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本欲再与靖王试探一二,然远处跑来一位侍从,在靖王耳畔低语一阵。
靖王听完,面不改色颔首,与云昭道:“臣弟要去月下阁了。长姐……”
“我自行转转,四弟去罢。”
靖王拱手,跟随那侍从离开。
云昭唇边笑意淡去,睨了一眼被靖王吩咐留下来照应她的侍女。
那侍女怯怯低头,没敢瞧她。
云昭飘开目光,去寻那道熟悉人影,但江聿风早与那群进士消失在了视野中。
--
若非为了听那些人多说几句,江聿风也不会仍在百花苑中。
在他有意引导下,那几个士人口若悬河,将京城局势说得头头是道,连带着靖王是如何声名鹊起,也事无巨细列来。
江聿风对此听一半信一半,虽然其中有诸多夸大成分,但仍有些有用之处。
“我也是道听途说,但据称,薛氏一族被全族诛灭的缘由,不只因薛节度使。”
“听说……与宫里某位贵人有关。”
江聿风眸光微动,若他所言为真,宫中贵人……是薛贵妃吗?当年二皇子亦风光无量,若薛贵妃有心发动宫变,也无怪乎会有如此下场。
江聿风有心再问,却听前头传来说话声,听声音,似是几位老臣走来。
几人连忙闭嘴退到一侧,待大臣们经过后,与他们行礼。
老臣们客气笑着,例行公事般与他们寒暄。江聿风半垂眼,视线中是这群老臣的绯色衣袍与腰间银鱼袋。
这是一群五品以上的官员。
寒暄过后,几位臣子离开,江聿风这才抬眼,目光微凝。
那走在中间的人……似乎有些熟悉。
按理说,他初来京城,应该一位京官都不曾见过才对。
那此人……会是谁?
--
苑中有鱼戏池,锦鲤摆尾,荡起涟漪。几位年轻进士站在池边吟诗作对,又有人于百花中探春赏景,这些进士们皆面带喜色,托得苑中也满是蓬勃之气。
此间种种,皆可在月下阁最高处一览无余。
靖王凭窗而立,垂眸看着苑中人赏玩春景,似乎并未听见身后人战战兢兢的话语。
那人见状,更是心焦如焚,唤一声:“殿下……”
靖王这才徐徐收回目光,看向说话人。
其人须发半白,着绯袍,腰佩银鱼带,正是先前在百花苑中遇见江聿风的其中一位大臣。
他是吏部侍郎,掌吏部实权,是实打实的重臣。
然这位重臣,却在靖王面前无比谨慎小心。
云墨悠声:“你执意要见本王,就是为了此事?”
“殿下,臣这不是……有些担心吗。”
“为何?”云墨唇边噙笑,自是温文尔雅,“你不相信本王?”
吏部侍郎王逸垂头,似是十分忌惮眼前人。
“……臣不敢。”
眼前这位虽人前和善好脾气,但他知道,此人根本……根本就是个疯子。
大概是看出王逸的顾虑,云墨又轻声:“你且放心吧,该知道事情的人,不都死了吗?”
王逸讷讷:“殿下说得是……”
云墨低眸,轻轻摩挲着玉扳指:“顾好你的科目选罢,睿王那边的人,仔细着些。”
见他并不在意自己所言之事,王逸也不敢再提,只应下靖王要求。
或许的确是自己多虑,那事瞒得那么好,又过去这么多年,该有的痕迹……也早已被抹去了。
--
斜阳半垂时,众人纷纷到达月下阁内,坐入席间。
樱桃宴以雅趣闲适闻名,便要随意许多,虽有不同桌席,但尽是圆桌,又挨得近,颇有种君臣同乐的其乐融融氛围。
这也是朝廷为彰显礼贤下士而有意为之。还要早些时,皇帝会亲自出席,随着皇子长大,这些宴会便逐渐移交到了皇子手中。
江聿风所在,自是最靠近朝臣与皇亲们的一桌。
他一面与座上其余人说话,一面不经意地,向那坐了朝臣的位子望去。
他很快找到了那位自己觉得熟悉的老臣,他是那一桌的主位,身边的几个大臣正在与他敬酒恭维。
那老臣说话间,冷不丁与江聿风的视线撞上。
他笑意微顿,随后又若无其事移回目光,与旁人说笑。
江聿风眉心微蹙,又静静望了片刻。
然而那老臣没再看他,反是余光里,有另一人看了过来。
云昭举着酒樽,掩住随江聿风望过来的眼神而翘起的唇角。
这里的各个位子本就挨得近,云昭理所当然地认为,江聿风是在看自己。
那些老头子又有什么可看的?
她饮下那盏酒,再抬眼时,江聿风已收回了目光。
素衣白衫的郎君坐于席间,风姿卓尔,引人瞩目。
可惜不能与江聿风坐于一桌,不然……尚且能再逗逗他。
云昭缓缓眨了眨眼,吃了一颗面前的樱桃。
酸甜汁水在口中溢开,云昭百无聊赖打量着席间,一面指尖轻轻叩击着桌案。
身后的琼华悄悄离开席间。
一位侍女而已,她的离开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不时有人来与云昭敬酒说话,起初她还能打起精神应付一二,然酒过三巡后,云昭不免厌烦,借口头晕散心离开。
被朝臣与进士包围的靖王无暇顾及云昭,只匆匆瞥了一眼。他有心吩咐侍从去盯着些云昭,然而宾客们实在热情,让他分不出神来。
靖王心下轻啧,若不是因为睿王抱恙无法出席,他也不至于如此分身乏术。
片刻后,几队侍女入内,为在座之人呈上精致的樱桃酥酪。
到江聿风这边时,布菜的侍女稍不注意,袖口撞下盛着酥酪的小盏,落到了江聿风身上。
洁白酥酪碎在地上,江聿风不可避免的,被淡色的樱桃汁水脏了衣衫。
那莽撞侍女惶恐不已,慌忙跪地请罪,一时动静不小,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靖王瞧了过来,视线在那求饶侍女面上顿了顿,又看向江聿风,歉疚道:“是我没嘱咐好下人,淮之没事吧?”
江聿风起身,拱手道:“这位娘子也是无心之失,在下不过脏了衣衫,还请殿下莫怪罪她。”
靖王双眸微眯,随后一笑:“既然淮之不责怪,那本王便不追究了。”
他看向那侍女,语气又显冷硬起来:“还不快带江公子去更衣。”
侍女唯唯,从地上站起。
这点小意外随着江聿风离开便被众人忘却,席间说笑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