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马碑处。
陈录回望着气势不输大周的西渝皇宫,内心复杂之极。
倒不是因为输掉几千万两岁贡,而是如今局势存在了变数。
这一切全拜一人所赐。
李浔!!
原本是想借此试探西渝,不想解决竟至如此。
针对西渝的策略,怕是要改改了。
正在思忖间,等的那人踏宫门而出。
“一起走?”陈录拦住李浔道。
对此,李浔倒也半点不意外,似乎早有预料。
李浔也不犹豫,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还未坐稳,陈录就立马开始开炮了:“你就不怕有人参你?”
李浔当即就甩了个白眼,心里忍不住腹诽道:我不跟你一道,别人就会打消对我的怀疑?
说来的确如此!
天下人皆知,陈录是要借此机会为难大渝的。
可结果是李浔轻松破局,难道就不会有人过度揣测,两人联手做局?
某一瞬,李浔不是没有过忧虑。
然而局面已经如此,再怎么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
既如此,那又何必白白浪费精力。
于是李浔自动忽略了这个问题,反而主动劝解着对方。
“与其担心这,还不如好好想想回去怎么交差。”
闻言,陈录无奈一笑。
今趟来西渝,无非两个结果。
其一正常带回另一质子,大周西渝继续保持现状。
其二摸清大渝底细,择日大兵南下。
至于三年拖欠之岁贡,不过从来只是个借口而已。
如今存在李浔这个变数,对大渝的态度应该要重新调整了。
想到此,立即忍不住反问道:“你坏我计划,难道就不担心我杀你?”
李浔讥笑:“陈录,且不说此在大渝,若是你不解心中疑惑,你会寝食难安的。”
心中所想被一眼看穿,陈录微微愣了一下。
“既然如此,那我倒很想听听高见。”陈录道。
话题说到这里,李浔也不准备藏着掖着。
“你这次出使大渝,所有一切不过是幌子而已。”
“真正目的是探寻大渝最后底牌,为北周消灭我大渝做准备。”
被李浔看穿,陈录倒也半点不恼,竟是带着些许好奇开口问道。
“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穿的?”
“今日你的题面。”李浔很爽利的回答道。
今日之题面,如何又能暴露陈录目的了,说来倒也让人很是好奇。
能工巧匠、诗词歌赋、兵法韬略。
瞧三题题面,似乎只有兵法韬略沾点关系。
但真是如此吗?
能工巧匠,说来陈录拿出来仅仅只是一莫奈何,但说来可谓深远。
莫奈何乃精巧玩意,其中设计极为涉及诸多原理,非一般工匠可以制作。
延伸一点来讲,诸多攻城利器、城池防御、水面战船等军械,皆是需要顶尖的工匠方能完成。
蒹葭山战局中,不管是坐落在平原后的宁南郡城,抑或是立于洛水滨的陈仓平阳两城,皆会涉及到此。
倘若大渝工匠底蕴在北周之上,他日若交战若是落入下风,东面虎视眈眈的韩国,定会趁机侵犯。
再来说这诗词歌赋。
这题面,似乎也很难跟战争扯上关系来。
其实这一句话便能解释通透。
刀笔吏杀人,不但凶狠,还诛心啊。
前面两题,说来还算温和,只这最后一题,方才是真正杀招。
当然,也最为恶心人。
毕竟揭开伤疤撒盐,谁也很难不愤怒。
而陈录目的正在此,希望大渝军方将领受此刺激,拿出真本事来跟对局。
鹿儿山小道,原本就是陈录准备的杀招。
若是能确认大渝看不穿此杀招,基本可证明无需多虑大渝将士。
其实北周真正忌惮的,是大渝还存有卫禹城此类的将领。
三题设计,环环相扣,缺一不可。
如果今日结果胜了,几千万两的岁贡,不但可以再次给予大渝沉重打击,来日交战也会失去底气。
任何战争,打的就是钱财。
军资不济,这场仗结局就已经注定。
听着李浔的剖析,陈录陷入了沉默之中。
自己精心谋划许久,自认为胜券在握。
不想在李浔面前,一切不过是笑话。
过去,他认为足够了解李浔,但现在他发现看不透了。
只几日,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谁会相信啊。
“李浔,我当真不该建议将你送还西渝的。”
这一刻,陈录终究还是后悔了。
他知道终将一日,李浔见过会成为自己最大的对手。
“现在后悔还来的及。”
李浔笑着看向了置于矮几上的匕首。
这把匕首一进入马车就看见了,他知道曾经某一刻陈录起了杀心。
只是当陈录将匕首放在显眼处时,就已经自我否决了这个想法。
陈录行阳谋之事,如此龌蹉之举,大概率还是做不出来的。
“李浔,你我也算相交十年,怎地也算是朋友一场。”
“今日输在你手中,来日我定然会在战场上胜你。”
这句话,陈录没有明言他曾有过杀心,但还是变相的承认了这个想法。
同样也放出豪言,要胜就在战场上光明正大的战胜对手,足见其行事磊落。
“不,你错了。”李浔摇头道。
陈录微微一愣,一脸不解。
“方才朝堂上说的那些,并不是一时兴起。”
“对于那些尔虞我诈的争斗,我实在没有什么兴趣。”
“来日啊,只想做个闲散人。”
李浔情真意切,并不像说谎的样子。
然而,陈录却是笑了。
“李浔,你已经是局中人,从你回到西渝那一刻起便是。”
“你想逃,未必有人会让你如愿。”
“西渝朝堂这些人不会放过你,你那几位皇兄同样不会。”
“所以,你逃不了的。”
身为大周皇子,陈录感受极深。
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你不愿找别人麻烦,但麻烦会主动找上你。
这就是身为皇子的宿命,李浔同样也不会例外。
望着窗外渐渐倒退的街道,李浔眉头微拧,神情似是有些惆怅。
真如陈录所言,一切都是宿命吗?
似乎历朝历代向来如此,从未例外。
那自己能成为那个例外吗?
将李浔送回上阳苑,两人拱手作别。
望着陈录远去的马车,李浔莫名的有些惆怅。
“殿下,九皇子走了。”
早早在门口等候李浔回府的晴知,见他伫立良久,忍不住上来小声的提醒着。
李浔回身勉力挤出一个笑脸,最终还是忍不住叹气一声。
不管二人身份如何,在北周之时,若不是有着陈录照应,他主仆二人只会过的更为艰难。
因此这份情义总归孰为不易。
或许这一别,来日相见,真的就是敌人了。
“殿下,外面凉,我们还是进去吧。”晴知又贴心的提醒着。
“好!”
李浔应了声,随后长吐了口气,似乎要将郁闷之情一扫而空。
还未行至苑门,一阵马蹄声踢踏而来,随后在上阳苑门口停了下来。
两人闻声转过身去,望向停在苑门前的马车。
赶车之人身着司礼监衣物,此刻正小心翼翼的掀开帘子,伺候车内之人下车。
少顷,车内出来一人。
李浔一阵错愕,来人正是李无畏的贴身太监童悦。
反应过来,赶紧引了上去。
见李浔相引,童悦哪敢怠慢,快步走了上来微微欠身:“不敢劳七殿下相引,老奴惶恐。”
随后不等李浔说话,有立马表明来意。
“七殿下,老奴此行是奉命前来宣旨,咱们还是入内宣旨吧。”
李浔为之一惊,圣旨来的这么快?
不敢懈怠,连忙将童悦引至正堂。
正要跪下接旨,童悦却是出声道:“殿下,这里又没有外人,站着就行。”
如此待遇,又是让李浔好是一阵惊讶。
虽说不用下跪接旨,李浔还是躬身站立,静候宣旨。
“七皇子李浔,七岁入周为质,为国解难,殊为不易。”
“十年来,只身他国,仍自强不息。”
“今以一己之力解我大渝危难,却居功不傲,当为皇子楷模,特敕封睿郡王,赏黄金一千,银五万……”
童悦一番宣读下来,除了封爵以外,各种金银珠宝赏赐也是不小。
“谢圣上隆恩。”李浔接过圣旨谢恩道。
“恭喜了,睿郡王!”童悦连忙祝贺道。
“童公公辛苦了。”
李浔边说边给晴知递着眼色。
晴知也很是会意,立马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了李浔。
“童公公拿着喝茶。”李浔顺势将银票塞入童悦手中。
“睿郡王,老奴办差是应当的,这不合适吧!”童悦连忙推辞。
“李浔将将回京,今后定会还有许多地方麻烦童公公,就不要如此客气了。”李浔将童悦的手轻推了回去,而后极为客气的说道。
“既如此,那老奴就却之不恭了。”
见李浔如此坚持,童悦也不在推脱,连忙将银票塞入了内衬,而后不忘提醒道,“睿郡王,晚些时候一应赏赐会由郡王护卫带回府上。”
“有劳童公公。”
随后简短寒暄一番,李浔才将童悦送出了上阳苑。
只不想,刚刚送走了童悦,立马又有人上门了。
来人一身圆胖,正是昨日来府上替三位皇子送礼的管家之一。
李浔如果没记错的话,当时二皇子李砄府上管家岑宝臣。
见着李浔,岑宝臣当即递上请柬:“睿郡王,恪亲王今晚特设宴邀请以叙兄弟情义,还望殿下务必赏脸。”
呵,有意思了。
这前脚敕封的圣旨才到,李砄竟然就已经知晓圣意,当真是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