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项隆带着冯宽,二人换上寻常服饰,来到城外巡查。
一来是因为多日忙碌,想要疏松疏松筋骨,抖擞一下精神,二来则是可以趁机体察一下当地的吏风民情。
其时已经入春,江南地区气候温暖、风光秀美,城外已是一派春日和煦风光。
二人骑马走了十余里,看到路旁有一名老人在田里耕作,望了望一眼看不到头的农田,项隆下马上前问道:
“老人家,麻烦问一下,这片农田都是您的吗?每年大概能有多少收成?”
老人佝偻着身躯,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两位少年。只见他们衣着并不十分华贵,但胜在干净整洁、纤尘不染,再加上二人都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一看就让人心生好感。
老人知道他们是城中来郊外踏青的富家公子哥,于是呵呵一笑,说道:
“老朽是平民一个,哪会拥有这么多田土啊。这些地是朱家老太爷租给我们的,我呢,是朱家的佃户,帮人家种田混口饭吃罢了。”
项隆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
“原来如此。可即便这些地是租来的,可产出的粮食总该分您一半吧?
今春粮价飞涨,寻常年岁里斗米三钱的粮食,可今年却卖到斗米十钱,甚至城里都出现了斗米十五钱的高价,您总该可以获利吧?”
老人又抬眼怔怔望了一眼项隆,沉默良久才感叹道:
“这位公子有所不知,自古以来都有谷贱伤农,谷贵伤民的说法,可无论是谷贵还是谷贱,都不会受伤的,就是世家大族了。
就拿小老儿自己的情况来说吧,每年我这田里所收获的粮食,十之八九都要上交给朱家老太爷,自己所剩的那点粮,连自家温饱都不够,哪里还会去卖呢?
所以无论是价高还是价低,获益的都是大老爷们,和我们这些小民百姓关系不大呀!”
项隆若有所思地长长舒了一口气,又追问道:
“既然如此,难道就非种田不可吗?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此地河流纵横,又离海不远,盛产渔盐,为何不从事此业?”
老人无奈地摇摇头,呵呵笑道:
“早年间原本是可以的,但十年前,本地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帮会,号称盐帮。他们一出现就垄断了当地所有的渔业、盐业,若不经他们允许,任何人都不可打鱼、采盐。”
正说着话,只见从田里又钻出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汉子,赤裸的上身被晒成古铜的肤色,显现出一种健康阳刚的美。只见这名汉子走到老人身边说:
“爹,娘叫你回去吃饭呢。”
老人点了点头,转身就要走,项隆却把他们叫住,解下腰间的一枚玉佩,拿给老人:
“老人家,今日您为我答疑解惑,在下十分感激。这枚玉佩您拿去当了,少说也能值个二三十两,权当是我的谢礼。”
说完项隆和冯宽一起上马,赶回城中。
旁边的汉子看得呆了,挠挠头问老人:
“爹,这人究竟什么来头?”
老人手中捏着玉佩,看着二人远去的方向,摇摇头回答:
“我怎么知道,但我总觉得,这二位绝非常人。”
……
项隆一回到府中,连外衣也来不及脱,走到书案前对冯宽说:
“这个盐帮什么来头,竟然能垄断江东地区的渔盐产业,你现在就带人去查,今晚之前,我要知道这个组织所有的信息。”
当晚掌灯时分,项隆的书案前就堆满了小山般的高高的书简,项隆一边读,一边听冯宽简要介绍:
“当年秦末群雄并起,逐鹿中原,秦朝的官吏死的死,逃的逃,江东地区的官署形同虚设。大王虽然从江东起兵,但一直都在江北中原一带活动,无暇顾及东南,所以这江东之地,名义上归我大楚,事实上却由江东五大世族联合掌控。”
说到这儿,冯宽从茶壶中倒了两杯清茶,将其中一盏捧给项隆,又接着说:
“这盐帮看似只是一个江湖帮派,但私底下却与虞、顾、陆、朱、张这江东五大世族多有勾连,成了世家大族敛财的工具。他们强行垄断了江东地区所有的渔盐产业,这些年欺男霸女、鱼肉乡里,做了不少坏事,已经成为江东的一大害。”
听完冯宽的讲述,项隆狠狠一拳砸到书案上,盏中的茶水都溅起老高,项隆怒道:
“好嘛,江河湖海、农林牧渔本是百姓共有之物,是国家赖以生存之基,现在可好,全成了这群混账的私产了。
上不可使国家富强,下不可让百姓安康,倒是他们上下其手、中饱私囊,把自己养得脑满肠肥。这样的混账,该杀!”
项隆稍稍平了平心中的怒气,转过头来问冯宽:
“这个什么盐帮实力如何,有多少人,平日里如何活动?”
冯宽拱手答道:
“这盐帮势力颇大,共有三千余人,在江东两郡十三县内共设有七个堂口,总堂就设在吴中城内。
项隆满意地点点头,说道:
“如此甚好,我打算除掉这个盐帮,你怎么看?”
冯宽点头赞同,但又稍显犹豫:
“这盐帮作恶多端,殿下除掉它自然是为民除害。可此事终究牵扯到五大世族,我们是否要先禀报一下大王?”
项隆却摇了摇头说:
“此事宜早不宜迟,一来现在军中缺粮短药,我们早一日除掉这个盐帮,便能早一日缓解眼前的困局。二来父王既受我专断之权,我也没必要事事请示,这样反而会让他老人家失望。
至于世族那边嘛,根本没有理由为这个盐帮强出头,若他们当真要强出头,反而会显得做贼心虚。”
说到这里,项隆一下拿起架上的宝剑,坚定地说:
“我意已决,就在明晚除掉盐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