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703年,因之岁前楚室伐随失利,中原诸侯得以避过外族侵犯,从而可得心无旁骛专心内争,转眼又至属邦朝觐纳贡之时。
邾君曹克集众臣庙堂议事,言日:“寡人潜心理政数十载,外连齐郑谋避敌邦侵犯,内休德政激赏农耕商贸,邾室今日之势仅次齐鲁,寡人意欲脱离鲁室辖管,不再向鲁称臣纳贡,众卿以为可否?”
大夫姬豫谏言道:“生而为人,绝无永寄人下之念,我主发奋图强欲求与世一争,吾等为臣当竭心尽力辅佐,以成君上所谋万世功业!”
待其说罢,众臣躬身拱手齐声道日:“谋君所求,臣等之念!”
闻罢众臣之言,邾君曹克心中仍存顾虑,是以续言道:“众卿之意,寡人心甚明了,邾室虽已跻身大邦诸侯之列,然要与鲁争强仍显力道不足,寡人若告脱鲁自恃为政,必惹鲁人愤憎大举伐我,似此该当何如?”
大夫姬豫拱手回道:“初时,三千邾兵袭扰中原无往不利,今日邾室已是千乘之邦,何惧与鲁一战?论君,鲁公姬允不及仪父之贤;论将,无骇之后无可统御三军之人;论民,上下同心谓鲁霄壤之别;论兵,操训演练皆无我军勤勉;更兼郑齐为我后盾,鲁人即要伐我还当三思!”
闻及此语,邾君曹启信心倍增,遂告群臣言道:“从卿之意,寡人即告天下自恃为政,与鲁决裂拒纳岁贡永不朝觐,为防鲁室怒而东征伐我,众卿抓紧备战,勿要一举击溃来犯之敌!”
说罢,邾君曹启即告退朝,躬身礼送百官出殿,众臣受命各司其职备战鲁人,不在话下。
春正月上元节,鲁公姬允依例夜宴属邦君臣,清查到访宾客唯邾未至,问日个中缘由,方知邾君曹启早已言告天下脱鲁自恃。
鲁邾本有旧恨,近而行此大不敬之举,是为旧恨未解,又添新仇。
鲁公姬允一时恼羞成怒,当堂诏令举兵伐邾。鲁公姬允时隔数年再次批坚执锐,亲领鲁室四万大军,东出曲阜与战邾人。
战报传至邾室,邾君曹克急召众臣商议,当堂问日:“宣告脱鲁之时,寡人料定鲁人将会来犯,不期来得如此迅猛,当之此时,应已渡过泗水,不日即抵城下,众卿可有将策退敌?”
大夫姬豫出而谏道:“兵来将挡,水来土屯,君上无需焦虑,来犯鲁军虽有四万之众,但我邾城亦有精兵三万,战之不及守城无忧,料其不敢强攻取城,势必寻我城下决战,我等只需紧守城隘不出与战,鲁军便拿我无可奈何,而后可请齐室出兵扰其后,如此鲁军可不战而退矣!”
闻其所言,邾君曹克跨前两步,指地回日:“豫卿所言甚善,敢请豫卿使郑一遭,陈请郑公出兵助我!”
大夫姬豫受命拜日:“臣定不辱君命!”
待其说罢,邾君曹克即命百官依计行事,敕令三军整顿城防,以备鲁室大军来袭。
次日辰时,邾君曹克着亲骑护送大夫姬豫出城,潜行往东真奔郑室而去。
邾城战事吃紧,大夫姬豫身负君命,与路不敢耽搁片刻,疾行一日即入郑境。
子夜时分得入新郑,大夫姬豫即命随行人等前往驿馆等候,继而独自前往郑公侯府,拜见郑公姬寐生。
得之城门守将奏报,郑公姬寐生已在书房等候,待之大夫姬豫到堂,行过君臣礼节,郑公姬寐生直言问道:“豫子深夜到访,所为何事耶?”
大夫姬豫直面回道:“邾室危急,敢请郑公救之!”
闻言,郑公姬寐生知是鲁兵围邾其来求援也,不欲为之,遂做困顿之状婉拒道:“鲁邾之争乃为内政,请恕寡人不便干预也!”
谓此,大夫姬豫再言道:“九洲纷争,郑室何能独善其身也!”
郑公姬寐生还首问道:“以卿之言,寡人助邾,于郑何益耶?”
大夫姬豫回问道:“郑公欲霸天下乎?”
郑公姬寐生简言道:“然!”
大夫姬豫拂向其道来:“欲霸天下,先窥天下也!天下非某之天下,乃天下之天下!同享天下之利者,则得天下,擅篡天下之利者,则失天下!天予四时,地献万物,与人共享者,仁也!仁之所在,可得天下!与人同忧、同乐、同好、同恶者,义也!义之所在,可得天下!人皆恶死而喜生,好德而归利,能为公谋利者,道也!道之所在,可得天下!免人之死,解人之难,救人之患,济人之急者,德也!德之所在,可得天下!”
闻其说得许多,郑公姬寐生续问道:“此与援邾何关?”
大夫姬豫抬首秉言回道:“予邾共世,仁也!同恶逆鲁,义也!谋众所想,道也!解邾之难,德也!公之仁义道德尽显,适时天下归附,霸业可期矣!”
郑公姬寐生俯首沉思一阵,随即应其所请,陈兵鲁后协助邾室御敌。
大夫姬豫功成身退,领众连夜赶回邾室。
鲁公姬允领兵围困邾城数日,见其声色自若,毫无出城决战之像,亟欲挥师强攻取城之际,曲阜传来战报,言日郑军袭扰其后。
鲁公姬允心中大骇,假若后方有失,曲阜危矣,是以即令三军撤营还鲁。
在其后阵变前阵即要退军之际,只见邾城城门大开,大夫姬豫领军开出城来,鲁公姬允知其想要趁机略阵。
然而后方生变曲阜危急,鲁公姬允无心与其交战,是以鸣金催军加紧后撤。
大夫姬豫久经战阵,岂肯错失良机纵敌轻易离去,是以一声令下帅军尾随鲁军追击。
鲁军一时措手不及,为其冲散着甚多,待至鲁公姬允脱离追杀之时,随行兵卒不过万余矣!
还至鲁境,鲁公姬允朝天怒骂道:“郑逆匹夫,欺我至甚也!”说罢,眼前一黑坠落马下。
得之随行亲骑上前救起,一路护送回曲阜,自此一病不起,郑鲁亦由此生隙矣。
及后每每提及郑人郑事,鲁公姬允无不咬牙切齿,怒骂郑室贼子寡情薄义,誓将亲往伐之!
此次鲁邾之争,以邾室大胜而告终,邾君曹克感念郑公援助之恩,置以十车粮帛财货权做谢资,着大夫姬豫护送入阵。
再见郑公,大夫姬豫施以三跪九叩之礼,拱手谓上言道:“谓君厚恩,无以为谢,谨以资货十车聊表寸心!”
郑公姬寐生拂面言道:“豫子勿要恭维,谓卿一言,当今中原之患何也?”
大夫姬豫不假思索,回道:“当为南蛮荆楚也!”郑公姬寐生谓其点头赞许,续言问道:“当以何策应对?”
大夫姬豫稍加思索,继而回道:“源深而得水流,水流而得鱼生,情也!根深而得木长,木长而得实生,情也!诸侯情同而得亲合,亲合而得富强,情也!知此三情者,当知中原乃我诸侯栖身之地,南蛮荆楚垂涎中原历来已久,必倾天下诸侯之力以御之,方得存身!”
郑公姬寐生俯首回言道:“卿言是也!汉淮诸侯堪为我等表率,犹以随室为敬,御楚先驱卫我中原,多此诸侯何愁天下不兴!”
大夫姬豫随之表言道:“邾室谨尊郑室号令,甘为天下驱使!”
说罢,郑公姬寐生邀其共赴晚宴,君臣二人畅言史今,大话江山无所不聊。
及至次日,大夫姬豫辞行离郑还邾,郑公姬寐生不舍之情尽写脸上。
言及随室,话说岁前为楚所败,幸得大夫季梁力挽狂澜,抗楚还军汉南解随之危,随侯南宫代对其唯命是从。
塌旁卧虎,随侯南宫代恐楚复来侵袭,谨向大夫季梁求取理政长策,问日:“何以兴邦?”
大夫季梁上言谏道:“上古贤君帝尧,王天下之时,金银珠玉不饰,锦绣萝绮不衣,珍异奇物不视,珠玉宝器不好,淫佚之乐不闻,宫垣屋室不垩,甍、桷、橼、楹不斫,茅茨偏庭不剪。鹿裘御寒,布衣掩体,粝粮之饭,藜藿之羹。不以役作之故,害民耕织之时。夫忠吏奉法者,尊其位;廉洁爱人者,厚其禄。民有孝慈者,爱敬之;尽力农桑者,慰勉之。旌别淑慝,表其门闾。平心正节,以法度禁邪伪。所恶者,有功必赏;所爱者,有罪必罚。存养天下鳏、寡、孤、独,振赡祸亡之家。故万民富乐而无饥寒之色,百姓戴其君如日月,军民亲其君如父母。君若效行,何愁随室不兴也!”
见说,随侯南宫代奉其言而行,随室日兴月盛。楚室见其无隙可击,遂将目光转向汉水上游邓、巴两地,楚侯熊通问计于群臣日:“寡人志在中原,随室难下楚将何往,众卿可有良谋辅我?”
令尹斗伯比出而上言道:“日中必彗,执斧必伐!日中不彗,是谓失时;执斧不伐,贼将来矣!涓涓不塞,将为江河;荧荧不救,炎炎奈何;两叶不去,将用斧柯!是故随邑难下,君当另寻他途,如待随室气候长成,称霸汉淮两岸,我则再无入主中原之机!更甚者,随引汉淮诸侯伐我,适时我将困矣,或将予以万千将士性命,方可退敌!”
闻言,楚侯熊通抚掌大赞,回言道:“大夫之言甚是!我欲转从邓、巴两邑进军汉北,卿言可否?”
令尹斗伯比回日:“可也”楚侯熊通紧言问道:“谋之何法?”
令尹斗伯比回道:“汉淮诸侯,危则同仇敌忾,安则操戈内斗,谋之当以文伐之法,数有十二节:一曰,因其所喜,以顺其志,彼将生骄,必有好事,苟能因之,必能去之。二曰,亲其所爱,以分其威。一人两心,其中必衰。廷无忠臣,社稷必苊。三曰,阴赂左右,得情甚深,身内情外,国将生害。四曰,辅其淫乐,以广其志,厚赂珠玉,娱以美人。卑辞委听,顺命而合。彼将不争,奸节乃定。五曰,严其忠臣,而薄其赂,稽留其使,勿听其事。亟为置代,遗以诚事。亲而信之,其君将复合之,苟能严之,国乃可谋。六曰,收其内,间其外,才臣外相,敌国内侵,国鲜不亡。七曰,欲锢其心,必厚赂之;收其左右忠爱,阴示以利;令之轻业,而蓄积空虚。八曰,赂以重宝,因与之谋,谋而利之,利之必信,是谓重亲;重亲之积,必为我用,有国而外,其地大败。九曰,尊之以名,无难其身;示以大势,从之必信,致其大尊;先为之荣,微饰圣人,国乃大偷。十曰,下之必信,以得其情;承意应事,如与同生;既以得之,乃微收之;时及将至,若天丧之。十一曰,塞之以道。人臣无不重贵与富,恶死与咎。阴示大尊,而微输重宝,收其豪杰。内积甚厚,而外为乏。阴纳智士,使图其计;纳勇士,使高其气。富贵甚足,而常有繁滋。徒党已具,是谓塞之。有国而塞,安能有国。十二曰:养其乱臣以迷之,进美女淫声以惑之,遗良犬马以劳之,时与大势以诱之,上察而与天下图之。尝言十二节备,乃成兵武。所谓上察天,下察地,征已见,乃伐之,必可成事!”
楚侯熊通抚掌赞日:“令尹国士之才,天幸寡人也!”说罢,诏令文武即行文伐十二法,进军汉北谋略邓巴。
大略谋定,楚侯熊通及君部属积极笼络巴室,时过数月初见成效。
是年仲夏,巴君姬芴遣其心腹大臣韩服,南入楚室相告,请求楚侯做媒聘娶邓室长女。
楚王熊通当即应允,着大夫道朔携领巴室使者臣同往邓室聘问。
邓侯吾离乃亲周近随者,对之楚室深恶痛绝。闻知巴人勾连楚室欲谋其女,邓侯吾离赫然大怒,暗指南部边境的鄾邑属民隐匿伏击,阻断楚巴使团北上入邓。
邓邑城令子黔受命而行,挑选百名长枪甲士,扮作绿林悍匪,匿伏于兴岭山道两侧林间。
大夫道朔一行缓行北上,浑然不知前路凶险叵测,只道此行目的是为说邓附楚,离散汉淮诸侯同盟。
待其行至邓邑兴岭之时,头顶一群鸦雀飞过,随之密林之中冲出一票强人,逢人即杀,见货便抢,大夫道朔及巴室使臣尽皆死于非命。
闻知使团遭遇不测,楚侯熊通气得须横眦裂,即欲亲征踏平鄾邑,令尹斗伯比拦道:“区区邓邑断然不敢与楚为敌,其必定为邓室颐指气使,不若遣使入邓,责问其故,待其落我口实,再行出兵亦为不迟!”
闻其所言有理,楚侯熊通遂遣大夫薳章赴邓问责。
此时楚人使邓,邓侯吾离深知其故,是以谓对大夫薳章言道:“楚人邓邑遇袭,天道使然也!汉淮诸侯为楚所欺数十载,恨楚者比比皆是,莫说与邓无关,即为寡人所使,亦算是为民请命!”
说罢,即将大夫薳章驱除出境。
大夫薳章回至楚室,当堂将之邓侯吾离所言,述之众人听闻。
楚侯熊通静默无言,环视四周谨待众臣请战,令尹斗伯比率先言道:“邓室授我口实,可以战矣!”
众臣附和,楚侯熊通紧言问道:“适有随黄扰我边境,寡人无暇抽身它顾,出征邓邑,何人可为寡人分忧?”
堂下令尹斗伯比回曰:“兵者,事关社稷,存亡之道,命在于将!将者,国之贤辅,民之所重!需具五材,勇、智、仁、信、忠也。勇则不可犯,智则不可乱,仁则不可辜,信则不可欺,忠则不可间。持戒十过,一戒勇而轻死,二戒急而心速,三戒贪而好利,四戒仁而不忍,五戒智而心怯,六戒喜而轻信,七戒廉而不爱,八戒智而心缓,九戒刚而自用,十戒懦而喜任!勇而轻死者可暴也,急而心速者可久也,贪而好利者可赂也,仁而不忍者可劳也,智而心怯者可窘也,喜而轻信者可诳也,廉而不爱者可侮也,智而心缓者可袭也,刚而自用者可事也,懦而喜任者可欺也!”
楚侯熊通续问道:“楚室可有将才耶?”令尹斗伯比拱手上言道:“臣侄鬬廉,堪当将职!”
楚侯熊通唤过鬬廉,谓其言道:“社稷安危,全在将军,今有邓室不臣,但请将军挂帅,出师征剿!”
说罢,楚侯熊通随即解下随身佩剑,径直行将上前,来至鬬廉身前托剑相赠,继而谓其言道:“自君受剑时起,上至天者,下至渊者,将军均可制裁!”
鬬廉躬身抬臂惶恐受剑,俯首回言道:“臣既受君亲赐佩剑,敢不以死效忠?但臣尝闻,国不可从外尔治,军不可从中而御,二心不可以事君,疑志不可以应敌!愿君垂听微臣一言,祈请许臣一言之命,军中之事,不闻君命,皆由将出,临敌决战,无有二心!若此,则可无天于上,无地于下,无敌于前,无君于后!是故,智者为之谋,勇者为之斗,气厉青云,疾若驰鹜,兵不接刃,可致敌降服!君若不许臣之此权,臣万不敢领职为将!”
闻言,楚侯熊通当即应允,问日:“将军何以治军耶?”
鬬廉抱剑回日:“蒙君厚爱,臣定不辱使命!此行伐邓,当是见其虚则进,见其实则止,勿以三军为众而轻敌,勿以受命为由而重死,勿以身贵而贱人,勿以独见而违众,勿以辩说为必然!士未坐勿坐,士未食勿食,寒暑必同,军卒士气高涨,是以尽愿以死相报也!”
楚侯熊通赞道:“善哉!得之将军领军入邓,寡人无忧矣!”
说罢,当堂受其兵符节绒,并着百官尽心筹备后勤供应。
是年夏初,楚将鬬廉率领楚军三万,并巴军一万,浩浩荡荡开赴鄾邑,将之鄾城团团围住。
此行北上,楚将斗廉之意非在鄾城,而欲借此调动邓军来援予以打击,是以围城之后,并未即时挥军攻城。
战报传至邓室,邓侯吾离急召文武商议对策,谓众言道:“鄾城因我逢此大难,寡人决难座视不理,众卿可有退敌良策耶?”
大夫邓瑜拱手上言道:“楚围鄾城,我不得进,彼不得出,此乃困兵之法也。我可引军偷袭其后,鄾城守军迎击其首,前后夹击之下,楚军必败也!”
邓侯吾离录用其法,即着养挚、聃盛为将,各领一军驰援鄾地。
不到半日光景,邓军即至鄾城十里外郊野,邓将养挚、聃盛一阵商议,论日反围楚军之策,暴用之则胜,徐用之则败,遂定兵分两路,左右共进突袭其后,致其兼顾不暇,慌乱自溃。
与此同时,楚将斗廉业已收获哨骑探报,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得知邓室援鄾大军已至,即遣巴军断后阻击鄾邑追兵,继而亲领楚军迎战邓室援军。
只见令旗一阵翻舞,楚将斗廉摆出四武冲阵应敌,锋线置以步卒铁盾,中军部署驷马战车,后卫摆设骁勇重骑,两翼布置弓弩射手。
用时刻余,弓步车骑四武皆已调停完毕,屏息凝神只待敌军袭来。
日将西斜之时,邓将养挚、聃盛引军而至,见之楚军在前,随之一声令下,两将当先发起突袭。
楚将斗廉坐镇中军,紧挚手中令旗,从容应战,见之邓军行近,提臂横举令旗,沉声吼道:“铁盾阻敌!”
前锋步卒受命快速前行百步,继而挺盾封线,形成一道铜墙铁壁。
邓将养挚、聃盛领军冲至楚军阵前,车骑重兵为其铁盾所阻,毫无用武之力,只得着弓弩射手,向其阵中一通乱射。
见之火候已至,楚将斗廉横扫令旗,再声令道:“弓弩压制!”
两翼弓弩射手受命长弓搭箭,朝向阵外齐射数阵。
邓军迫于利箭锋芒,渐退至百步开外与之对射。
见之此状,楚将斗廉厉颜怒目,挥旗前指,振臂高呼,日:“战车出阵!”
闻之将令,锋线步卒挺盾后撤,开启阵门数座。
邓军见其阵门徐开,遂又引军复攻楚军大阵,欲夺阵门从内破其铁盾壁垒,而后协同鄾军前后夹击,一举歼灭楚军。
待之行近楚军阵门,闷雷阵阵随地传至,数架驷马战车冲出阵门,邓军为其杀得措手不及,被迫无奈再次后撤。
楚军前锋步卒挺盾快速跟进,向前推进五百步而止,放进自家战车骁骑,续又垒起盾墙阻敌于外。
如此往复三次,邓军对之四武冲阵束手无策,几番抢阵无果,已是精疲力尽,士气跌入谷底。
还观楚军乃是愈战愈勇,主将斗廉指挥得法,全军士气高亢激昂。
日落西山,红霞满天,决战之机已至,楚将斗廉提疆横抢一声大喝,催马延峰疾驰而下。
步卒盾甲顺势让出阵门,但见一道黑影闪过,楚将斗廉跃马落入邓阵中,纵行横淌无人可阻。
随之步卒撤盾疾行跟进杀出,两人一组攻防无缝衔接,邓军招架不住连连退却。
四武战阵混为一体,受之前锋步卒催动战阵,中军战车骁骑随行杀出,两翼弓弩射手侧行封线寻敌击杀。
楚军过处无人匹敌,人挡杀人,佛挡弑佛,介如秋风扫落叶,邓军遇之如见阎罗,畏怯胆寒连连败走,与其力战半个时辰,终是抵敌不住,从而全线溃退。
大战得胜,楚将斗廉并未挥师追击,果断下令收缩战线,回师迎击鄾邑守军。
鄾邑守军哪堪与楚为敌,见之邓军败走,随即鸣金退入城中龟缩不出。
楚将斗廉引军行近城下,复又摆起四武冲阵,独骑立于阵前,手提长脸满身血污,厉目凶言于幕色映衬之下更添几分寒意,只见其抬剑上扬,谓上责难道:“许汝半日之期,携众投城,子时未出,我必塌平鄾城!”
说罢,闭目按剑原地驻守,嚣闹沙场回归沉寂,鸦雀寻腥而至留下几声嘶叫。
时至夜半子时,城中晦暗无光全无动静,楚将斗廉沉声令道:“举火备战!”
三军领命依序燃起火把,驱尽沙场黑暗如同白昼,攻城号角长鸣战鼓复起。
楚将斗廉横臂侧指,传令卫士号旗横举,继而用力挥之向前,两翼弓弩射手见之取箭上弓,引火望向城头一阵疾射。
三阵火雨过后,楚将斗廉拔剑在手,即欲挥师攻城,只见城头燃起一盏马灯,一面白旗缓缓升起,随之城门闷声开启,邓邑城令子黔携众奉印行将出来,于其身前十步跪地祈降。
至此,邓邑之战楚军大获全胜,楚将斗廉还剑入鞘,穆颜挥掌引军入城,数万楚军整齐列队,行经鄾邑城令子黔身前,步履铿锵徐徐而行。
入得城来,楚将斗廉随即颁下宵禁令,着三千步甲精骑,巡城维护城内秩序,继而将之鄾邑城令子黔一干人等,监禁于侯府听候发落,最后才将鄾城捷报,交予八百里快骑,回传至郢都楚室。
雨,挟风裹雷催云聚,从天降,银幕罩环宇!
水雾之中一骑快马驰入郢都,楚侯熊通获知鄾城大捷,对之楚将斗廉大加赞赏,意欲乘胜追击,一举攻取邓邑。
令尹斗伯比谓之劝道:“近来中原兵马调度频繁,周王姬林汇集虢、芮、梁、荀、贾五邑之兵,屯聚于函谷关,不知何为!再者邓室新败,汉淮诸侯皆成惊弓之鸟,俱已戒备森严,我已无隙可击!是以端末未见,局势不明,还当按兵不动为善!”
闻之此语,楚侯熊通攻取邓室之念方才做罢。
众要问道,周王姬林屯聚数邑之兵欲待何为?话说前岁,曲沃武公姬称围攻翼城,计杀晋侯姬小子,而得窃据翼城,大夫姬缗嗣位为君,逃脱重围入周避难,祈请周王姬林为之主持公道,周王姬林亦欲借此恢复王室威严,遂邀其属邦虢、芮、梁、荀、贾五邦诸侯,合力北上讨伐曲沃武公姬称,适见五邑合兵屯聚函谷关。
中秋八月,五邑兵马集结完毕,周王姬林莅临函谷关,举行誓师大会。
五邑兵马合计八万之众,陈兵函谷关下,周王姬林登临城头,谓对关下三军言道:“曲沃叛臣弑君篡位,行径天地不容,寡人身为天授之子,更当承天之意,正人伦肃纲纪,今集众将于此,即为惩奸除吝,讨伐曲沃诛杀逆臣!”
关下八万将士齐声吼日:“龚行天罚!”
其声撼天动地回响林野。
待之三呼过后,周王姬林躬身拱手致谢,其身侧虢公林父令旗前指,令道:“开拔!”
音落令行,八万将士整齐划一,依序后侧身后转,随之各邑主将起行北走。
五邑征晋,合八万精兵开赴曲沃,声势浩荡而令天下皆知,曲沃武公姬称身在翼城,闻得后方曲沃遇敌侵袭告急,更是惊谔不已。
曲沃乃安生立命之本,断然不容有半点闪失,曲沃武公姬称当机立断,调集翼城全部兵力,星夜回防驰援曲沃。
谓其反应及时,五邑联军抵达曲沃城下之时,曲沃武公姬称亦率翼城援军同步抵达。
八万大军兵临城下,即便久经沙场有如曲沃武公姬称者,见之此势亦于心底泛起一阵凉意,问日百官道:“敌予重兵围城,当以何策应对?”
一阵寂静过后,大夫荀黯觐上言道:“凡与敌战,若彼为客、我为主,不可轻战。为吾兵安,士卒顾家,当集人聚谷,保城备险,绝其粮道。彼挑战不得,转输不至,俟其困敝而击之,则无不胜矣。”曲沃武公姬称半生征战,此等浅显用兵之道,是以谓其续言道:“卿之所谋,寡人亦知,若敌趁势抢城,我当如何抵敌?”
大夫荀黯回道:“敌军深入长驱,侵掠我地,薄我城下,其三军大至,吾士卒大恐,人民系累,为敌所虏,如此者,谓之突兵。其牛马必不得食,士卒绝粮,暴击而前,令我远邑别军,选其锐士,疾击其后;审其期日,必会于晦,三军疾战,敌人虽众,其将可虏。”
曲沃武公姬称接言再问道:“寡人可用之兵尽在曲沃,已无别邑之兵可用,似此若何?”
大夫荀黯对曰:“若此唯有一途可行,谨候敌人未尽至,则设备而待之,去城四里而为垒,金鼓旌旗,皆列而张,别队为伏兵;令我垒上多积强弩,百步一突门,门有行马,车骑居外,勇力锐士,隐伏而处。敌人若至,使我轻卒,合战而佯走;令我城上立旌旆,击鼙鼓,完为守备。敌以我为守,必薄我城下。发吾伏兵,以冲其内,或击其外;三军疾战,或击其前,或击其后,使敌勇者不得斗,轻者不及走!计曰突战,善而用之,敌人虽众,其将必走!”
曲沃武公姬称赞曰:“善哉!荀卿国士也!”
言讫,即着三军依此备战。
还观城外周室联军,虢仲、芮伯、梁伯、荀侯、贾伯五邑诸侯,齐聚中军大帐商讨进军方略。
除却虢公林父以外,余皆四侯皆以粮草不济为由持速攻之念。
堂下众人争论不休,虢公林父端座将台抵额冥想,思之良久而后谓众言道:“诸君且休争论,但听老夫一言!曲沃乃晋室逆宗发源之地,其主桓叔、庄伯及今武公三世经营,可谓固若金汤易守难攻,我若围而强攻,即便侥幸得手,我等八万将士,亦将十去其八!且有哨探奏报,敌之援军与我同期抵达曲沃,老夫料定敌已加强城防设下陷阱,我若次时发兵强攻取城,无异于自寻死路,假使落入敌军陷阱,恐将全军覆没也!”
闻其所言,堂下四侯尽皆瞠目结舌冷汗涔涔,无人再言强取之下策,沉静片刻之后,贾伯姬公丘谓其言道:“敢问虢公可有破敌之法?”
虢公林父直视四侯抚案回道:“诸君今日领至此地之师,当是各邦精锐,为取晋地一城,而致旗下兵马折损殆尽,可谓得不偿失!我等此入晋地,主旨非为攻取曲沃,而在扶助晋侯姬缗复回庙堂!曲沃为我大军围困,逆臣姬称为保宗地安危,遂将翼城守军尽皆调回曲沃驻守,现今翼城守军不过千余,只需着一友邦领军万余即可轻松拿下翼城,而后再将晋后姬缗护送回翼城,我等此次北伐亦可宣告大获全胜也!”
四邦诸侯闻之无不拱手称赞,随之荀侯行前问到:“虢公所谋上策,我等遵循并无异议,只是友邦攻取翼城之时,逆臣姬称分兵驰援该当如何处置?再有一点,取翼友邦又待择寻某家?”
闻言,虢公林夫淡然笑对,继而豁然起身谓众回道:“此事老夫早已谋划妥当,待之翼城战起,逆臣若敢分兵救援,我则挥师而上攻取曲沃,谅其亦不敢舍本逐末,弃舍曲沃而救翼城,顾此失彼终失一头!而取翼之友邦,老夫意在纪室!一者,因其地处晋室后方,可得地利取翼便捷;二者,纪室受制于齐鲁,急欲结交晋周钳制二邦,我若许其城盟,其必实心助我取翼!”
闻之此言,众人再无疑虑,虢公林父当堂刻下书简,交由快骑携送纪室。
纪室夹在齐鲁两强之间举步维艰,纪侯姜无启无时不思破困之策,得之虢公书简如获得至宝,若得如其所说得盟周室,即可仰仗王权制约齐鲁,与己便利脱困牢笼。
是以纪侯姜无启未有片刻犹豫,当即复书虢公林父,应其所请出兵伐取翼城。
快骑着出走不到半日,纪侯姜无启便自纪城大营调集万余精兵,声势赫赫开赴翼城。
仅得刻日光景,纪侯姜无启即携大军临抵翼城脚下,因之立功心切一声令下,即着三军抢城。
偌大城池仅驻弱旅千余,何堪与敌?
不等纪军一个冲锋,即寻四路逃撒而走。
纪侯姜无启未废几许气力轻下翼城,随即篆写战报差人送往曲沃报捷。
翼城溃散兵马并纪室传报快骑同步抵达曲沃,虢公林父等人知晓翼城攻下自是喜笑颜开,曲沃武公姬称确是悲愤交加,想要分兵复取翼城,却又忌惮城外八万王室联军乘虚而入,问计群臣日:“翼城陷落敌手,曲沃为敌重兵困守,众卿可有良谋解我曲沃之困复取翼城?”
大夫荀黯上言道:“圣主御世,观盛衰,度得失,而为之制,翼城陷落,当下时势,无有可为,当弃则弃!王德未竭,诸侯可聚,武取翼城,敌必袭其后,而想入翼,并无后顾之忧,当思取揽周之心,与其同好恶,取其信任,加之以权变,谋求正名,如此方为正途!”
闻其所言,曲沃武公姬称方才抑怒火罢兵,即着大夫荀黯为使出城与敌和谈。
两军对峙曲沃已有数日,翼城沦落敌必有所做为,关键时节切不可轻敌大意,虢公林父纵马阵前查探敌势,但见曲沃城头并无异样。
查勘刻余,虢公林父暗自心宽,欲待回马归营之时,但闻城头三声鼓响,显眼处一将擎节挺立,随之城门猛然开启,大夫荀黯独骑从其间行出。
偶见异动恐敌生乱,虢公林父果断抽剑在手,令日:“三军戒备!”
八万将士齐声怒吼,尽展周室王师雄风。
突闻怒吼跨下战马受惊撤步,大夫荀黯面色如旧似若无事,伸臂抚驹加以安抚,随之催马前行,孤身迎向八万大军。
见之城中仅出一人,似是并无交战之意,虢公林父遂亦紧攥佩剑压兵不发,双目紧盯来者,观其欲待何为。
行无多时,来人临至身前,抱拳拱手面向虢公林父施以一礼,继而谓其言道:“吾乃仕子荀黯,授职武公府下,拜君所托,出城奉公一语!公围曲沃已近十日,却无攻城之像,想是无意与我交战!而我据城不出,亦非是我忌汝势众,只是王师在上,吾主不愿罔上,与公相争罢了!王师犯境,不过恼我目无纲纪,王上即欲断我晋室家事,吾等为臣定当谨遵上意!公今已取翼城,尽可奉送姬缗还翼,曲沃绝不寻衅阻拦,及后未得王命,决不靠近翼城半步!言及于此,望公就此退兵,惜卒免做无谓牺牲!”
闻其所言,虢公林父回剑入鞘,拱手相敬礼言道:“上策伐谋,下策破城,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老夫谨奉王命,携师至此讨伐不臣,及今罪臣服诛悔改,老夫当从上策而行,即日将军还周,望君谨记今日之言,勿再逆天行事!”
说罢,再行一揖。
大夫荀黯会意回礼,继而拨马回城。
是日午后,虢公林父如约引军后撤。退之十里,虢公林父即着兵分两路,命之芮、梁、荀、贾四君各自领军还邦,己则独引王师护送晋侯姬缗还翼。
一路无话,待至翼城,纪侯姜无启备下接风宴,引将二人入席,恭请晋侯姬缗居座主位,纪侯姜无启并虢公林父陪座左右。
晋侯姬缗感激涕零拂袖拭泪,举樽恭敬二人日:“若无二位鼎力相助,姬缗该当客死异乡矣!寡人无以为敬,仅以薄酒一杯拜谢二位!”
说罢,托杯相敬,侧首而泣。
纪侯姜无启提樽续言道:“虢公于前,姜某岂敢邀功,若无虢公拖曳曲沃大军,纪之弱旅岂敢举兵向翼,当谢虢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名将也!”
闻言,虢公林父托杯拱手回敬二人,言日:“纪子过谦矣!但言某有尺寸之功,亦为天子提携,此酒当敬天子林也!”
说罢,三人碰樽饮之。
杯酒下喉,待之虢晋二君座定,纪侯姜无启添酒回敬道:“吾等皆为周臣,得为天子效力,吾等之幸也!虢公若得便宜之时,盼望引某觐见王君,吾有爱女正值桃李之年,生得花容月貌,性情贤淑婉约,敢请王君纳之为妾!”
一语言讫,朝之虢公林父躬身相敬。
虢公林父闻言起身,伸臂虚免其礼,回言道:“纪侯赤字之心,寡人必当成全!”
闻其此言,纪侯姜无启心中大喜,连敬虢晋二君三樽烈酒。
随之三人推杯置盏,谈古论今至醉方休。
三日后,纪侯姜无启携之爱女,随同虢公林父前往周室王畿,得之周王姬林厚礼相待,纪周得成姻亲之盟。
碍于天子情面,齐鲁欺纪行径有所缓解,纪室亦暂时脱离困境,天下之势更为扑所迷离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