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聿风闻言神色微顿,一时疑心自己听错了。
救谁?救刺客?
见他没有反应,云昭伸手在他腰间狠掐一把。
她虽柔弱,可在软肉上这一拧,也不免令人吃痛。
江聿风嘶声,不再犹豫,腾跃而起。
他轻巧如白燕翩飞,足尖在道旁伸出的屋檐上点过。众人只见一道虚影晃过,下一瞬,便出现在了谢文和与那名刺客之间。
看见江聿风忽然出现,谢文和明显愣神了一息。
江聿风便趁他这片刻愣神,抓过那刺客衣领,带着人险之又险避过谢文和的剑锋。
后者回神,大怒:“你疯了!”
江聿风无心多做解释,见躲过了致命一击,便拎鸡仔似的提着那人衣领,将人往空地上一摔,直摔得此人七荤八素。
金吾卫纷纷围来,将那刺客制住。
谢文和看看回身离开的江聿风,抬步欲追,又听下方同僚在唤自己。他犹豫片刻,往下跃去。
罢了,那家伙的反常比起意图刺杀公主之人,实在不重要。
谢文和跳下去时,倒在地上的刺客已然悠悠转醒。但他被金吾卫们摁住,无法抬起身子,只努力地将脸抬起了一点,双目猩红,似乎还在嘶吼着什么。
但他面容被皂布遮掩,口中所念,便不甚清晰。
一旁下属禀道:“刑部与大理寺的人已经来了,是否现在将此人交给他们?”
谢文和正想应下,却又忆起江聿风那一挡。
他不让自己杀了这人……莫非是有什么关窍。
这么思量着,谢文和一摆手,让四周人放下刀剑。
他则面无表情在刺客跟前蹲下,抬手扯去其掩面皂布。
那是一张年轻郎君的面容,看着还有几分斯文,比起刺客,更像是一位书生。
看见他的模样,谢文和面色骤变:“怎么是你?”
书生并未回答,只咬紧齿关,额头青筋暴起,仿佛在极力忍受着什么。
谢文和眉头皱起,低声劝:“你要说什么,有何冤情,尽管说出来。”
正当其他人疑惑这位谢小郎君为何要用“冤情”二字时,却听那书生发出悲鸣般的怒吼:
“我要告官!”
“青州官官相护!蛇鼠一窝!杀我父兄!夺我妻女!”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他声音嘶哑,近乎失声,可每一字都清晰落入了在场之人耳中。
方才还往外奔逃的人群,现在却纷纷往回挤去。
嘈嘈切切的密密议论声中,江聿风找到了云昭。
她已然被程安等围在当中,自是安然无恙,如今正冷眼旁观着那因刺客所言而引发的躁动。
一对上云昭视线,江聿风便感到腰间隐隐作痛,仿佛又被她拧了一把。
他目光不自然地闪躲开。
云昭似乎并未发觉,只问他:“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
江聿风垂目低声:“若他所言非虚……便是状告无门,只得以此博人眼球,将事情闹大,激起民愤。”
“如此逼迫更有权势的人出手,去彻查此事,了结他的仇怨。”
云昭却不免古怪地笑了一下:“不,是他说的话。”
“青州……若我没记错,王逸的祖籍,便在青州。”
江聿风神色微变,正要继续追问,云昭却云昭幽幽叹了一气,目光落在怀宁公主所在的马车上,“就是可怜了五妹。”
江聿风顺着她的话,向那马车看去。
里头的怀宁公主似是再忍耐不住,悄悄将帘子掀起一角,向外打量着。
云昭漠然看着怀宁无措面庞,轻声道:
“这喜庆的日子,却出了这种事。”
“她日后回想自己的大喜之日,心中又该是怎样滋味。”
江聿风心念微动,看向云昭。
后者目色空茫,竟是有几分明显的怅然。
他眼神不免染上审视意味,试探道:“……娘子在暗示什么?”
云昭却侧目睨他一眼,又恢复了傲慢神色,显然没有要解答他问题的意思。
江聿风乖觉地绕开这话题:“所以娘子是如何发觉,这刺客有问题?”
说起这个,云昭总算有了几分精神。
她眉毛轻抬,几分挑衅:“你猜啊。”
“你要做我的家臣,不能连这么简单的事都猜不出吧?”
江聿风注视她片刻,发觉她真的没有告诉自己的意思后,不由失笑。
他忖度片刻,徐徐道:
“此人双臂细弱,却以弓箭为武器,显然不是真的想要刺杀。”
“被七郎发现后,他也不试图逃开七郎,反而像是故意要被七郎捉住。不过七郎杀招厉害,他若真的扑过去,只怕会当场毙命。”
“再者……便是怀宁公主与驸马。公主久居深宫,驸马从未入京,按理说,不该有京中的仇人。”
他抬眼,目色温温似水:“娘子以为,是这般道理吗?”
云昭眼尾勾起,流露出些赞赏之意:“不错嘛,勉强够格。”
她抬手,向他勾了勾手指:“但还有一件,你没猜到。”
江聿风侧耳俯去,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却听轻轻的“啵”一声,云昭飞快地在他面颊上亲了一下。
柔软唇瓣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江聿风却呆在了原地。
程安等人纷纷目移,只将自己当作瞎子,什么都没看见,却是尽职尽责地,将二人挡得更严实了些。
云昭双眸含笑,看着江聿风白皙面皮上一寸一寸,渐渐染上红色,仿佛煮熟的虾子一般。
江聿风是真的呆住了。
从前在金陵时,他们二人虽亲密,却始终守礼,不曾越雷池半步。
而此前樱桃宴,她虽过分,却也无人看见,尚且能忍受。
至于最近那次,更是彻头彻尾的意外。
可现在……现在……
大庭广众之下,她怎么如此大胆!!!
他脑中轰轰,仿佛有千人万人在说话,又倏地归于沉寂。
江聿风感觉有什么东西,啪地一声,绷断了。
云昭见他如遭雷击一般,不免心虚。
糟糕…是不是玩儿太过了?也不至于吧……不就是亲一下脸吗?
她扯一扯他衣袖,低声:“我与你玩笑呢。”
江聿风回神,涩声:“这种事……也可作玩笑吗?”
云昭目光躲闪一阵,连忙转移话题:“但你真的还有一事不曾猜到。”
“今日之事……有一部分,是我出的主意。”
江聿风还未缓过神来,便又被迫接收到了这一令人震惊的信息。
他困惑不已,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什么?”
什么叫……她出的主意?
那她方才同情怀宁公主,又是为哪般?