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奉容听到此处,哪里还有看不出谢皇后心思的道理。
她故意在圣人面前做这一出戏,无非是想逼着江奉容也为了隋璟之事向圣人求情罢了。
正如画萍所言,谢皇后待她那样“好”,她怎能到了此时还袖手旁观呢?
若是当真什么都不说,那落在圣人眼中,难免会背上个不孝的罪名。
毕竟谢皇后待她的“好”方才用膳之时,谢皇后已是尽力表演了一番,如今也到江奉容该要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可此时她若当真依着谢皇后的心意向圣人求情,依着圣人这段时日待她的态度,说不定真的会松口。
这便也是谢皇后特意将她请来,又在圣人面前演这一场戏的缘由了。
其实江奉容不想让隋璟顺利回宫,除却不想再在隋璟的事情上浪费心神,又落得两头不讨好的局面之外,更是觉得她若如此做了,实在是对不住隋止。
江奉容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隋止所做的那些事都只是为了她,只是无论如何,他确确实实地帮了她许多。
她这般过河拆桥,实在有些没良心了。
只是此时画萍的话也让圣人的目光落在了江奉容的身上,他道:“阿容,老三那日胡闹,你也是在场的,此事也算与你相关,所以朕也想听听你如何说。”
谢皇后演的这一出戏虽然已经如同将江奉容架在了火上,但却并非没有回转的余地,可圣人此时既然也开了口,江奉容却是再无法躲得过去。
于是她起身跪拜道:“陛下,三殿下年纪尚小,身子娇贵,如何能在西山大营那种地方久待?还请陛下开恩,让三殿下回宫吧!”
说罢,她伏拜于地,四下寂静中,她的心跳得极快。
她是故意如此说的。
隋璟已经九岁了,这个年纪对于皇室子弟而言,其实并不算小了。
不说旁人,就只说隋止,他才八岁便已被立为储君,连朝中一些政务都能帮着处理,何曾有过像隋璟一般荒唐的时候?
更何况圣人幼时便曾去过军营历练,在那处熬了两年方才回宫,可江奉容却又故意说那隋璟身子娇贵,待不得那种地方。
这几句话,表面瞧着好像是在为隋璟求情,其实却别有深意。
江奉容在宫中的几年间养成了逆来顺受的性子,在谢皇后面前,她从未有过反抗的举动,但却并不代表她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思。
如今寻了机会,她自然也要为自个谋划。
果然,圣人听得此话,只语气淡淡地说了句,“既是身子娇贵,那就更应当在那处好生历练历练,楚国皇室之中,并不需要如此娇弱的皇子!”
平静却隐含威严的声音落下,瞬间便让谢皇后的面上没了血色。
她顾不上别的,慌忙亦是起身跪下,“陛下,阿璟他已经知错了,求您恩准他回宫吧!”
圣人却已经全然没了兴致,他将擦手的帕子搁在桌上,负手往殿外走去,即便身后谢皇后与画萍再如何央求也是未曾停下脚步。
等圣人的身影已是消失于殿外,谢皇后终于意识到此时即便她再如何哀求,圣人也不会改变主意,浑身就如同被抽干了气力一般瘫软在地。
画萍连忙起身过来搀扶,一旁江奉容亦上前搀扶。
可谢皇后抬眼瞧见江奉容,那双通红眼眸中的恨意是全然不曾掩饰的,她用力拽住江奉容的手腕,另一只手扬起,眼看便要落到江奉容脸上。
江奉容下意识闭上眼睛,可预想中的疼痛并未落下,她只听得一道尖细声音响起,“娘娘,陛下召见江姑娘。”
江奉容睁开眼,便见圣人跟前的宦官李沛立于一旁,他仿佛瞧不见里边的狼狈景象一般,态度恭敬,唇边甚至带着得意的笑意。
谢皇后面上的难堪也只持续了一瞬,她很快松开江奉容的手,由画萍搀扶着起身道:“既然陛下要见你,你也就不必再念着要陪本宫了,明日再过来便是。”
江奉容自然顺着台阶道:“是,阿容告退。”
说罢,她垂首跟在李沛身后出了殿门。
谢皇后定定地看着江奉容的身影消失于浓稠的夜色中,才忽地开口道:“你说,方才她是当真不知道,还是故意如此?”
画萍搀着她坐下,而后轻叹道:“娘娘何必在意这些,陛下的旧事,江姑娘若是不知,便只是说错了话,若是知道,亦可能是情急之下说错了话。”
谢皇后皱眉,“你这是在帮她说话?”
画萍摇头,“奴婢只是觉得,陛下如今实在看重江姑娘,三殿下的事,或许还需她帮忙,您若是一心记恨着她,此事只会更加难办。”
谢皇后一怔,道:“你说得有理。”
圣人对江奉容如何重视她是看在眼中的,包括方才他特意召见江奉容都极有可能是因着担心自己会苛责于她。
可想到此处,谢皇后却又隐约意识到什么,神色有些古怪道:“难道陛下竟是想……”
可这话还不曾全然说出口,她便已掐断这个念头,摇头道:“不会的,陛下既然已经赐了婚,便不可能会有此念头。”
画萍虽然意会到了谢皇后的意思,可她只当作听不出来,劝道:“娘娘只需在她与咱们谢家的婚事上使些力气,江姑娘想来也会妥协的。”
谢皇后垂眸看向满桌子的残羹冷炙,胸口好似被压了一块重石一般,有些喘不过气来,她抬手放在心口处,好半晌才轻轻应了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