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坊共有工人一十二人,男工四人,女工八人。
男工主要做的,都是些下力气的活儿。
比如起布,浸染,洗布,晾晒这些,而女工则是做些需要更加细致,更有耐心的活儿。
类似于,烹煮,调色,印花之类的。
双方合作分工,通过多年共同协作所培养出的经验,大抵能达到合作无间的效果。
当然,这个分工也并非是一成不变的。
最主要还在于,力气活儿在必要的时候女工也要参加,比如桃花布最后这一步的“起彩”。
因为最后这一步的特殊性,必须要在一天之内将所有的布料全部从浸泡的大缸里起出,完成洗布,撑布等所有步骤,在天黑之前放入特定的地方进行阴干晾晒,时间短而任务重,单单只是四名男工,无法完成所有作业。
所以这个时候,女工也就要加入到整个过程当中。
大家伙儿齐上手,齐心协力的,才能把耗费了三个月苦工的一匹布完美起出。
宋安第一次走进桃花坊,正好看见的,便是那一幅劳动人民倾力协作,奋力创造的画面。
男工们光着膀子,健硕的肌肉在阳光和水花的映衬下,散发着阵阵的光芒,女工们则挽起衣袖,扎起发束,也是一样的矫健。
焦有财跟在后面进来,和徐三以及那名厨娘一起,抬着工人们的午饭。
进来放下以后,扯着嗓子喊道:“都停一下,开饭了!”
听到他的声音,布坊里的工人们才停下手上的动作,看向这边。
当看到宋安的时候,所有人眼神当中都闪过了一丝疑惑和警惕之色。
桃花坊“起彩日”是布坊最重要的日子,关于桃花布的大部分秘密,都会集中在这一天展露,寻常情况下除了桃花坊的人,是绝不会让外人在这一天进来的。
显然,在这些工人的眼里,宋安和后面饭菜桶旁边的徐三都是外人。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焦有财好像忘了这事。
没有说明宋安的身份,只是一个劲儿的喊着工人们先吃饭,吃完饭以后,再继续。
宋安倒也没有在意,同样招呼着。
不过他不在意,却有人在意,男工里一个身形最为健硕,看起来大约三十岁出头的汉子目光紧紧的盯着他。
“焦管家,这两人是谁?桃花坊的规矩,起彩之日严禁外人入坊,你为何带他们来?”
直到此时,焦有财似乎才忽的回过神来,忙拍脑袋上前。
“唉哟,你看看我这脑子,都忙糊涂了,来来来,大家都过来,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王府郡马爷,都来拜见。”
“前两日王府来了信,从今往后,咱们桃花坊,就有郡马爷为咱们做主了。”
焦有财一番介绍完,那些工人们脸上对宋安的怀疑警惕之色并没有减弱。
甚至似乎略微还加强了些!
那领头的男工皱着眉头道:“桃花坊自初建之日,历经百年,从来都是自行其是,王府历来就不会派专人来,为什么现在突然要让堂堂郡马爷亲自过来管了?”
听见男工这话,焦有财脸色一沉。
“阿一,你这是什么话?桃花坊乃是镇南王府产业,王府要如何安置,难道还要先问过你不成?何况郡马爷千金之躯,不惜屈尊降贵亲自来江源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乃是我等何其荣幸?你再胡乱说话,不识礼数,可别怪我家法无情!”
叫做“阿一”的男工丝毫不惧,直道:“我是桃花坊的人,又不是镇南王府的人,桃花坊有桃花坊的规矩,焦管家,你与王府的事我不管,也管不着,但是要坏了桃花坊,那就不行!”
“胡闹!郡马爷亲自来管桃花坊,怎么就是坏了桃花坊了?”
焦有财跳着脚喊了一句,随即转过身连忙向宋安告罪:“请郡马爷息怒,这都是些不是规矩的乡野村夫,还请您不要跟他们一般见识。”
宋安微微一笑,摆手说道:“无妨,咱们初次相见,先前听焦管家你讲了许多桃花坊的过往,布坊传承百年,大家世代守着,自是有一份诚心。”
“我初来乍到,大家伙儿心有疑虑也属正常。”
“你叫阿一是吧?”
阿一见宋安看向他,也不惧,点头应道:“是,我姓康,阿一。”
“康阿一,嗯,很好,我记下了,布坊这边工人你领头?”宋安点了点头,又问。
“是。”康阿一继续点头道。
“我看你也是个实在汉子,今日起彩乃是关键,大家三月苦工全看着一日,不如这样,布坊归管之事,我们稍后再说,先把今天的事儿做了,也免得枉费大家辛苦这么久,你觉得怎么样?”宋安平和问道。
康阿一眉头紧皱,目光盯着宋安看了一会儿,然后才点头。
也不和宋安多说话,只招了招手。
其余的工人见状,这才跟着他一起上前去盛饭吃,他们都忙活了大半天,也确实早就饿了。
看着工人们都吃饭去了,宋安转过脸又问焦有财。
“焦管家,你不是说宅子那边两个跑腿的下人,今天也过来布坊帮忙了吗,人呢?”
一听这话,焦有财眼底闪过一丝慌乱,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还是被宋安给发现了。
没戳破,先听他如何解释。
却见焦有财支支吾吾的,好一会儿才道:“他们今儿一早就过来了,按说该在布坊才对,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厮混去了!”
正说着话,外面忽然听见敲门声。
焦有财像是一下子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连忙转身过去开门。
一打开布坊大门,外面两人进来,其中一个开口就说话。
“焦管家,马老爷那边……”
不等这人把话说出口,焦有财便直接骂道:“你们两个跑哪里厮混去了?让你们来布坊帮忙,居然人影都瞧不见,郡马爷都到了,你们还不见人影,长本事了是吧?”
被这一打断,这人后面的话也就咽进了肚子里。
偷偷往里面瞧了一眼,果然看到院子里有个陌生面孔,最先说话的那人眼珠子一转。
“焦管家,我们知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