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两天的路程,他们终于来到了新门。林羽玚带着石珉玥和橘香找到了大姐林羽婉。林羽婉住在新门城郊竹林里,有两个婢女和两个侍卫,小桥流水、菜园鸡鸭,就是农庄生活,林羽婉穿着粗布麻衣,但即便如此,也遮盖不了她的贵气。
林羽婉很客气地接待了林小七三人,林小七向长姐介绍了石珉玥和橘香。
“小七,你们先吃点东西,饿了吧。” 林羽婉指着桌上的菜肴,“都是一些我种的菜,自己家里,粗茶淡饭,将就将就。”
“谢谢长姐,”林羽玚准备坐下,瞥见石珉玥焦急的目光,催促着他快点求林羽婉救父王。
其实,他们一到,不必林羽玚说,林羽婉就猜到了来意。
“长姐。”“有什么事都吃饱了肚子再说。”
林羽玚知道大姐说一不二,何况有事相求,只好依了长姐,坐下来吃饱肚子。
“我去喂喂鸡鸭,你们吃完了就来鸡舍寻我。”林羽婉不急不缓地离开了。石珉玥哪里吃得下,但看两个婢女还在场,自己不能扫兴,便随意吃了几口,称赞了食材新鲜美味便示意林羽玚快走。
“我们吃好了,大姐的生活真羡煞人也。我们去鸡舍寻大姐吧,请两位带路。”
顺着淙淙溪水,远远就听到了鸡鸣鸭叫,好一派闲情逸致。
“长姐!”林羽玚如孩子似的跑向长姐。林羽玚比林羽婉小23岁,在她面前,不自觉地心态就会回到孩子的位置。
“小七,”林羽婉笑颜如花,“慢慢跑,这么大了,还这么皮。” 林羽婉给林小七拂去额上的汗珠,心疼地看着弟弟。得知弟弟赶了这么久的路,风餐露宿,原本白净的皮肤黑黄粗糙了,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太后娘娘,”石珉玥作揖,没等石珉玥再开口,林羽婉便打断了她的话。
“这里没有太后娘娘,只有林羽婉,一个村妇而已。你与羽玚一样,唤我一声‘长姐’。”
这几句话如闭门羹,让从小到大没有被拒绝过的石珉玥很是难受。
“长姐,”林羽玚见石珉玥面露难色,赶紧插嘴,“石皇被俘去了契丹,公主很想救石皇。”
林羽婉手上没有停下,继续给鸡鸭喂食,淡然一笑:“国都亡了,哪还有什么皇帝、公主,都是平民百姓而已,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叫了,免遭祸患。”
“你,你”石珉玥太受不了这样的话了,即使是她崇拜的太后娘娘,“您不帮忙就算了,我、我再想办法。”
“长姐,就当为珉玥救她的爹爹吧,求您了!”林小七拉着长姐的衣袖,那诚心的样子让林羽婉没法拒绝。
“珉玥,说说你有什么办法?”林羽婉并不为石珉玥的话生气,仍旧温言细语地问她。
“我还没想好,不过一定会有办法的。我虽已不是公主,没了势力,但还是有认识的将军,我去逐个求他们,我要救出父王和哥哥。”石珉玥倔强地说,眼里噙着泪水。
林羽婉对这个娇生惯养却韧性十足的公主有了兴趣,回头打量了她一番,莞尔一笑,一双泉水般清亮的眼睛凝视着石珉玥:“他们未必是友,现在还能有能力帮你,多半为敌。”这话不假,石信贵不得人心,满朝文武存异心者居多,一心跟随的都已被掳。
“长姐,求您给指一条路。”林小七猜想长姐会有办法。
“小七,来,你看,” 林羽婉指了指鸡群中最威武的大公鸡,“这只大公鸡昂首阔步,看起来很厉害。”
“是啊,它的鸡冠子红似火,群鸡都不敢接近。”
“嗯,小七真聪明”身为长姐,弟弟在她眼里是那么聪明伶俐,“群鸡都不敢靠近它,久而久之,它便成了孤家寡人。”
“君王们便是如此。”石珉玥脱口而出。
“嗯,”林羽婉开始对这个娇滴滴的公主刮目相看了,“接着说。”
“孤家寡人便容易闭塞视听,看不到真相。”石珉玥何止知道,她正在亲身经历这种闭塞视听的祸害。
“珉玥有见识。这群鸡里谁在带着大伙儿行动,谁便是真正的王者。” 林羽婉眼睛看着一只并不威武,但它往哪里跑,其他的鸡就往哪里跑的公鸡。“你们要找的便是这只鸡。”
“哎呀!”林小七若有所悟,“郭武,我们要找郭武!”
郭武出身低微,本是一小兵,因善射被石楠熙赏识,石楠熙发现郭武不仅武力过人,而且胆大心细,是一员将才。是以,石楠熙任河阳节度使时便破格提拔他为行军司马,郭武从此平步青云。后石楠熙传位石信贵,战乱频仍,而郭武常年领兵在外,契丹攻城之时郭武正率领后越忠武军在成州与后蜀作战,已两年有余,满朝文武只顾享乐,哪里还记得这个冲锋陷阵的大将军。
“郭武,要是郭武能在,父王定不会成亡国君。”石珉玥心里想着,料定郭武必能力挽狂澜。
林羽婉莞尔一笑,点点头:“先夫对郭武有知遇之恩,羽恒在粮草上对他也多有支持,你们去找他,尚有希望。不过,珉玥,他帮不帮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谢太后,哦,不,是长姐。”石珉玥苍白的脸上有了点淡红,总算看到了些许希望。
“长姐,若能有您的亲笔信函,想必郭武会更加热情。”
“你个林小七,就你心眼多,不必说,我也会写的。”林羽婉敲敲林小七的头,这个最小的弟弟本该优哉游哉,偏偏要趟这趟浑水,她也是过来人,自然看得明白是为了什么。石珉玥看着这温馨的一幕,五味杂陈。
第二天一早,天才微亮,石珉玥等三人便辞别林羽婉上路了,往成州方向去了。边走边打听,一路走到了南阳。
白河是南阳的母亲河,行至白河,林羽玚便知离郭武不远了,更是打起了精神勤加打听。原来那郭武军队不在成州而来,正在伏牛山脚安营扎寨,已有三日,林羽玚三人赶紧奔去伏牛山。
到得伏牛山下,天色也已将黑,只见写了“郭”字的军旗越来越多。石珉玥心中怦怦直跳,但脚下片刻没停,快步走向守卫士兵方向。林羽玚拉住石珉玥,道:“别急,我先去打探一下。”石珉玥强压心中救父王的渴望,停了脚步。说话之时,忽见西首小路上一行四人疾步而来。林羽玚一瞥之间便留了神,林羽玚心想:“军队扎营之处,走出的必是与军队关系密切之人,且见这四人下盘扎实,在窄窄的山路上却并不见半分趔趄,必是习武之人。然这四人均未着兵装,青衣短衫,头戴斗笠,四人疾步而行,边走边四处张望防备着,恐怕来者不善。”林羽玚与橘香交换了一下眼色,橘香捂住了石珉玥的嘴,往后轻退了几步,躲进了草丛中。
天黑的极快,伏牛山的树林中黑沉沉地寂然无声,军旗的猎猎风声在夜色中格外威严。
“大哥,我们这么逃出来,万一被发现可是杀头之罪。”其中一人的声音清晰可闻。
“住嘴,小心被别人听到。我们不能做不忠不孝之人。”显然,这话出自被叫大哥之人。
随着四人越走越近, 林羽玚三人一动也不敢动。
“是敌是友?不忠不孝是何意?”林羽玚不解,“看来此行要多加小心。”
待四人走远,林羽玚又静伏片刻,才出了草丛。
林羽玚沉吟道:“这四人分明是士兵,却从军队中匆忙逃出,莫非郭武军中有变?”
橘香道:“林将军,我看我们不能贸然前去,四人说‘不能不忠不义’,当是条汉子,但又为何离开郭武?”
林羽玚耳中嗡的一响,一个不祥的念头闪过脑海,过了片刻,说道:“我们先找客栈住下,这两天我探得情报,再做打算。”
石珉玥听了他这话,叹了口气,泪珠莹然,幽幽地道:“我该是早已死了,苟活只为了父王和哥哥,既已到此,怎可退缩?!”
林羽玚见石珉玥如此失魂落魄,心口一热,道:“公主,今夜必让你见到郭武。”橘香与林羽玚有同样的担忧,但见林羽玚不敢将自己的担忧说与公主听,还跟公主一同冒险,只得惶惶然地站着。
橘香在惶恐之下仍然颇有自制,心想:“有什么办法呢,总得把持住,不能任凭他们冒险。”电光火石之间,橘香道:“我假充公主,林将军带我去见郭武,若他能帮忙,公主再出现,我们如实禀告,他必能理解我们身处险境下的无奈之举。若有其他变故……“橘香没说下去。
林羽玚听橘香如是说,不由得一阵脸红,想来自己过于冲动,竟感情用事,差点惹出大祸,当即赞同橘香的做法,石珉玥更是点头如捣蒜,对橘香佩服得五体投地。
当夜三人找旅店住下,石珉玥终于安心入睡,林羽玚和橘香议了议明日的话术,便也入睡,三人都如久飞的小鸟,终于有了着落之处,内心平静了许多。
次日天刚黎明,林羽玚与橘香上了路,石珉玥在旅店等候,若晌午时分二人还未归,石珉玥便回到林羽婉处,请长姐设法营救。
半个多时辰,两人便来到了伏牛山脚下,已能望见守卫。
“军爷,我们请见郭将军。”林羽玚朗声说道。
“来者何人,郭将军岂是你等小子可见的?”
“烦请军爷传与郭将军,晚辈林羽玚,长姐林羽婉,三哥林羽恒,晚辈有要事求见。”
林羽恒做着粮草马匹的生意,他的名字上至将军下至小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一竿大军旗迎风飘扬,呼呼作响,这称之为“牙门大旗”,古人行军,在中军主帅帐前必立一竿大旗,郭武营帐已到。林羽玚与橘香进得郭武帐内。
“晚辈林羽玚拜见郭将军。”
“晚辈石珉玥拜见郭将军。”林羽玚和橘香作揖拜见郭武,真正的石珉玥哪里做得出这样的拜见。
“石珉玥?”郭武一惊,走到橘香身边盯着她。
“正是,郭将军可还记得我。”橘香生怕郭武看出端倪,急忙接话。这个担忧大可不必,郭武常年戍边,还是在石珉玥幼年时见过她,哪还记得她的长相。
“公主,老臣自是记得。”郭武慢悠悠地说,“不知两位此番来找老臣所为何事?”
郭武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郭将军,眼下石皇已被契丹掳走,公主和我是来找将军求救的。”林羽玚趁势掏出长姐的信,“此乃长姐写给将军您的信,请将军过目。”
郭武并未亲自来接,使了个眼色,亲兵接过信去。
“你的长姐也过问此事了?”郭武的语气与其说是问,不如说是好奇和责备,仿佛在说林羽婉不该管此事。
“长姐念及旧情,不忍旁观。”林羽玚以退为进,想逼着郭武就范。
“小子,不要用激将法!”郭武拍案而起,这一下林羽玚和橘香始料未及,吓得往后一缩。
“石皇只有一个,就是石楠熙。石皇对我有知遇之恩,为了石皇我郭武上刀山下火海眼都不会眨,”郭武傲气十足,“石信贵,不过昏君一个,图有匹夫之勇,而无治国之略,江山不失,是无天理了。朝廷上下已无可用之人,老夫不遵其命。”郭武衣袖一挥,踏步走出营帐。营帐中徒留二人面面相觑,没料到郭武竟这般毫不留情面。
“二位,郭将军已投入刘镇原麾下,又岂能助你们。郭将军大度,此次放了你二人,此地不宜久留。”虽然这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传入二人耳中,此时林羽玚才发现帐中尚有一人没有离去,他身穿盔甲,不是一般亲兵,此人声音颇为熟悉。
“多谢将军据实以告,”林羽玚抱拳以谢,借着烛火认真端详此人,不住思索此人是谁,脑中浮现出一人名,“将军可是故人?”
“帐中不便多说,二位尽快离去。”说罢,这少年将军也疾步出帐。
林羽玚和橘香只好悻悻然离开。二人出了军营大门,上马驰出几百米,忽而窜出一队兵士,拦住了二人去路。
“大胆,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林羽玚大声呵斥。
“军营岂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众兵士后一人笑吟吟地安坐于马上,“林将军也太小看老朽了。”
黑暗中虽看不清容貌,但这声音再熟悉不过了,林羽玚在朝堂上曾无数次听过。
“周威!”林羽玚叫出声来,心中一惊,怎会在此地遇到他。周威是刘镇原的内应,在朝堂之上便常常为刘镇原说话圆场,他极懂得如何讨好石信贵,好几次,众大臣暗示皇帝刘镇原所领军队粮草费用越来越高,军队规模越来越庞大,已经超过其他军队,石信贵本已疑心,可是被周威三言两语的马屁拍了过去。林羽玚身为御前侍卫,对周威是极其了解的,他知此人绝非善类。原来,郭武军队投靠刘镇原后,刘镇原派周威到郭武军中当个粮官,扼住了郭武军中粮草命脉,也可由他随时了解郭武的情况。
“林将军还记得老朽!”周威缓步上前,一如既往地满脸堆笑。
橘香怕周威认出自己不是真的石珉玥,赶紧侧过脸来,退到林羽玚身后,借着山中雾气遮掩。
“郭将军已放我们走,你竟敢阻拦!”林羽玚定了定神,厉声责问。
“林将军,郭将军大度,已放了你们。可是,现已不在军营之内,老朽抓反贼,天经地义!”周威抚着胡须慢悠悠地说。
林羽玚和橘香听到这里,明白周威是要以谋反之罪将他们捉拿,这莫须有的罪名不禁让二人栗然而惧。
林羽玚哼了一声,心中已生一计,道:“我乃林羽恒的七弟,你若伤我,你们的粮草就没了下落了,不如放了我,我保证不再过问石刘两家恩怨。”林羽玚原想此话必能镇住周威,放走自己后再领人救出橘香。
“杀了你,林羽恒就不会知道了。”周威铁了心要捉住二人。
“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林羽玚先发制人,“公主,快跑,进军营找郭将军!”
橘香知自己参战并改变不了大局,听话往军营处疾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