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派出人去查王逸的同时,江聿风也有了动作。
夜色寥廓,天星疏落。
吏部侍郎府邸内,一座偏僻院落正亮着灯。
漆黑檐瓦上,有一道不起眼的影子伏在其上,借着屋脊与树影掩饰,躲过了府卫巡察视线。
正是江聿风。
他不似云昭那般有专门人手,自是只能亲力亲为。
不过这种事,也只有他亲力亲为才能放心。
他暗中观察了王逸几日,这还是他头一回潜入府中。
得益于前几日的踩点,加上此处侍卫还算好对付,江聿风顺利进入其中。他本想去书房探查,却见着王逸自书房内出来,还屏退了其余下人。
他直觉不对劲,便跟了过来。
江聿风分明见着王逸是独自入内,可片刻后,屋舍中却传出了另一人的说话声。
此间有密道。
并且,这里还有其他人的刻意隐藏的气息。
应当是藏于暗处的暗卫……虽然他感觉这些人的武功并不在他之上,但若要对付一群,也不容易。
何况他不能冒任何暴露的风险。
江聿风想过暂且保守撤退,却又不愿放过这个机会。
两人如此小心谨慎,显然说明王逸所见之人十分重要。
他们交谈的事情,自然也重要。
错过这一回……谁知能否还有下次。何况,万一……与父亲有关呢?
江聿风心中挣扎,便留了下来。
树影婆娑,屋中人说话声模模糊糊,夹杂在风摇枝头的沙沙声中。
他五感不凡,隔着屋瓦,也能将里头人交谈的声音听个大致清楚。
可惜这二人谨慎,哪怕是在如此隐秘环境中,也都言辞隐晦,令人猜不出个所以然。
江聿风听了半晌,也只大概猜出这二人间似乎有什么来往。
他低眸,院外正有一队侍卫巡逻而过,齐整的足音经过时,屋舍里的交谈声都小了许多。
冰冷月辉穿过枝叶洒下,江聿风收敛气息,静静等候那队侍卫离开。
待足音稍远,屋舍中的声音又稍大起来。只听另一人道:
“今日便暂且到此吧,王公吩咐的事,我多加留意。”
“不过……恐怕要劳王公多等些日子了。现在参与其中的人比从前多了,要分……也不好分呐。”
江聿风心念微动,听起来……其中牵涉的人,还不止王逸。
对方马上要走,他若能看清此人模样……便能继续往下查去。
既然自己已经留在了此处,那么再冒一次险也无妨。
江聿风屏息敛神,将遮面的黑色皂布又紧了紧,随后伸手,轻轻掀开屋瓦。
下方烛火幽微,自缝隙间透出。
江聿风担心被那些暗卫发现,并不敢动作太大,稍微能看清后,便低下头,向里窥探去。
与王逸对话的人,看起来与他年纪相仿,不过要更瘦削些,穿得也不起眼,一打眼瞧着像是位老学究。
可惜行动受局限,江聿风并不能仔细看清他的长相。不过脑海中有了个大致的形象,也足够了。
他又瞧了片刻,看二人相对行了一礼,那老学究模样的人便转身要离开。
江聿风抿唇,想起密道之事。
若能知道密道在何处……如何开启……
他又将身子往下压了压,将那瓦片小心拨开方寸。
可惜江聿风对此处还是太不熟悉。
这院落荒僻,为了不引人注意,王逸除了来见人,也不会着人修葺。此处屋瓦处早有松动,江聿风方才这一拨,却是不走运地挪动了一片有裂痕的瓦片,它自中间断开,一半往下滚落。
江聿风瞳仁一缩,下意识向去截住那半片瓦。然瓦片速度更快,“嚓”一声,似利刃刺破宁静夜空。
他反应迅速,毫不犹豫起身,足尖于檐上轻点,向府外逃去。
潜伏的暗卫纷纷追上,无数道黑影自夜空中划过。
王逸面色阴沉,赶紧将另一人送入密道,随后唤来侍卫长,封锁宅府邸各个出口。
江聿风往外逃去,身后传来细微的破空声。他微微侧身,躲过飞来暗器。
这些暗卫的武功不算强,轻功却很厉害,又人数不少,想甩开他们并不容易。
江聿风沉着眉眼,皂布下薄唇紧抿。
今日可真是太过鲁莽了……他不该贪心过多。
但事已至此,再懊悔也无用。他于脑海中回忆起洛京城的地形,思索该往何处去。
何府,自是不能回的。想要这些人有所忌惮,亦不能去平民所居之处。
可他还算熟悉的权贵之府,除了崔府之外,就是……
江聿风眉头一拧,并不愿承认。
然而身后的追击越来越近,这些暗卫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他若再犹豫,只怕就要命丧在此。
江聿风当机立断,倏地调转方向,往安仁坊去。
安仁坊所居,皆是亲王外家,公主府、王府、宰相府……皆在此地。
暗卫们自也察觉他的意图,几人对视一眼后,齐齐发出暗器,要逼他放弃转向。
月色下,暗器淬着冷光。江聿风余光瞥见,却没有丝毫迟疑,他旋肩避过几枚,却少不得硬生生接下余下暗器。
血腥味隐隐散开,汩汩鲜血缓慢渗透身前衣衫。江聿风闷哼一声,却仿若感受不到疼痛般,速度丝毫不减往安仁坊奔去。
见那如燕子般轻盈的神秘“刺客”如此,诸暗卫大感不妙,急忙追上。
但江聿风所料不错,进入安仁坊后,那些人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显然他们顾忌着,被权贵所养的人发现。
但江聿风没有。
趁着这些人束手束脚,他骤然提速,几息后,暗卫们便失去了他的行踪。
不过任由眼尖的瞧见,那人似乎……去了公主府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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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不早,云昭将要睡下,寝屋内也只留下了值夜的琼华一人。
云昭倚在外间软榻上翻着解闷的话本子,琼华则站在香炉前,点起一线沉香。
她刚将线香放入香炉中,便听见后头传来“咚”一声。
琼华被惊得手一抖,险些将香捻断。她急忙转过身,却见寝屋里半跪着一个黑衣人。
大敞的窗户昭示着其人是如何入内的。
琼华眼瞳一缩,下意识要喊人。
但那黑衣人却一把扯下掩面皂布,露出清俊容颜。
琼华半张着嘴,喊人的话语堵在喉咙处,将自己噎住。
云昭慢悠悠乜来,一面不动声色收回了摸向枕下匕首的手。
她看着身着夜行衣,难得狼狈的江聿风,不由谑笑:“哟,稀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