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文和从未将京中那些传言放在心上过。
所谓永庆公主与探花郎亲近之语,他尽数嗤之以鼻。
与云昭相识数载,谢文和自认对云昭了解颇深。
她任性妄为,却不是爱色之人。否则以她的权势,足够养一府的美男面首。
更何况,此前云昭分明还想算计此人。
因此,他也根本不相信云昭会只因被人救了一次,就会与此人亲近,遑论喜欢。
哪怕对方是才貌皆极为突出的探花郎。
谢文和心中认定江聿风是心机深沉之人,而他能与公主相识,乃至那些言论,定然也都是江聿风的手笔。
但此情此景……谢文和木在原地,心中仿若有炸雷轰过。
如果……事实并非如他所料呢?
如果流言都是真的,甚至于,流言背后的推手都是云昭;如果……云昭真的对江聿风有了喜欢,又该如何?
有了怀疑之后,那被怀疑者的一举一动,都变得相当可疑。
此时云昭与江聿风一个无意的对视,都像极了眉目传情。
一向潇洒不羁的郎君敛去了笑容,目色幽深地凝望着。
片刻后他垂眸,觉得再不能留在此地,匆匆转身离开。
而云昭方与皇帝说完话,扭过头想去与谢文和商量时,却只看见了他离开的背影。
云昭疑惑地皱了皱眉。
但她只当谢文和诗不喜欢这里的场面,抑或是有什么公事……云昭这般想着,并未放在心上,回身去了皇后所在的屏风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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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会开始时,云昭便与此间的贵女夫人们说话交际。
她脾气不好,素来引人畏惧。但当她有意要拉拢人时,却又长袖善舞,在贵女间游刃有余,令人都感到舒心。
加上还有皇后坐镇于此,就算有人仍不喜她,面上也不敢表现。
如此,也还算宾主尽欢。
交谈的空隙,云昭便向屏风外投去一眼。
那些郎君们吟诗的声音无遮无挡地传入屏风后,偶得佳句时,还能引来此间女眷的称赞。
气氛轻松,有几位女郎已然放下了对云昭的戒备,凑上前笑语:“这位郎君倒是不错。”
隔着屏风迷蒙,她们也只能大约瞧见此时站起吟诗之人的身形。尽管如雾里看花,却也足够分辨出此“花”甚美,不同寻常。
这几位贵女们便猜起,这位郎君是谁。
有人说是状元裴氏子,有人说是小世子,也有人说是崔湛,亦有人说,是探花郎。
她们并不熟悉郎君们的模样,此时也不过是拣着那些有名的俊俏郎君说着玩。
云昭不曾参与她们的讨论,却早就看出了这位郎君究竟是何人。
那般仙姿风骨,那般怡然自若,而他的声音,又是那样熟悉的清润温和,恰如白玉珠。
她捧着盏茶,腾起的水汽氤氲,模糊了她轻轻勾起的眼尾,与噙笑的眸底。
云昭心中生起微妙的优越感……
她有着她们没有的,对江聿风的熟悉与笃定。
云昭也不知这究竟有什么好高兴的,甚至这高兴颇为危险,但眼下她久病初愈,暂时不想思量这些。
又有贵女提起探花郎江聿风的名字。
不同于先前那位的玩笑语气,这位贵女倒是语气认真,似乎很是笃定,
云昭侧眸看去。
不巧,那位说话的贵女,正是崔清莹。
大约是被云昭看了一眼,少女秀丽的面容上有几分胆怯。
而其他贵女听她语气认真,互相交换过眼神后便与她玩笑:“清莹怎么这么笃定啊?”
“莫不是清莹终于情窦初开,慕少艾了?”
“清莹,你关注这位江郎君多久了?”
“……虽然江郎君年岁稍长些,不过也无妨。我瞧着,倒是与清莹郎才女貌,甚是相配。”
本就是互相熟悉的贵女,玩笑起来更是没顾忌:“这江郎君呢,是你父亲学生,又与你三哥交好,我看呀,清莹与他当真是再合适不过。”
崔清莹不过对江聿风稍有好感,断不至于到了这些贵女口中的程度。她面色绯红,神色紧张,结结巴巴解释着:“哎呀不是……你们别胡说……”
云昭垂睫,不轻不重地将茶盏放回面前小几上,发出一声清响。
此间哪个不是人精,自然察觉出了公主不悦,也自然联想到了近日京中的流言。
莫非……几位贵女对视一眼,莫非那流言是真的?
若公主真的喜欢探花郎,那她们方才……
几人面色微白,不再多嘴江聿风,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云昭目中冷淡,听着那多嘴的贵女们在旁说起别的话逗乐,却感到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再度回眸,发现还是崔清莹。
崔清莹目中水亮,两颊绯红尚未褪去,面上却带着云昭看不懂的笑意。
随后,她比了个口型,与云昭无声道:谢谢……
云昭轻轻蹙眉,几多困惑。
她该不会以为自己方才是给她解围吧……
云昭心下登时复杂不已。
如此单纯少女,自己竟会担心此人。
真是有失体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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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会顺利结束,名单也当场公布。
江聿风毫无悬念地入选,而余下之人,也对结果并不意外,却也不失望。
能入宫参与诗会,与皇帝如此近距离见面,已是许多士人毕生难求的机会了。
更何况,今日在场的,还有许多贵女。
已有郎君有了心仪女郎,暗暗决定去打听女郎喜好,为之后做打算。
如此,大半人都取得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各自心满意足,三三两两结伴离开。
已是日暮时分,宫门将要下钥。云昭应付过诸位告辞的贵女夫人,便也要与皇后告退。
皇后却抬手拦下她,犹豫着开口:
“昭昭……今夜不如在宫里住吧。”
“你有些日子没回来了,你父皇一直想见你,但顾着你身子,不敢宣你入宫。”
“既然你现在回来了,不如留下来陪你父皇用顿晚膳吧?”
云昭垂眸,似是在考虑。
皇后便也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
半晌,云昭抬眼,轻轻道了句好。
“但最近儿臣需要服药,宫中不便,儿臣便不留宿宫中了。晚膳之后,还是让儿臣回府吧。”
皇后自然知道她近日才发过病,如今刚恢复些,心中又是疼惜又是酸涩,自然也不强留她留宿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