵,我必少战即走,谨启。”

    两将看罢,不知所言真假,决战在即,致书郑公求证已然不急,高渠弥谓之原繁言道:“如若陈军真如绢上所书,临阵倒戈于我而言,乃是大功一件,只恐是敌误我军,诱而谋歼!”

    原繁轻点其头,回其言道:“将军所虑甚是,不若末将领得十骑,前往陈军大营探!”

    闻得此言,高渠弥连声制止,言道:“临战探营太过凶险,稍有不慎即有性命之忧,大战在即,主将不容有失,将军此举万万不可!”

    原繁则是连连摆手,回道:“无妨,无妨,末将自当小心谨慎,若能探得陈军虚实,于我作战大有益处,再者而言,末将即或有所闪失亦无伤战力,御敌做战有将军指挥足矣!”

    高渠弥再三劝阻,然原繁执意前往探营,高渠道执拗不过,只得放其前去。

    出得中军大帐,原繁随即点起护卫亲兵十骑,依靠夜色掩护,悄然奔向陈军大营。

    夜半三经,时过子时,一众人等偷摸至离陈军大营一里外山坡之上,原繁伏于枯草之间,举目细勘陈军营防。

    营中只见临星数点察营烽火若影若现,除却少数巡防甲士外,余皆大部皆已入帐宿眠,实无枕戈待旦临战之象。

    纵使陈军将领尽皆草包,亦不会犯此兵家大忌,如若此时遣兵趁夜袭营,陈军必将是一触即溃,毫无还击之力。

    营防如此,若不是陈军真有拜盟献阵之意,谓我心灵相通无袭营之想,即是营中真有高人,布此弱营假象诱谋我军。

    为查清陈军虚实,原繁决意入营一探,遂着随从寻来数件陈军衣甲,与众换下扮作陈军巡营士卒,趁机偷营中。

    来至营中,原繁领众巡视一圈,发现并无伏兵,行进间,见之中军大帐中烛火微明,陈公陈佗正与下属陈侪商议来日战事。

    原繁即着众人四周紧戒,自行至帐前附耳窃听,闻之帐内陈公陈佗低声谓之陈侪言道:“周公黑肩可否以安置妥当?”

    陈侪回道:“灌以琼浆一壶,附之安眠散一剂,保管周公黑肩这一觉,必能睡至明日午后,君上尽管放心!”

    陈公陈佗嗯得一声,随即又再言道:“如此甚好,无其搅局,以便我等更好行事,但说明日一战,汝将如何打算耶?”

    陈侪接其话语回道:“臣已派人潜入郑军大营,将之君上亲书绢帛,设法承视于郑军主将,想必此时原繁、高渠弥业已知晓我等君臣所想,来日交锋演示一番即可,只需令之周公黑肩见得我军冲锋与敌交战,战不数合便告佯败溃退,如此即可上承王命,下践君约!”

    陈公陈佗闻之大喜,赞道:“甚好!甚好!”

    陈侪拱手称谢,随即告辞拜退。

    见之帐内人影晃动有人行出,原繁随即归队,领众悄然退去。

    闻得陈公君臣对话,原繁心中亦是欣喜万分,连忙领众赶回郑军大营,将之陈营所见所闻,尽数述之高渠弥。

    及至次日,两军对阵鄢陵郊野,原繁、高渠弥并骑列于阵前,闻得敌营陈侪喊道:“我奉天子诏命伐叛,尔等何不束手就擒?”

    高渠弥行前一步,回道:“吾等谨尊桓武遗训奉公守法,从无叛逆之举,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要战,吾等奉陪,尔等放马过来即是!”

    闻其所言,陈侪回头望向陈公陈佗,陈公陈佗则向身侧周公黑肩拱手请命,言道:“但请周公将令!”

    周公黑肩宿醉方醒,头重脚轻昏昏沉沉,见之陈公陈佗请命,

    随即发令全军出击,而后即又昏睡过去。

    陈公陈佗望之陈侪,二人心照不宣,相视一笑,陈侪随即领军冲出阵去击战郑军。

    原繁、高渠弥见之此状,亦提枪纵马冲上前去,领得郑军迎战陈军。

    转眼间,两军撞在一起,相互间做对厮杀。

    战之一刻,陈侪即着亲信于军中鼓噪,嚷日:“郑军势大,我等必败,速退!”

    一时间,败退之言此起彼伏,惑乱军心,陈军立时阵脚大乱,是以争先恐后往后败走溃退,郑军于后追出十里而还。

    及至退还陈地,周公黑肩方才醒转过来,见之遍野残兵败将,惊出一声冷汗,慌忙问于陈公陈佗日:“我军落败乎?”

    陈公陈佗垂头丧气,回日:“然也!”

    周公黑肩惊怒而言,续问道:“我与郑军势均力敌,兵员之数甚或优于郑军,与其交战当或大胜才是,即或战之不胜,亦不至落得如此惨败,何也?”

    陈公陈佗叹息一声回道:“一军之魂乃在将,时值周公昏倒于将车,兵卒见之顿时军心大乱,郑军趁势向我发起突袭,我军抵敌不住,瞬时全线溃退,以至惨败至此!”

    闻其所言,周公黑肩摇头叹息懊恼不已,陈公陈佗一旁抚慰道:“事已至此,我等回天无力,周公不必耿耿于怀,带回陈邑再做打算!”

    闻言,周公黑肩默然不语,因其深知周王姬林秉性,伐郑首战失利罪不容赦,罢官免爵恐已与之等候矣!

    再观郑军这边,原繁、高渠弥承陈军弃战,得以携得胜之师还归新郑,郑室臣民闻知士气高涨,王室联军伐郑第二战亦即将拉开序幕。

    曼伯、子元领军遇河而止,虢公林父携卫、蔡二军亦已抵达恶曹,两军隔却黄河相望。

    闻得原繁、高渠弥南线作战获胜,子元即在校场全军当前宣誓,不破卫、蔡联军至死不还。

    然豪言恸天无益于战,两军争强重在实力,此次卫、蔡联军三万六千余人,战车近千乘,而郑军不到二万人,战车更是只有二百乘,实力悬殊如此之大,郑军欲胜着实不易,何以战?

    曼伯、子元运筹帷幄论兵讲战,争论数日别无良策,欲求以寡击众,维有偷渡黄河天堑,奇袭敌营或有一线胜机。

    而成此事,首难便在如何跃过黄河天堑,数万大军需在一夜之间跨过黄河,加之粮草辎重,需得舟舸千艘方可成行,短时间内何外寻觅得到千艘舟舸耶?

    其次,于敌军眼皮底下行军,不可令其发现行踪,免其击我半渡之时,然咫尺之间,需使数万大军动若无踪,堪比登天还难,试问何人可为耶?

    再有,天纵机缘我得逾越过河,然敌众我寡终是事实,以一敌三还需获胜,其难度可想而知,是以过河之后何以为战耶?

    话说回来,曼伯,子元身背守境护民之责,纵有万难亦不容联军一员靠近新郑,而取胜之法唯此一途。

    是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万马千军行军渡河,所需舟舸数以千计,需在三日内筹备齐全,恐时日一久为敌军所察觉,曼伯、子元纵有通天之能,亦难在此数日之内,筹措得齐千乘舟舸。

    因是子元思得一策,着曼伯领军操练于河畔,一者扬我雄悍军威,震慑敌胆,二者显我无意进取,迷惑敌将。

    而子元则领一千精兵,择下游河水缓和处,搭设浮桥用以渡兵。

    次日清晨,河南岸传来阵阵喊杀之声,卫、蔡联军大部还在梦中,为其惊醒衣不及甲,整座大营乱做一团,虢公林父以为郑军来袭,即领众将出营查看,见之南岸郑军来回奔走,原是郑军操练,众人虚惊一场。

    还至大营,见之士卒慌做一团,虢公林父大怒,抽出配剑大吼一声:“乱我军心者,斩!”

    声若惊雷,众士卒闻之清醒过来,乱象渐收。

    虢公林父横扫众将一眼,随即大步走去。

    为免夜长梦多,虢公林父即请卫公姬晋、蔡侯姬封人相聚议事,商议进军事宜。

    未过半个时辰,三人齐聚中军大帐,虢公林父谓之二人,当先言道:“陈军溃败,伐郑联军只胜王师与我两路,我等需及早过河会师周王,虽遇郑军阻击,然郑军兵力不及我军半数,以众击寡优势在我,胜之理所当然,更可借此一扫我军颓势,进而汇合周室王师,联军趁势围攻新郑,其大事可成矣!”

    蔡侯姬封人问道:“话虽如此,但若郑军趁我半堵而击之,我等该当如何,不知虢公是否已有考究?”

    虢公林父行之跟前,谓其回道:“郑军日间辛勤操练,夜间必是将劳兵疲,我可趁虚夜渡,神不知鬼不觉也!”

    闻言,蔡侯姬封人轻点其头,示之赞同且无其他异议,继而二人一同望其卫公姬晋,却是见之面漏难色。

    卫公姬晋言道:“寡人谓之夜渡并无意见,我军近四万之众,一夜之间渡至河南,需舟千百乘,刻日间,何处可觅耶?”

    闻之此语,三人并坐默言,一柱香燃过,卫公姬晋起身打破沉默,言道:“时不待我,前往寻舟觅船,已然不及,而营之西北,生有竹林一片,使人采而修排,可利此渡兵,然一排止可乘渡十人,渡之全军需排四千乘,修齐所有需时旬日!”

    闻得卫公姬晋此言,虢公林父喜笑颜开,赞道:“卫公真乃如我智囊奇策百出,此战得胜,卫公当占头功也!”

    蔡侯姬封人亦起身抚掌相贺,随后谓之二人言道:“渡排修齐尚需时日,而郑军于河南岸,日操兵练阵扬显军威,大损我军士气,如不加以遏制,渡河之后亦无力与战!”

    虢公林父转身落座,继而单抬右臂指击案面,笑言道:“非是单他郑军可行操典,我军亦可辰起而练,与其隔岸校兵,即可增稳我军士气,自明日起,我军与起同号而起,依律操练丁甲,与其同金收兵,按时休营宿眠!”

    闻言,卫公姬晋对其不置可否,虽说不出哪里不对,然心中总似觉此不妥。

    次日清晨,东方方见泛白,河之两岸军营中,尽皆响起晨起号角声,随之两军尽数开出营外列阵待训。

    两军主将不约而同登高察视敌营,郑将伯曼隔河遥见敌将虢公林父,满面肃穆缓缓抽出配剑,锋指敌阵令道全军,日:“即行操典,起!”

    郑军闻之齐声怒吼响彻云霄,随即展开阵形成操训序列,随之将官声声口令,万数郑卒依令舞动长枪,其形整齐化一气势磅礴。

    见此,虢公林父面漏冷笑信手一挥,卫、蔡联军致以咆哮回敬,亦随之展开阵形堆满堤岸,只见之人头攒动刀光闪烁,车马穿梭其间扬起满天尘土,一派战时激战之像。

    此处操训比武伊始,话说另一边,卫公姬晋采竹制排不紧不慢,郑将子元踏河架桥调配有序,临河大战一触即发。

    时隔三日,虢公林父如常引军出营训练,登高而观却见对岸郑军操场空无一人,谓敌气虚懒营休整,是以并未将其放于心上,续着士卒操练日暮而歇。

    历时三日,卫公姬晋领众制得竹筏千余乘,虢、卫、蔡三人谓之小有所成,至夜喜而举樽相庆,不期多饮得数杯,三人尽皆醉倒于帐中,营内兵丁亦因数日苦训,身困力伐早早便已休歇。

    而郑军之所以未如继往曰间出操,因郑将子元浮桥架设完成,全军奉命日间休整待夜渡河,至虢、卫、蔡三人醉卧帐中之时,郑军业已全数渡过黄河抵达对岸。

    因是夜间偷渡,且郑军过河之处为敌营下游十里之外,是以卫、蔡联军豪无察觉。

    趁夜色掩护,郑将子元与之曼伯兵分两路南北并行,下令全军偃灯熄火,人禁声马衔枚悄然靠近联军大营。

    待之郑军集结部署完成,联军士卒尽已熟睡,营中鼾声此起彼伏,主将三人亦是醉卧帐中不省人事,偌大军营竟是毫无戒备。

    见之此景,郑将子元即令全军复燃火把以期冲杀,三军得令先后燃起手中火把,远而观之只见星星之火逐步连成燎原之势。

    随后弓兵营三千孥手,望之联军大营倾泻三阵火雨,风助火势愈燃愈烈,顷刻间,联军大营陷入一片火海之中。

    联军士卒于梦中惊醒,未待弄清缘由,便已葬生火海,躲过一劫者纷纷夺路奔向大营四门逃命。郑将子元、曼伯驻马登高,俯瞰联军大营,见之火候已至,二人相视会意,曼伯谓之轻点其头,子元则仗剑颁下将令,命己部北军围攻敌营西北二门,伯曼之南军协同出击围攻敌营东南二门,欲封敌营四门,令敌勿得出而困死营中。

    将令传达至各部,郑将子元挥剑发号施令,日道一声:“全军出击!”

    漫野郑军儿郎面色凄厉,闻得号令众皆大吼一声,随之提抢举刀望之敌营冲杀过去。

    可怜数万卫、蔡士卒,进而求生不得,退而火海没身,营中联军鬼哭神嚎之声,竟将营外郑军冲杀之声盖过,其悲惨凄凉之像难已言喻。

    谓之此情,围营郑军亦私开数处缺口放其逃生,而郑将子元、曼伯对其此举亦未加以阻拦,佯装不见任众为之,只因联军已完全丧失战力,郑军胜局已定,不必徒增杀孽。

    因之郑军手下留情,是以虢公林父并卫公姬晋、蔡侯姬封人三人得以逃出生天,携所剩不到二成残兵,狼狈逃回卫都朝歌。

    暗渡奔袭联军过后,而郑军并未乘胜尾随追击,只因四万王师临战新郑西侧,虽有祭足所领巡城营六千精兵,占据虎牢雄关凭险滞敌于繻葛,然敌我兵力悬殊太大,若周王姬林闻得卫、蔡联军又败于我手,定会为之挽回败局,全力抢占制邑,而后趁虚攻取新郑。

    而制邑守军不过六千余人,对持四王王师,撑持得三日亦算是极限矣,一但虎牢关破,王师便可一路直下新郑。

    此时,新郑守军几是全数调出,只余下空城一座,王师若得制邑,即得新郑。

    比起新郑安危,区区数万卫、蔡残兵败将,郑将子元、曼伯自是不屑一顾,待将其击退,即引大军退还新郑。

    是以两军战后,皆是唯恐退之不及,偏巧赶上天降倾盆暴雨,回军途中数处路段为大水冲断,山洪泥石流更是随处可见,在此恶劣气候下强自行军,且不说几无行军速度,若遇到山洪冲击,损失过半人马是属常情,乃至全军覆没亦不无可能,是子以郑将子元气的跺脚,直骂老天不公。

    然为大雨所困者,并非只为此地一处,另有周王姬林所携王师,因之大雨倾泻,全军退归营中休整。

    还有一处便是郑公姬寐生所领二万大军,此时距离制邑仍有近百里之遥。

    因之大雨王师暂退,制邑守军得以有喘息之机,此举使得郑公姬寐生甚是心慰,然大雨终究会停,如我不能及时赶往制邑,周王姬林所携王师经历雨期休整,其时必将更为凶猛顽强,制邑守军亦将难以撑持一日。

    是以,郑公姬寐生只得领军冒雨疾进,意图趁雨停之前赶往制邑,而后只需坚守待援,待原繁、高渠弥部,并子元、伯曼部赶至,集三部人马,郑军兵力将达五万余众,其时以众击寡胜负自分矣。

    观之大雨滂沱如注,郑公姬寐生心中喜忧参半,虽说大雨对其行军速度多有限制,令其寸步难行,然而却为郑军最后决战,赢取数日之期,是以雨停之前,郑军赶至制邑是为重中之重,郑公姬寐生为鼓舞士气,加快行军速度,虽是岁过半百,却领众军之首,纵马奔驰于暴雨之中,郑军士卒见之,无不将之生死不顾,头顶风雨,脚踏泥浆,只顾向前疾行,其速度虽不及晴日行军,但已是雨中极速。

    照此而行,日夜兼程,及至次日午后,郑公姬寐生两万人马,即可入驻制邑虎牢。

    繻葛王师大营,周王姬林负手立于帐中,眼望帐外大雨连绵不断,正惆怅间,卫室战报传至,只闻帐前使者奏道:“联军遇敌偷袭,溃退卫室境内,伐郑大势所去,进军与否,王上自行斟酌!”

    三路伐郑大军,接连失利,闻此兵败奏报,周王姬林顿觉双腿无力,眼前一黑瘫坐将椅之上。

    待之缓过神来,周王姬林随手取过案上书简怒掷于地,双目紧盯帐外传令使者,大骂道:“虢周无能,坏我大事也!”

    骂毕,周王姬林抬手撑额,喃喃自语道:“三邦联军五万余众,胜之郑军过半数,本当是所向披靡,却是接连败下阵来,虢周者,周室罪臣也!”

    周王姬林叹息一声,抽手微抬其头,见得传令使者,仍旧侯立帐前,遂谓其言日:“回令虢周,着其自缚还朝,待取下新郑后,再行论罪!”

    传令使者闻命而退,冒雨还卫传令。

    周王姬林亦起身行至帐门跟前,观之帐外风驰雨骤,一时间心绪万千,眼见得三路伐郑大军,而今仅剩王师一路矣,进之大雨阻行,退之心有不甘,但若如无此大雨,趁之郑军回援不及,我军挥师东进,虎牢关业已为我攻破,制邑之地亦为我军占矣。

    然天意弄人,大战在即,突降暴雨,令其进退两难,想及牢师千里即要无攻而返,周王姬林心中五味杂陈不是滋味。

    忽闻得一声霹雳盖天响过,直震得周王姬林脑袋嗡嗡作响,过之良久方才缓过神来。

    抛却杂念,周王姬林继而转念一想,倘若就此退兵,王室威望则会因此尽失,周室亦将从此再无抬头之日,洛邑弹丸之地,亦将永世为郑室所制也。

    是以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周王姬林下定决心,此役绝然不可退却,即便不能攻下新郑,亦要拼死博取制邑。

    想定即行,周王姬林随即授命全军,次日三更起火造饭,不管雨势休歇与否,及至五更,全军拔营起行,日内拿下虎牢关,进而占据制邑。

    次日清晨,周师列阵整训完成,进而兵出繻葛,望虎牢进发,只见周王姬林独骑行于全军之首,面色冷峻不察喜怒,一路之上少言寡语,秋中晨雨落地如霜,冻得周师士卒瑟瑟发抖。

    雨势较之昨日已有减弱,道路泥泞却较昨日更甚,其行军速度严重为其所制,本应晨间巳时抵达关前,硬生挨至午后未时方到。

    其时,周师士卒已是饥寒交迫,战斗力丧失几近过半,周王姬林望此颓废之象,心中懊恼不已。

    时不我待,若等郑室援军抵达,我则满盘皆输矣,周王姬林即令全军列阵,预备攻城。

    而城中郑军见之周师来犯,遂起战鼓急鸣预警,各营守军紧急进入指定区域备战,驻关主将祭足严令全军,只许据险坚守,不可出关迎战,违令者,斩!

    见此,周王姬林不敢耽搁片刻,即将全军分为三路,令其轮番抢关。

    一时间,烽火四起,周师山呼海啸般涌向关口,有持云梯者抢夺城头,有抬冲锤者撞击城门。

    驻关守将祭足沉着应战,郑军乱而有序,紧守各处要点,使其数番冲锋均无所得。

    而周王姬林倚其人多势众,折损得些许兵马,全无放在心上,只令三军猛攻关口,毫不停歇。

    而虎牢关守军仅六千余人,几次阻敌拼杀下来,死伤近两千人,如此下去,只消两个时辰,虎牢关即为周师攻取矣!

    驻关守将祭足只得咬牙坚守,争取得些许时间,以期郑公姬寐生领军驰达。

    两军激战又得半个时辰,周师仍旧采取车轮战法,你方战罢我登场,将士战力由此得以延续,虽也折损人马六千余众,但并未伤及元气,其军心士气稳步上扬。

    而郑军此刻仅剩得不到四千人马,加之持续作战,得不到休整补充,军士渐已力怯,士气亦是萎靡不振。

    驻城守将祭足临战调任关前,身为文臣无法举刃杀敌,眼见得关口即要为周师攻破,只得亲座城头督导三军作战,决心与城共存亡。

    万急时刻,北面山头之上,打出一面郑字了橼旗,细观之乃是郑公姬寐生领得援军赶到。

    闻得奏报,驻城守将祭足激动不已,快步走向城边查看,待之确定无虞,心中巨石方才落地。

    守将将士见援军赶到,亦是士气高涨,即要失守之城门,硬是为其争夺回来矣。

    古语有言,有人欢喜即有人忧,而忧之所属者,则是周王姬林也!

    见之郑室援军赶至,周王姬林咬牙切齿闷哼一声,思道局已成此,唯有拼死一博也。

    非是你死,即是我亡,事简明了,周王姬林反而平静许多,遂闭目低头吁之一气,令道中路大军继续猛攻虎牢关卡,左右两军分袭郑公姬寐生援军两翼。

    将令下达,三军亦已全军出击,周王姬林闭目倾听战场,自顾念道:“周室兴亡与否,在此一战,胜负之数但凭天意也!”

    还观郑军,先说虎牢关上守军,见之援军到来,主将祭足将之剩余兵力,全数调上城头对敌作战,兵卒士气高昂,加之身受护民受土之责,是以人皆尽做必死之念,硬是以一敌三,将之敌军阻挡于城外。

    再说郑公姬寐生,见之王师兵分三路向已压来,遂亦将郑师分为左右两路,其左路军由泄驾统领,迎战王师右路大军,其右路军由祝聃统领,迎战王师左路大军,己则领得千人压阵。

    但闻山谷之中战鼓隆隆,两军人喊马嘶此起彼伏,刀兵撞击铿锵做响,紧随之响起一片哀嚎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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